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看重“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而到了宋人那里,变成“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宋人择偶的标准不再是世族名门,而是中举的士人,读书人的社会地位和人生境遇在宋朝出现了大逆转。读书,成为一种社会风尚。
为了培养文人,选拔人才为朝廷所用,宋朝前后三次大力办学,建学数量远远超过以往任何一个朝代。据不完全统计,除中央官学外,宋朝有州学234所,占州数的72%;有县学516所,占县数的44%。在广大农村,乃至穷乡僻壤也有多种村学、乡学、私塾、义学、家馆、冬学等,“每一里巷一二所,弦诵之声,往往相闻”。不少学校为贫穷的学生提供食宿,由国家供养。
教育之门已经对平民百姓敞开,不但工农商各个阶层都可以读书受教育,甚至偏远地方的牧童村妇也能口出古人之言,整个社会的文化程度普遍提高。
为了选拔更多的人才进入文官体系,科举大门第一次面向整个知识分子阶层敞开,出身高低已不再成为录取与否的依据。整个社会读书和参加科举考试的热情被空前调动起来,经常一次科举报名参加的人就有四十万之众,每次录取人数也从宋初的几十人增加到几百甚至上千人。
北宋仁宗一朝的十三榜状元,就有十二人出身于平民人家。“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成为现实。宋朝是一个真正读书改变命运的时代。
宋朝时,读书人无论出身家境多么贫寒,一旦金榜题名,就会遭到全城名媛佳丽的哄抢,这个习俗风行数百年,这就是著名的“榜下捉婿”。
在当时,科举考试放榜这一天,更像是一场全城的狂欢。天还没亮,汴梁城里已经骚动起来。最先起床的不是等待揭榜的士子们,而是公卿第宅、富商豪贾家的千金小姐。侍女们忙进忙出,小姐们全神贯注地梳洗打扮。秀发高绾,满头珠翠,“香墨弯弯画,胭脂淡淡匀”。父兄早已等候在外,家丁也备好了车辆。车上燃着香球,香烟如云。金明池大街一早就被这样的车辆挤满,香车美人,旖旎无边。
除了京城,还有全国各地有钱有势的人家也早早出动“择婿车”,天不亮就在路上等候,一旦发榜,便争抢新科进士做女婿。而这些中榜的学子中,一日之间“中东床者十之八九”。
更不可思议的是,文人在科举考试中骂皇上居然也能得到官职。“唐宋八大家”之一的苏辙在对策考试中写文章通篇指责宋仁宗,说他“宫中美女数以千计,终日饮酒歌舞纸醉金迷,皇帝坐朝不问国家大事,不关心百姓疾苦”。这消息的来源居然是“我从路上听说的”,标准的道听途说。
这张考卷引发轩然大波,考官认为苏辙诽谤皇上,建议严厉制裁,宋仁宗却很淡定,说:“我设立科举考试,就是欢迎敢言之士,苏辙指责我的过错,刚直不阿,出于爱君之心。”苏辙非但没有获罪,还被任命官职,得到特别的嘉奖。
文化教育的普及,全民素质的提高,知识阶层的崛起,政治气氛的宽松,终于使宋朝呈现前所未有的面貌——庙堂之上,君臣争论不已;江湖之中,书生指点江山。这种社会氛围成为文化繁荣的前提,终于造就出宋朝一代新型士人。如果说李白、杜甫这样的大诗人是大唐盛世的点缀,虽名声显赫却受尽苦难,宋朝文人已经成为社会中坚,并且完成了文化和权力的对接,中国首次出现了集官僚、文人、学者为一身的“复合型人才”,如范仲淹、欧阳修、王安石、司马光等。
宋朝士大夫的理想人格最终凝聚成张载(北宋思想家、教育家)的四句话:“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现在听来都是振聋发聩,也只有在那样一个全民热爱读书的时代,读书人才能说出这样的豪言壮语。
(摘自《北京晚报》张鹏/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