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慰天堂里的奶奶:我的“自动洗头机”成功了

2016-12-29 17:02子夫
知音·下半月 2016年12期
关键词:李强头盔机器

子夫

奶奶瘫痪了,洗头成了大难题,孙子突发奇想:能不能鼓捣一台机器,代替人工,帮奶奶洗头?关于不动手就能洗头这事儿,倒是有个流传很广的段子,分三步:第一步,把头从脖子上拿下来;第二步,把头放进洗衣机里洗;第三步,把头放回到脖子上。所以,孙子的想法注定被人取笑,尤其当奶奶去世后,依然不知“悔改”的他更是一直被嘲笑,从未被理解。如今,17年过去了,他成功了吗?

孝心产生灵感:整一台机器帮奶奶洗头

2001年9月,奶奶去世了,陈攻科哭得很伤心。

陈攻科,1977年生于四川乐山,中专毕业后在一家汽修厂上班。陈攻科和奶奶的感情很深,他的童年是在奶奶的怀抱中度过的,而让他记忆最深的便是奶奶给他洗头的情景。奶奶让他扒在自己的怀里,她坐在椅子上,旁边放着一盆热水,奶奶用毛巾蘸着水慢慢给他洗头,洗完还要用棉签细心地给他掏耳朵,很舒服。奶奶这么疼他,可晚年却并不幸福,在她去世前两年,摔了一跤,中了风,从此瘫痪在床。那时,奶奶已85岁高龄。她一生爱干净,即使瘫痪了,还是不想让别人看到她蓬头垢面的样子,每隔一天就要洗一次头。而洗头,成了照顾奶奶最难的一件事情。

奶奶瘫痪后,脖子没有力,如果躺着把头悬空洗头,会影响呼吸,很危险,只能让她斜靠在椅子上洗。这样,就至少需要三个人才行,一人稳住她的身子、托着她的头,一个人洗,一人用毛巾不时地把流进奶奶脖子里的水擦干。即使这样,洗完头,奶奶身上还是会流进一些脏水,奶奶总说想早点走,免得拖累后辈们。陈攻科很揪心。这时候,一个想法冒出来:要是有一台方便洗头的机器,无论花多少钱,我也愿意买。为了确定市面上有没有这种机器,陈攻科询问了几家大型理发店,得到的回答是:没有;如果有,这么大的理发店一定会采购。于是,又一个念头从陈攻科的脑子里蹦了出来:我能不能自己发明一台?

再次给奶奶洗头的时候,陈攻科便对奶奶说:“奶奶,您再坚持一段时间,我会发明一台洗头的机器,以后您洗头就一点都不麻烦了。”所有人都知道陈攻科是在宽奶奶的心,只有奶奶相信了,时不时地会问孙子:“科儿,洗头的机器,弄出来没?”

直到奶奶去世,陈攻科这个美好的想法,依然停留在“想法”阶段。他很伤心,小时候,奶奶给自己洗头,当她老了,却没法让奶奶高高兴兴地洗一次头。陈攻科觉得自己没有很好地做到反哺报恩,很愧疚。但是,他知道,像奶奶这样的老人很多,奶奶虽然去世了,其他老人的苦恼还在继续,所以,“洗头机器”有它存在的价值。按照之前的设想,陈攻科需要一个头罩,在头罩里安装一些像手指一样的部件,再接上一个电机,通上电,让头罩运转,同时接上水管,从而达到洗头的效果。可是想法很丰满,现实很骨感,第一个问题就很要命:到哪儿去弄这么一头罩?他将家里的东西巡视一遍,发现唯一比较接近头形的物件便是那只废弃的铝水壶,他将水壶的边沿剪掉,扣在自己的头上,发现太紧了,用手转动的时候,头皮很痛。而他不知道的是,他这样子委实滑稽。恰巧那天,哥们李强造访,见他头顶一个被烧得漆黑的水壶,就问他是不是在练铁头功。陈攻科一本正经地回答:“我在研发洗头机,就是不用动手,就能洗头的机器。这是核心部件,头罩。”李强笑得差点背过气去,从他头上摘下水壶,咣当扔地上,警告他:“你要闹笑话,我不管,但你别把性命搭进去了,铝水壶是良导体,一通电就不用洗头了,因为死人是不需要洗头的。”对呀,看来用金属物体做头罩有危险性。陈攻科对李强表示感谢:“谢谢你帮我缩小了选材面。你家里有没有塑胶的、可以扣在头上还觉得挺舒服的玩意?”

李强惊呼:“你还不死心呀?”看见陈攻科郑重地点头,李强就做痛不欲生状,摔门而去。一会儿,他又回来敲门,对陈攻科说:“我其实比谁都需要这样一台机器,这大冷天的,澡可以三天一洗,但头一天不洗就油腻腻的,没法出门。要有你这样的机器,我花再多钱都买。所以,我非常地期待能在有生之年看到你发明成功。”末了,再加上一句,“攻科,我发现你的名字很伟大,攻,是攻克的攻,科,是科学家的科。你别辜负了这个好名字啊,大科学家。”哥们的挖苦,陈攻科一点也不介意,他明白了一点:洗头机的存在价值并非只体现在老人身上,也可以体现在像李强这种头可断、头型不可乱的懒汉身上。陈攻科的决心更大了。

“破玩意”是个第三者,妻子醋火中烧

一如修车工异想天开搞发明注定会被人们笑话一样,陈攻科的进步也是在笑话中取得的。

一天,陈攻科下班回家,因为错过了公交车,只能搭乘一辆摩托车,司机没有营运手续,所以陈攻科一上车,司机就让他先把钱付了。天上下了点小雨,司机给了个头盔给他戴。到了小区门口,双方都只想到钱已经付了,而没想到头盔还在陈攻科头上,而陈攻科直到进了家门才发现这一“收获”。

头盔是塑胶的,戴在头上不仅舒适感强,还保暖,这不正好符合陈攻科对洗头机头罩的要求吗?陈攻科兴奋得跳了起来。接下来,就该研究如何在头盔里安装仿真手指了。陈攻科想到的法子是在头盔上打一些孔,再把“手指”插在孔里。结果很悲催,这个带给陈攻科灵感的头盔只在他手里存活了两天,就在他打孔的过程中光荣地牺牲了。这当然不是问题。头盔烂了,可以买。陈攻科跑到一家摩托车修理店,十分牛气地宣称要买10个头盔,原本以为可以拿个批发价,不想,老板很精明,认定他买这么多是拿去赚钱,反而把价钱抬得很高。十个头盔,四百多元钱,这对于当时工资不到一千元的陈攻科来说并不是个小数目。

随着头盔一个个丧生在陈攻科手里,他终于琢磨出了用烙铁钻孔就不会将头盔损坏的法子。

接下来的难题,便是仿真手指的材质选择。那阵子陈攻科特别热衷于逛超市和杂货店,但凡发现什么质地适合在头上碾动的玩意儿,就要当即在自己头上试一试。通过一年多的试验,陈攻科发现有一款硅胶是最佳选择。但是并不便宜,一块砖头大小的硅胶就得上千元,他一咬牙用半年的工资买回来几块。他把硅胶切成和人的小手指般大小的条状,去掉棱角,安插在头盔里面的孔上。这样,只要设法让头盔运转,头盔里面的这些“手指”就会跟着运转,完成洗头。至此,陈攻科的发明还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更难的挑战接踵而来:如何实现自动化,让它自行运转?

就在这时候,陈攻科的压力来了。因为一门心思搞“发明”,二十好几的人了还没女朋友,更为糟糕的是,因为把钱都用于买材料上了,他没有攒下一分钱。母亲见他迟迟没有动静,就到处给他安排相亲。小伙子长得帅气,一见面总能博得姑娘的好感,可是一进家门就泡汤了。家里最显眼的摆设,就是那一个个安装了硅胶手指、张牙舞爪的头盔。有姑娘直言:那玩意儿,晚上看了,怪疹人的。

当然,也不是每个姑娘都这么千篇一律,也有认为陈攻科头脑不清醒的,换句话说就是脑子有毛病,不然怎么会成天鼓捣着要往头上扣这么一破玩意儿?也有比较客气的姑娘这样劝他:“陈攻科,搞发明那是科学家的事,你一个修车的,跟科学抢饭碗,不现实。”父母原本觉得陈攻科搞“发明”出于孝心,所以一向睁只眼闭只眼,但是,当他们发现这事妨碍了儿子的终身大事,就无法容忍了。父亲负责将他的那堆半成品扔到屋外,母亲负责威胁:“你必须安安心心地干工作,在成家之前休想再摸这些东西了;否则,你鼓捣再多都能给你扔完。”陈攻科只好踏踏实实上班。2004年,他跳槽到上海大众4S店做了一名修车师傅。不久,桃花运也降临了,一个叫毛芳的漂亮女孩和他谈起了恋爱。毛芳在一家化妆品销售公司做销售。恋爱期间,陈攻科只字不敢提自己搞发明的事,而且为了尽快完婚好继续研究洗头机,这年十月就和毛芳闪了婚。次年,毛芳生下女儿。女儿的出生让爷爷奶奶开心不已,陈攻科见缝插针,又开始研究他的洗头机发明。通过这么多年的修车经验,他确信用电机提供动力,带动头盔转动的法子绝对不存在问题,正如发动机提供动力就可以带动车轮转动一样。

怕毛芳生气,陈攻科干脆主动跟她说明情况:“老婆,我不抽烟,不喝酒,不打牌,更不会泡妞,省下的时间和钱都拿来发明洗头机。从某种意义上说,我这么拼,其实也是为了替你解决洗头的麻烦。”甜言蜜语的效果不错,毛芳尽管压根儿不相信他能成功,但转念一想,花点时间和小钱,就能免去那么多后顾之忧,也就无所谓了。可是,毛芳渐渐发现自己错了。她小看了这个洗头机,它俨然成了第三者,要跟她抢老公,而且种种迹象表明,她已经完全落了下风,老公心甘情愿地为它花钱,而且绝不是小钱。

陈攻科一下班就泡在他的发明里,最疯狂的时候把自己关在家里,三天没出一下门,如同《百年孤独》里面的那个热衷发明的老何塞。他买来一个又一个的小电机,试验它们提供的动力是否适合头部按摩。然后再在输出端连上一个运转器,再把运转器固定在头盔上,反复调试,使之在通电状态下产生符合自己要求的扭动幅度和力度。

这个过程,说起来容易,但做起来太难。直到2010年,陈攻科才终于鼓捣出了自己的第一代洗头机。样子既简单,又难看,一个木头架子,支撑着一个头盔,头盔上接着电线和水管,下面放一把椅子,人坐在下面,就可以洗头了。那段时间,正是毛芳对丈夫的容忍达到极限的时候,所以对于丈夫发出的让她做第一个体验者的邀请,她愤然拒绝,接着细数起了自己的委屈:“跟你结婚这么多年,你没给我买一件像样的礼物,钱都花在它身上了,你和这个破玩意呆的时间远远超过了我。你要是还想和我过下去,就赶紧让它从我的面前消失!”好在陈攻科家是顶楼,上面就是天台。为了平息夫人的怒火,当天,陈攻科赶紧乖乖地把洗头机搬到了天台上。既然结发妻子都不愿做这样的试验,别人就更不用说了。这难不倒陈攻科,他去理发器材专卖店买回来一个带头型的模特,把模特固定在头盔下面的椅子上,就可以做试验了。

告慰奶奶,孙子我有出息了

陈攻科一边试验一边发现问题,并反复调试之后,终于看不出什么明显问题了。但是,模特不是人,无法说出自己的感受,于是陈攻科决定亲自体验一下。他把安装有水管开关、电源开关、调速器的控制板挪到椅子面前,便于自己一边洗头一边调节。体验的结果是,他非常庆幸毛芳没有答应做他的第一个体验者,否则非和他打起来不可。力度太大了,这哪是在洗头,分明是头盔在使劲揪自己的头发;而且洗头水弄得他全身水淋淋的。需要改进的地方太多了。陈攻科投入了更大的精力。就在这时候,他做了一件让毛芳伤心至极的事情。

那天,毛芳买了两张电影票,早上出门时给他留了一张,晚上下了班就直接去电影院等她,结果,她一个人在电影院看完了电影。回到家里,毛芳竟看到他全神贯注地在折腾他的洗头机。尽管丈夫一个劲地解释自己搞忘了,毛芳还是哭了起来:“陈攻科,我求求你,你还是抽烟、喝酒、打牌吧,实在不行,泡妞都可以。我实在受不了你了。”陈攻科与妻子陷入长达三个月的冷战。陈攻科意识到,再这么冷下去,这个家可能就真的要完蛋了。他放弃了洗头机,天天陪妻子上下班,买菜做饭,吃了饭就陪她上街玩。毛芳的心一点一点地甜了,可有人却开始嘲笑起了丈夫:“大科学家,有时间陪老婆了呀,看来你的发明是成功了哈?”每每遇到这样的人,陈攻科就觉得无地自容。

毛芳想明白了:在丈夫的心里,她的地位当然胜过一切,他可以为了她,放弃最痴迷的发明,但是她必须看到,这个洗头机是他的梦想,是他的脊柱,没有它,他就是个任人取笑的软骨头。“老公,你还是继续弄你的洗头机吧。我相信你一定会有成功的那天。”

2012年,陈攻科在第一代洗头机的基础上进行了外观、性能等多方面的改进,出炉了第二代洗头机。但他知道,这依然不是成品,他还需要做大量的试验,发现缺点进而改进。家里的模特一个个地增加,各种长短、各种发质的头发、各种大小的头型,都体现在不同的模特头上。为了试验洗头机的去污能力,他大批量地买来菜油,把菜油浇到模特的头上做实验。头盔、洗发水更是大箱大箱地往家里搬……尤其让陈攻科感动的是,妻子主动来做他的体验者了,而且提出了很多有建设性的意见:洗头的时候,脏水容易弄到脸上,所以还需要一个面罩,你的机器不应该只是为了满足老人,还应该考虑年轻人,面罩的设计一定要美观;防水的围脖也是同样的道理,尽量做得好看一些;最重要的是,整个设计显得很简陋,上不了大雅之堂。

妻子的提议句句如金,陈攻科进一步做着改进。2014年,陈攻科的第三代洗头机出炉,在第二代的基础上增加了热水功能和升降功能,以满足不同身高人的需要;取消了木架,改用更为美观的金属支架;设计了专用椅子;控制面板也更人性化。

尽管陈攻科已经对自己的发明很满意了,但他联系了几家理发店,想免费让客人体验他的洗头机,店主都不愿意。无奈之下,陈攻科想到了到广场去让路人体验。因为除了要带洗头机还得带上几大桶水,他只能求助于哥们李强。这些年,李强在上海工作,这次是回乐山过五一长假,两人平时联系不多,他没想到陈攻科当年被自己嘲笑后,居然还一直在坚持洗头机的发明,而且真的鼓捣成功了,他非常欣喜地赶来帮这个忙。到了人流如织的乐山中心广场,李强第一个做起了洗头机的体验者,并由衷地对其大加赞赏。这新奇的玩意让大家眼前一亮,很快就围了一大堆人。因为是免费体验,洗完头后还能得到一条擦脸的毛巾,加之好奇心的驱使,体验者还真不少。大家体验后,各自提了一些宝贵的意见。有了这次经历,陈攻科的心里有底了。他向国家专利局提交了专利申请。

2014年11月,第八届国际发明展览会在江苏归山举行,陈攻科带着他的“自动立式洗头机”,出现在了会场。这一次,他的洗头机,不仅得到了消费者的追捧,更得到了发明专家们的认可。当天,就有几个厂家老板表达了合作意向。考虑到专利的审批还需要一段时间,陈攻科为了保护自己的知识产权,暂时没有答应。当他回到乐山后,就有来自湖北襄樊、上海、北京和成都的企业亲自赶到乐山,找他面谈合作事宜。

2016年4月,陈攻科的洗头机获得了国家专利局颁发的“国家实用新型专利”专利证书,而这时,陈攻科已完成了第四代洗头机的开发。到这时,陈攻科终于觉得自己的洗头机很完美了。尽管产品还未量产,但截至目前,陈攻科已收到来自全国各地的医院、养老院、理发店以及许多家庭共2000多台订单。按照陈攻科保守定价每台洗头机6000元左右的价格,他的发明在还未投产的情况下就已经产生了120多万的价值!

此时,距离陈攻科对奶奶许诺要发明一台洗头机,已经整整过去了17年。他不曾想到,今天竟会靠着这个发明改变命运,他愿意相信,这是奶奶的在天之灵在护佑他。国庆节期间,陈攻科开着自己刚买的商务车,带着洗头机走进了乐山市三康养老院,免费给老人们洗头。这是他近年来,每到节假日必做的一件事情。听见老人们一边洗头一边对他赞不绝口,他仿佛回到了当年给奶奶洗头的美好时光。他仰望天空,眼含热泪,轻声说:“奶奶,您看到了吗?我当年的梦想成真了,我出息了。”

编辑/李宗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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