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市前夕寻亲生父降临：接班人认祖归亲惹急了谁

佳音

2015年1月18日上午九点，一对中年夫妇被发现陈尸在厦门君如酒店客房，胃液中检测出大量安眠药成分。是服药自杀还是人为谋害？随着厦门思明区公安局的深入调查，案情很快有了结果：凶手竟然是厦门一家公司董事长的养子，也是这对中年夫妻丢失23年之久、刚刚找回来的亲生儿子姜斌。

苦苦寻找23年的儿子为何要向亲生父母痛下杀手？随着姜斌的归案，这场悲剧终于得以呈现……

夫妻陈尸酒店，亲生儿子是元凶

2015年1月18日上午九时许，厦门市君如酒店公寓女服务员韦小芳推着清洁车来到612房外，发现门上那块“请勿打扰”的牌子依然挂在门把手上。

按常理，客人每天会叫服务员补充客房用品，可这块牌子两天前挂出来后，一直没有摘去，深感奇怪的韦小芳请示值班经理后，酒店派人用备用钥匙打开了房间。果不其然，一对男女躺在酒店的双人床上，身上早已经没有气息，值班经理随即拨打了110报警。接到报案后，厦门市思明警方当即赶到现场。从死者身上找到的身份证件及酒店前台登记信息，确认男子名叫王奎新，福州连江县人，女子是他妻子张明香。现场并无打斗痕迹，死者身上亦无外伤。夫妻俩同时陈尸酒店客房，引起了警方的高度重视。

警方对死者的尸体进行解剖检验的同时，也加强了对现场物证的搜集工作。在调阅酒店的监控视频后发现：2015年1月16日晚上9时许，有一名身穿风衣，头戴鸭舌帽的男子，手提一个塑料袋进入612房。直至凌晨1时22分17秒，该男子才从客房出来，并将“请勿打扰”的牌子挂在了房门把手上，随后乘电梯下楼。虽然监控视频拍摄到了该男子的正面图像，但由于该男子戴着口罩，将脸捂得严严实实，无法辨认他的容貌。

尸检结果也很快出来：两位死者的肠道和胃内都检出大量的安眠药成分。结合死者的死因以及最后进入死者房间的男子异常行为，死者属于他杀的疑点上升。由于该男子从酒店出来后步行离开，随之消失在茫茫夜色中，而酒店周边又无其他监控。线索被迫中断。

就在此时，前往死者老家的办案民警却获得了一条重要线索：死者夫妻23年前在福州一工地打工时，一岁半的儿子王春阳被人拐走。此后夫妻俩常年在外，一边打工一边寻找丢失的儿子，但2014年的中秋节期间，夫妻俩回来了一趟，说他们丢失多年的儿子在厦门找到了。

根据这一线索，警方很快查实，王奎新重新找回的儿子现在改名叫姜斌。其养父姜林武是厦门一家集团公司的董事长，名下有国际贸易、物流、餐饮酒店业等。经过比对，姜斌的指纹与死者居住的酒店客房的卫生间门把、喝水杯子上的指纹完全一致。警方依法对姜斌进行了传唤，在警方强大的心理攻势面前，姜斌心理防线全面崩溃，很快交代了自己杀害王奎新夫妇的事实……

25岁的姜斌，原本生活在一个富裕的家庭，他上面有两个姐姐，都比他大十几岁，各自经营企业。作为唯一男孩的姜斌享受着父母的千疼万爱。两年前，姜斌大学毕业后就在父亲的安排下进入总公司担任副总经理一职。谁都知道，姜斌是公司未来的接班人。一年前，姜斌在一次朋友聚会中邂逅了“官二代”李怡茹。在他锲而不舍追求下，终于俘获了李怡茹的芳心。两家的父母正在紧锣密鼓张罗他们的婚事。

2014年8月中旬的一天，辖区的民警找到姜斌，称有人与他留在公安机关的血样DNA比对成功，他很有可能是来自福州连江的王奎新23年前被人抱走的儿子王春阳。为了确保准确无误，希望姜斌再配合做一次DNA鉴定比对。姜斌觉得很荒谬，但为了配合公安机关工作他只好抽空随民警去派出所抽取了血样，随后就将此事忘诸脑后了。可一个星期后，警方将他与王奎新的鉴定结果重新放在了他的面前，鉴定结果显示姜斌与王奎新的DNA高达六个点位吻合，也就是说，两人存在生物学上的父子关系。震惊过后，姜斌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中，他拒绝了警方去见王奎新夫妇的要求，把自己关在房间谁也不见。

穷生父富养父：我的人生你不能来插手

这边的姜斌在煎熬痛苦，那边的姜林武夫妇同样也被这个鉴定弄得心神交瘁。在警方找到姜斌的同时，为了调查当年姜斌被拐一案，民警也找到姜林武调查当年他收养姜斌的情况，并将姜斌与王奎新的亲子鉴定报告放在了他的办公桌上。此刻，姜林武才知道瞒了23年的秘密还是揭晓了。

当年，妻子袁方生下两个女儿后再无生育，闽南人重男轻女，没有男孩传宗接代是要被族人指指点点的。正好闽南老家一个远房亲戚的表妹领养了一个一岁半左右的男孩，之后不久这户人家又生了男孩，便有意把男孩转到姜林武的名下。这男孩就是姜斌，姜林武按照要求给了对方5000元。为了不让人知道姜斌的身世，又考虑到自己的事业一直在厦门，姜林武在收养姜斌之后全家都搬到了厦门。

得知姜斌居然是被拐卖的，亲生父母这23年来一直在苦苦寻找，姜林武心痛之余也惊出了一身冷汗，这才感到当年收养儿子姜斌过于急迫，竟然没有仔细调查姜斌的来历就草率收养了。警方根据姜林武交代调查到事情确实如姜林武讲述的一样，姜林武夫妻也确实不知道孩子是被拐骗来的，也不存在参与拐卖儿童。

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姜林武这才来到儿子的办公室。当他推开门，看见眼睛红肿的儿子时，他拍拍儿子的肩膀，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了。

2014年8月28日早晨9点，在警方的安排下，姜林武夫妻带着姜斌终于与王奎新夫妻俩见了面。看到失散二十多年的儿子如今成长为一个大小伙子，王奎新夫妇再也顾不了许多，他们冲上去抱着姜斌嚎啕大哭；“儿子啊，我们找你找得好辛苦啊！”说实话，直到此时，姜斌还无法接受这个现实，这对从天而降的夫妇于他而言是那么陌生，他们的哭泣也引不起他的情感共鸣。直到十几分钟后，王奎新夫妇才平静下来，讲述起当年他被拐的经过。

事情回溯到23年前。1991年3月，27岁的王奎新与妻子张明香带着一岁半的儿子阳阳，从连江农村老家来到福州城郊一家工地打工。11月15日上午9点多，找不到工作又欠了一屁股赌债的工友王保明骗阳阳买棒棒糖吃，将阳阳带出去以2500元卖掉了！一直到第二年年底，王保明偷偷溜回老家过春节，才被警方抓获。据王保明交代：他把阳阳带到工地附近的金山路口后，当时心里有点慌，也不知道该到哪里去把孩子卖掉。当他带着阳阳在街上徘徊时，一个中年妇女神神秘秘走上来问他小孩是不是要卖，并说自己有个亲戚家里没有男孩，可以出2500元买阳阳。见中年妇女有现钱给他，便忙不迭拿了钱把阳阳交给中年妇女就跑了。王保明拿着2500元去了浙江温州躲了一段时间，临到春节偷偷回来被抓。可被抓后的王保明既不知道这名中年妇女姓名，又不知道她是哪儿人。虽然王保明最终因为拐卖儿童罪被判处了七年有期徒刑，但这并没有抚平王奎新夫妻的伤痛。此后夫妻俩辗转全国各地，他们每到一个地方，就举着儿子的图片四处寻找儿子的下落。

有许多亲戚朋友劝他，趁着年轻再生一个，找孩子的事慢慢来。可王奎新和妻子一样固执：他们坚信总有一天会找到丢失的阳阳，如果再生一个娃，找孩子的心思就会冲淡，这样对不起丢失的阳阳。因为没有钱，他们坐不起车，也住不起旅店。饿了，就吃馒头喝白开水；累了，就在天桥底下或者大桥洞里窝一下；他们记不清磨破了多少双鞋子，脚上的茧子磨了一层又一层……

转眼到了2014年7月下旬，在晋江打工的王奎新夫妇回了一趟老家。知道他仍然在为孩子的事四处奔走，在家放暑假的同村大学生孙晓晓建议他可以上“宝贝回家”寻亲网求助，也可以去公安部门采集血样。万一哪天孩子寻亲，两人的血样比对成功，说不定就能把孩子找回来。在孙晓晓的帮助下，王奎新注册成了“宝贝回家”网站的会员，又去辖区派出所采集了血样。王奎新没有想到，2014月8月中旬，事情真有了结果。正在晋江一边打工一边寻找儿子的他接到老家派出所民警打来的电话，对方告诉他：他的血样与人比对上了！

原来，五年前一个晚上，在福州五一路的一家酒店发生过一桩命案，出于破案需要，警方曾采集过几名当天凌晨进出过该酒店的年轻人的血样。而这群人中，就有当时正在福州上大学的姜斌。没想到，这次在公安机关留下的血样，不但让王奎新找到了被拐23年之久的儿子王春阳，也让已经成为姜斌的王春阳人生发生了重大变故。

王奎新一口气讲完经过，已经泣不成声。都是做父母的人，姜林武夫妻此时哪怕再舍不得姜斌，可这对夫妻泣血寻找孩子的经历让他们也酸楚难耐。姜斌借口上卫生间，迅速打开手机百度了一下相关法律知识，我国法律明确规定：被拐人员一旦找到亲生父母就必须跟亲生父母回去，但这只限于未满18岁的未成年人。而成年以后，被拐的人可以自己选择！

看到这里，姜斌心里有底了，他回到座位，定了定神，对王奎新夫妻说道：“我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以后你们也是我的父母，我会像孝敬我的父母一样孝敬你们二老……”这让沉浸在喜悦中的王奎新越听越不是滋味，性格本来就很倔强的他听出儿子不愿意跟他回去的意思，一下子从桌子边跳了起来，瞪圆眼睛指着姜斌问：“你这娃是不是忘恩负义，哪有娃不想跟自己的亲生父母在一起的道理？”

我不能跟你们回家：步步相逼结局可叹

王奎新将所有的恼怒都转嫁到了姜林武身上，认为是他在阻挠儿子的回归。他指着姜林武的鼻子大声说道：“三天后，如果你不让我的儿子回来，我就去告你们，我天天到你公司去闹，让大家都知道你霸占我的儿子。”姜林武见王奎新威胁自己，一言不发起来带着妻子离席了。见养父母生气离席，姜斌恨恨地瞪了王奎新一眼，就紧跟着养父母离开了，剩下了长吁短叹的王奎新夫妇。

据姜斌交代：三天后，姜斌接到王奎新夫妇的电话，让他跟着他们回老家认祖归宗。同时还提出了进一步的要求：要姜斌将户口本带着，到派出所开个证明一起回去把姓名改过来，还是改成王春阳！没想到，姜斌却说他经过考虑，不想跟他们回去了！见父母找了自己这么多年，姜斌原本内心开始还很内疚。但当他们步步紧逼的时候，姜斌突然开始厌烦了，但他还是很害怕他们上公司闹腾的，因为年初，他和父亲一直在紧锣密鼓张罗着公司上市的事情，如果此时将自己的身世公开，势必会对公司上市造成不好的影响。

一个星期后，还在上班路上的姜斌就接到了公司保安的电话，说有对夫妻在公司大门口闹事，老头嚷嚷着是他的亲生父亲，董事长霸占了他的儿子……姜斌此时心里烦透了这两个人，他让保安先将他们请到会客室，他随后就到。此时姜林武也接到了保安的电话，想不到这对夫妻真的闹到公司来了，他给姜斌打电话让他务必处理好这件事情，公司正在上市的关键时刻，决不能让人拿这件事情当把柄。姜斌赶紧赶到公司后，答应等这一阵子忙完就跟他们回去认祖归宗才将他们送走。

送走亲生父母，姜斌又回过头来安抚养父，称自己离开亲生父母几十年，根本就没有感情，他会去做亲生父母的工作。面对姜斌的安抚，一向对他疼爱的姜林武却对他说：“我一直把你当亲生儿子，既然你找到了亲生父亲，你要回到他们身边我也不怪你，我有两个亲生女儿，有些事你自己做主。”

养父说话的口气虽显平静，但在姜斌听来，却有点像最后通牒。暗示着他有两个亲生女儿，如果姜斌的亲生父母一直来纠缠，养父可以放弃他。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来二去，女友不知道哪里听到了风声，打电话来问姜斌是怎么回事，姜斌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忽悠过去的，等挂断女友的电话，姜斌发现自己出了一身汗。对于岳父他是知道的，岳父挑剔女婿的严苛在整个厦门几乎是出了名的，姜斌知道自己要不是大公司董事长的儿子，能不能娶到李怡茹那还是个未知数呢，一旦自己的身世公开，婚事不黄才怪……

姜斌越担心，王奎新夫妇俩就催得越急。刚刚进入2015年1月初，离春节还有一个多月，王奎新就开始追问姜斌跟他回家的时间。更让姜斌毫无准备的是，2015年1月3日下午，他突然接到王奎新的电话，告诉他，他们已经把房子租到了他公司附近，好等他一起回家。

经过这些天的较量，姜斌完全了解了王奎新是一个非常固执说到做到的人。面对生父的步步紧逼，姜斌厌烦到了极点。姜斌感到生活有点失去控制的感觉：要是生父母没有找到自己，或者在寻亲路上遭遇意外多好啊！想着想着，姜斌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让生父母遭受意外。

姜斌为自己这一可怕的念头感到吃惊。姜斌决定再与生父母谈一谈。可王奎新不为所动。本来就对他们的到来心怀排斥的姜斌，见王奎新如此固执，让他们“意外身亡”的恶念再次在脑海里冒出来。

姜斌曾听王奎新诉苦过，说因为多年找他，很多时候晚上都睡不着。姜斌突然产生一个想法：让他们服用过量的安眠药，在睡梦中死去，既不残忍，又不至于让人怀疑他杀。此后，他谎称睡眠不好，分别去好几家诊所开了安眠药。手上的安眠药积累到了一定的量，2015年1月16日晚上9点多，他打电话给王奎新夫妇，让他们在君如酒店开个房，晚上会过来跟他们一起吃晚饭，一起谈谈回去的事情，王奎新高兴地答应了。

姜斌特意买了几罐啤酒，一瓶饮料，还有些卤料，伪装一番后来到王奎新入住的612房。聊了一会儿天后，姜斌便拿出饮料和啤酒，称要和父母亲好好喝喝酒聊聊天。然后借着上卫生间洗杯子之际，把事先弄成粉末的安眠药，分别放到杯子里，又趁王奎新夫妇不注意的功夫将啤酒和饮料分别倒入杯子里。姜斌事先在网上查了资料，掌握了足以让人不知不觉睡过去再也醒不过来的药量。王奎新夫妻俩根本没有想到自己亲生儿子会害他们，随着安眠药性发作，夫妻俩睡意越来越浓。姜斌看着他们两人睡下后，又守了1个多小时才收拾东西离开。临出门时又把“请勿打扰”的牌子挂到门把手上……

惨案发生后，最悲痛的莫过于姜林武夫妻，他们疼爱了23年的儿子陷入囹圄，这对他们何尝不是剜心般痛楚，如果他们能在儿子迷途的时候坚定站在他的身后告诉他：不论结果怎样，他们都一如既往地爱他，也本着大义教育儿子要尊重血缘和亲情，儿子应该不会这么糊涂铤而走险；悲痛的还有李怡茹，她没有想到自己的存在会给男友造成这么大的压力，如果她能提前告诉他，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她会永远爱他，跟他在一起……

而对于王奎新夫妇来说，他们肯定做梦也没想到会被苦苦寻找了23年的儿子送上黄泉路。如果他们找到爱子后，看到儿子从小在养尊处优的环境里长大，受尽疼爱，一时无法放下虚荣也是可以理解的，应该给他时间慢慢消化，慢慢用时间和精力培养与儿子的亲情，得到儿子的认同，并给时间让儿子再选择，一切都会改变！

2015年1月，厦门市中人人民法院以故意杀人罪判处姜斌死刑缓期两年执行。2016年6月，福建省高院作出维持原判的终审裁定。

（除犯罪嫌疑人姜斌外，其余为化名）

编辑/曾庆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