大国工匠何清泉：从画毛主席像到人民币设计师

星辰

作为国内油画界知名度颇高的人物，何清泉还有个特殊的身份———人民币防伪专家。他主持设计的1980年版50元纸币收藏价值倍增，被收藏界誉为“币王”。

何清泉人生经历较为传奇。19岁，他画出5米高的巨幅毛主席画像；21岁被一个至今仍不知道姓名的厨师推荐，通过考试成为千里挑一的人民币设计师。更有趣的是，生活中的何清泉也曾收到过假币———

少时颇具绘画天赋，19岁画巨幅主席像一举成名

四川南充市西充县城，是一个气候温和、有着特殊地貌的小城，今年63岁的何清泉就出生在这里。钟灵毓秀的小城给了少年何清泉特有的艺术灵感，父母虽是普通农民，但家中三个叔叔和大伯都是“知识分子”，耳濡目染，何清泉从小喜欢上了书法和画画。

据教过何清泉的小学老师讲，那时的何清泉已经显示出不凡的绘画功底。小学三年级时，老师让何清泉上讲台给大家分析他对几首古诗的理解，何清泉稳步走上台，从容地展开几张画纸，纸上是他根据每首诗的意境所创作出来的画面。《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他画的是一个长须飘飘、身穿古装的老者，拄着拐杖远望故乡；那首贺知章的《咏柳》，他画的是柳叶迎着春风飞舞，燕子欢快地穿行其间的美好场面。何清泉根据他所画的图画，把对古诗词的理解解析得颇有文采，同学们听得津津有味，老师也为这个孩子的想象和绘画能力叫好。

从那以后，每当语文老师讲习古诗文的时候，总会让何清泉根据古诗的意境构思出图画来，然后让他进行声情并茂的讲解。老师的举动无疑给了何清泉最大的鼓励，此后，他更加努力地学习绘画。

小学毕业后，文革开始了，同龄人狂热地投身于那场史无前例的政治运动中，惟有何清泉像置身事外一样，全身心地投入到绘画创作中。伯父很喜欢何清泉的灵气和刻苦，认为这孩子将来在绘画方面应该有所成就，便为他联系了一个书画功底很强的老师，何清泉非常珍惜这样的学习机会，更加刻苦地学习绘画。老师要求非常严格，尽管何清泉的画功已超过同龄人许多，但他很少主动表扬过何清泉，只说他画得还行，不过有许多需要改进的地方。

何清泉擅长素描、油画创作。他记忆力很好，一些人他只要见一面，就像刻在脑子里，凭记忆就能画出来。有一次，一位年过七旬的邻居病逝，家人没有合适的照片作遗像，很是遗憾。16岁的何清泉自告奋勇地说，他想试着画出来。老人的子女随口说，你想画就画吧，一副不信任的样子。

邻居老人在世时，对何清泉很好，何清泉和她很有感情。老人的形象他在脑子里牢牢地铭记着，因此，他凭记忆很快就画了出来。遗像画好后，老人的子女顿时瞪大了眼睛，齐口称赞：“像，太像了！”

1972年，19岁的何清泉干了件“大事”。那年夏天，何家来了个干部模样的人，自称西充县仁和镇的宣传干事，他这次登门是来请“贤才”的，“贤才”就是何清泉。

原来，仁和镇正在建一座文化广场，需要一幅毛主席的半身像，镇里找了几个有绘画功底的人，都没人敢接这个活儿。因为在那个特殊年代，毛主席的画像一旦效果达不到要求，会承受很大的政治压力。

对于该不该接这个活儿，何清泉的父母颇为犹豫。何清泉却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父亲提醒他：“没有金钢钻，别揽瓷器活儿！你小子可得考虑清楚啊！”何清泉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说：“我想试一试！”

揽下活儿后，何清泉经过实地考察，然后和镇政府负责人沟通方方面面的问题，光是琢磨画像的结构、布局，何清泉就用了两天。第三天，何清泉就开工了。

镇里为何清泉配备了助手，他站到数米高的架子上，专注于创作之中。看到为镇广场画主席像的是个满脸稚气的年轻后生，来镇上赶集的乡亲们很是惊讶，纷纷驻足观望。何清泉偶尔往下一望，好家伙，只见身后站满了黑压压的人，最多时竟达上千人。乡亲们看着何清泉镇定而娴熟地运笔作画，无不啧啧称叹：“谁家的娃子这么有才！”

上千人注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何清泉却一点也不露怯，他的眼里心里只有画，丝毫没多考虑画画之外的东西。半个月后，他完成了20多平米的主席画像，画像形神俱备，十分生动，看过的人都赞叹：“后生可畏，画得太像了！”

完成5米高的画像后，何清泉成为当地的“名人”，整个南充地区都知道西充县有个姓何的娃子很有才。

陌生厨师改变了他的命运，所设计人民币被收藏界誉为“币王”

高中毕业后的头两年，何清泉仍专注于绘画创作。他浑然不知的是，与他后半生息息相关的国家一项重大举措已经在四川完成布局。

四川广元市旺苍县坐落在崇山峻岭之中，嘉陵江支流在此流过，江岸边北高南低，独特的地势吸引来国家一批神秘而重要的企业。

那是1965年4月，中国人民银行派人经过数次勘察，最终决定在广元县筹建印钞、造纸、机械制造和贵金属提炼以及热电等四个企业，定名为东河印制公司，公司人员来自北京、沈阳、上海及四川本地，最多时员工达到三千多人。当地人后来才知道，东河印制公司是中国最权威、面值最大及最大印钞量的印钞机构联合体。

何清泉是个有运气的人，机会总会不期然地降临到他的头上。1974年的一天，何清泉接到一个让他去考试的通知，按照通知的地址，他到一家招待所去找负责招生的老师，那位老师很和蔼，说有一个不错的工作等着他去做，但前提是要通过考试，何清泉点点头。招考老师递过来一本《大众电影》杂志，指着上面的一位女明星，让何清泉用他们提供的专用纸画下来。何清泉记得很清楚，对方提供的纸张不好上色，他画废了一张纸才找到感觉，并满意地完成了作品。

考试过后不久，何清泉接到了被录用通知。事过境迁，他才了解自己能被录用是多么地不容易———

当年，东河公司要补招一个学习人民币防伪设计的学员，指标给了四川。东河公司对应招人员的要求条件较为苛刻：绘画功底深厚，有一定的文化基础，还要在基层锻炼两年、未婚，身体和政治面貌还要具备一定的条件，当时报名参加补招的有1000多人，招生前后进行了三个多月，所有报名者均被“刷”了下去。

当负责招生的老师为招不到合适人选发愁的时候，正在餐厅打扫卫生的厨师对他说：“我给你介绍个叫何清泉的青年，这娃儿画画很好，你可以考试一下他！”招生老师半信半疑，但还是决定给何清泉一个机会。没想到，这个决定不但让他完成了任务，还改变了何清泉的命运。遗憾的是，何清泉至今仍不知道那个推荐他的厨师是谁。

被录用后，何清泉获得唯一一个名额被录取进入央行特种工艺美术学校学习人民币防伪专业，此后又到中央工艺美术学院（现清华美术学院前身）深造。何清泉在绘画方面颇具灵性，加之有名师指点，专业水平日益精进。

通过几年的理论学习与实践，何清泉首次独立提出了世界最先进数字化钞票设计的理念，并向组织提交了《关于怎样改进我国钞票纸水印》的论文，受到上级的高度重视。在论文里，何清泉首次提出数字化防伪设计的理念，这一技术被用到了第四套100元和50元纸币防伪设计中，何清泉也被称为我国“人民币防伪数字化领域”第一人。

前三套人民币的水印是天安门和五角星，防伪水平不高。第四套人民币，何清泉和同事们想做成三维人像，难度增加了很多。与前几套几何图案水印不同的是，第四套人民币采用的人物头像水印，不仅要表现线条，而且还要体现出明暗层次，工艺上要复杂得多。此外，第四套人民币从油墨、制版、印刷工艺上均加强了防伪，这也是中国制钞工艺的一大进步。

何清泉对于人民币防伪数字化的灵感，来源于他一次观看演出的经历。有一次，南充地区文工团进行文艺汇演，布景的时候表演方用幻灯片在舞台的幕布上投影出毛主席的头像，这让何清泉灵机一动，心想能不能把这样的技术用到人民币防伪上呢？此后，他和同事们经过艰苦的试验和摸索，终于获得成功。

何清泉没想到的是，他主持设计的1980年版50元纸币收藏价值倍增，被业内人士看做收藏界的“币王”。

为了表彰何清泉在人民币防伪技术上的突出贡献，在2009年新中国成立60周年之际，何清泉被评选为“60年新生活第一人，巨变时代探路者”，与霍英东同获中国特殊贡献专家称号。

不画人物背后有故事，防伪专家也曾收到过假币

作为人民币设计师，何清泉是距离金钱最近的人。然而，在长期的工作中，何清泉一直无法放弃自己心爱的绘画事业。1998年，在同事惋惜的目光中，何清泉放弃了“铁饭碗”，全身心投入到油画、书法的创作中。不过，那段人民币设计师的经历，始终是他人生的骄傲。

离职以后，何清泉把胸中积淀了数十年的题材，都变成了一张张精美的画作。他满怀信心地把自己的作品拿到家附近的字画行售卖，要价也不高，居然三个月没卖出一幅，这让何清泉的自信心颇受打击。

调整心态后，何清泉又一头扎进创作中。三个月后，他将自己的画作带到大慈寺去拍卖，最终卖出1000元。这1000元对何清泉虽然微不足道，但意义重大，他觉得自己的创作世界顿时明亮起来。

此后十多年，何清泉创作出的作品越来越受收藏家喜爱。他的50幅中小油画在国美、博艺等拍卖行以单幅8000元至360000元不等价格拍出，作品主要被上海、台湾及纽约等地藏家收藏。行家评价何清泉将中国画的神形皆备、似是而非和西画的写实、材料厚重结合，摸索出了自己的特色。

何清泉的画作多是江河山川和花鸟，少有以人物为题材。有一次，何清泉和几个画家聊天时，一位同行提出了这个问题。何清泉嘬了一口茶，露出了孩子般的神情，讲起了年轻时的一件事情：

那是何清泉进印钞厂工作两年后，一位平时关系不错的同事请何清泉帮他给厂里的一位女孩递情书。谁知女孩口风不紧，把何清泉帮别人递情书的事情传了出去，结果被工会主席知道了，揶揄何清泉说：“小何，听说你很热心，还帮着别人找对象，难怪你画画只爱画姑娘！”这话让何清泉大受刺激，性格单纯的他立下誓言，以后不再触碰人物类题材。

何清泉和老伴感情甚笃，两人当初恋爱也是经过组织批准的。何清泉进厂后的第一堂课就是保密课，对于自己所从事的工作性质，绝不能向外人透露，谈恋爱也得向组织汇报。后来，通过别人介绍，何清泉认识了在兵工厂工作的现在的妻子，兵工厂也是保密单位，两人彼此从不问工作上的内容。他们的恋爱得到组织认可，婚后大家彼此信任，相互支持。老伴退休后，对何清泉的创作也很支持，经常随他到山上写生，照顾他的生活，两人感情和谐，互帮互助，被亲友们称为“神仙眷侣”。

对于何清泉的工作性质，身边的亲友猜了许多年，何清泉要么打擦边球，要么避而不答。有一次，一位亲友跑来问他：“老何啊，我今天办事路过你们的工厂，看到门口有武警把守，听说里面都是劳改犯在做事，是不是啊？”何清泉笑着打起了太极，你看有我这样来去自由的劳改犯吗？亲友看到何清泉逃避问题，气恼地说：“你个死老何，口风还怪紧呢！”

直到1999年，何清泉荣获《环球人物》杂志所评选的“60年新生活第一人，巨变时代探路者”，成为中国60位特殊贡献专家之一时，亲友们才得知何清泉是位人民币设计专家。

其实，何清泉身份未公开之前，就被人称作“防假币专家”，有亲友对手里的人民币不放心，都会跑来问何清泉，老何便会给他们上一堂“防伪课”，从纸张到水印，再到凸点，讲得头头是道，比银行工作人员还专业。

而自从身份公开后，找何清泉鉴定真伪的市民越来越多。走在路上，许多人都会和他打招呼，一些市民冷不丁从兜里掏出一两张人民币向他请教，何清泉这时便会变身反假币专家，认真给他们普及防假币的知识。

不过，被收藏界誉为“币王”的何清泉也收到过假币。那一次，何清泉坐火车出差，列车在一个车站停车时，何清泉从卧铺车上下来，想在站台上买东西。兜里没零钱，他递上一张百元面值的钞票，推车的售货员找钱时磨磨蹭蹭，眼看停车时间已到，站台响铃催促旅客上车了，售货员才把找零的钱递给何清泉，何清泉没仔细看，抓过来就上了车。上车后，他细数了一下，钱倒没找错，但那张50元的一看就是假币。平时，何清泉鉴别人民币的真伪，只要甩甩币纸，就能判断出来，这次失手给了他一个教训，他把那张假币收藏起来，有客来访，他还会拿出来教给人家辨认。

如今，何清泉仍把大部分时间用于创作。时下，他创作的主攻方向就是用油画来表现五彩斑斓的九寨沟，用油画来表现九寨沟的色彩是中外绘画界的难题，他画了6年也没拿出满意的作品，他不甘心，仍奔走在为九寨沟创作的路上。何清泉坦言，他就是个爱画画的老头儿，画画就是他情绪的出口、梦想的寄托。 （责编 孙礼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