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佳艺
2016年8月9日 星期二 多云
公元前五世纪初的一天,通往楚国的大道上,一阵烟尘自北向南缓缓而来,一辆古朴简陋的二轮车上端坐一人,看样子身高约九尺,大脑门,高鼻梁,目光深邃,头戴鹊尾冠,身穿麻布青袍。待走近仔细看去,发现面带饥馑,一脸菜色,浑浊的双眼透着布道者的坚定……
长久的干旱和车轮的碾压使大道上形成了一层能没过脚面的黄色土沫,一阵风吹来,他花白的胡须上沾染了不少飘扬而起的尘土。抬眼看看天空,已近正午,风过后,他嘴角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痛苦。阳光炙烤着他起了干皮的嘴唇,“咕咚……咕咚”,他的喉结动了两下,暂且咽下两口吐沫,聊以充饥吧……
就快到楚国了,这是个大国,这次面试一定要成功,不成功便成仁。
回顾这几年的经历,走过了这么多的路,经过了这么多的桥,见识了如许多的职业达人,比如卫灵公,嗯,这个人不怎么地,虚伪可恶,不过他的媳妇南子是真漂亮啊……突然腹内一阵车行雷过之声,看看灰茫茫的前路和白花花的阳光,欲言又止……
再比如宋景公,亏他还是个职业经理人,连手下一个技术狂都糊弄不住,这个CEO是怎么当的,害得我差点在自己的祖居地命归黄泉。这个鸟人真可恶,竟然趁我在树下排练礼仪的时候来袭击我,懂不懂礼貌啊,想想都生气,就不会等我礼成后换好便服的时候再来,真可恶……突然头上一阵眩晕,嗯,君子克己复礼,还是不要腹诽了吧,我怎么能跟那个什么司马桓魋一般见识呢,看名字就知道不是个好人,哼……
还有郑声公,这个官二代,小毛孩儿一个,就知道打打杀杀,用拳脚解决问题,古往今来,从三皇五帝到周公,谁不是通过修德崇礼、尚贤宣乐、推行教化而使四方归附,民敦本业的……算了算了,还是不去想这个混小子了,他竟然还指示自己的手下人在我的学生面前诋毁我的形象,说我是无家可归的流浪狗。我不过是在你家东门口站了一会,避个雨等个人而已,至于吗,难道你是怕我的礼仪仁政教坏了臣民会坏了你的大事?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就这样的思想觉悟,还想称霸诸侯,一边凉快吧您呢!岂不闻,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乎?
还有蔡昭公、陈湣公……这些个不读诗书、目光短浅、不知进取又自以为是的家伙们,礼崩乐坏,天下已乱,国之将亡,却不知道如何救助,我怀瑾握瑜素有大志,有济世良方,不要一分钱利息,白白提供给你们,却还要百般刁难我,真是狗屁不通,更别说礼仪了,唉。
想我孔丘,韦编三绝,学富五车,搬家的时候什么玩意儿没有,尽是书;我深通周礼,精研六艺,政治学郯子,哲学学老子,还跟音乐大师苌弘学过乐律,跟师襄练过古琴,最重要的是我还在京城洛邑进修过学士学位,可谓满腹经纶……满腹、满腹——“咕噜……”唉,现在只剩下满腹的胃酸……
几年下来,都快成“面霸”了,可怎么就没人听我的呢?就凭我这长相,尧的额头,皋陶的脖子,子产的肩膀,腰以下是大禹的,这不就是龙章凤姿吗,五百年也难遇一个啊!我口才杠杠的,虽然没发表过什么论文吧,毕竟还是出过一本叫做《春秋》的书的,字虽然不多,但浓缩的都是精华,光里边的微言大义就够你们研究一阵子了。我祖上出身宋国贵族,就是守株待兔的那个国家,哦不,这个事还是少说的为好……
这次要是还不成功可怎么办呢?道不行,则乘桴浮于海。嗯,就这么定了,这次要还是不被任用,我就沧海一声笑,浮沉随浪记今朝,豪情抛却向晚照……
烈日当头,睡思昏沉,日高人渴漫思茶,要是有一杯茶水也好啊……
正在有一搭没一搭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一阵南音,远自荒烟落日之中来,渐行渐近,宛转悠扬,依稀可辨:
“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
由于是楚歌,直到第三遍,才勉强听清楚唱了些什么。他心中一惊,立马站起身来,扶轼而望,告诉驾车的子路,他要下去和那唱歌的高人交谈几句,告诉他“鸟兽不可与同群,吾非斯人之徒而谁与?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
还没等他的脚没入那半尺厚的黄土沫中,眼前那个披发纹身、麻衣葛袍、竹杖芒鞋、身形瘦削的老人,已经飘然绝尘而去,阳光下烟尘中只留下他伸出的一只手和还未来得及从车上落入尘埃的半只脚。
唉!甚矣,吾衰矣!
一声长长的叹息,自万古苍茫中而来……
可是,君子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
天下为公,不为尧存,不为桀亡,生逢乱世,谁能有什么办法呢?谁不想诗意的栖居在泰山脚下,于暮春之初,邀三五志同道合的好友,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谋国不谋身,人与人的不同,不正在于此吗?
朝闻道夕死可焉……
道不同不相为谋,想到这里,他收回脚,掸去袍袖上的尘土,重新端坐车内,整好衣冠,迎着正午的太阳,在南国的天空下,留给我们一个风尘仆仆的背影,这背影从历史云烟中走来,向那未知的彼岸走去……
洛阳市第一高级中学高二一班
指导教师:周红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