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江
6年前,13岁的郭媛在云南边境生下一名男婴彬彬。孩子未满月,她便留下一纸欠条和一封致歉信,把彬彬留在了李德胜的宾馆,独自返回了四川自贡。6年后的2016年1月19日,为解决彬彬读书的户口问题,“爷爷”李德胜带着彬彬来到自贡。然而,1月23日晚自贡大雪纷飞,李德胜突发心肌梗死离世,无人照料的彬彬被送进了自贡市救助管理站。
当救助站寻找到孩子的生母郭媛时,她早已重新组建了家庭,又生育了一个孩子。郭媛表示,6年前的错误已经铸成,现在的情况已不允许她接受彬彬,“接纳他,我的整个生活都将被打乱,我现在的家庭也可能毁了。我自愿放弃这个娃娃的抚养权和监护权。”
自贡市救助管理站一纸诉状,将郭媛告上法庭,请求撤销其监护权,指定自贡市民政局为彬彬的监护人,以解决彬彬的养育、户口和读书问题。2016年5月24日,该案在自贡市自流井区人民法院开庭。庭审中,被告郭媛明确表示放弃孩子监护权。
雪夜中最爱他的“爷爷”离世
2016年1月23日晚上,罕有下雪的自贡却飘起了大雪,把整个城市盖上了白色。当人们正惊喜于这场洁白洗礼的时候,一名年近七旬的老人却在医院里突发心肌梗死去世。老人是带着牵挂走的,因为跟他一起来到自贡的“孙子”尚无人照顾。
老人名叫李德胜,虽是自贡人却在云南定居20余年。这次,他回到自贡为了给6岁的彬彬办理户口,让他能顺利入学。
据自贡市救助管理站工作人员介绍,2016年1月19日,李德胜和彬彬由云南省陇川县救助站、攀枝花市救助站、成都市救助站,一路接力护送到自贡市救助站。“第二天,我们陪同爷孙俩到其户籍所在地的郭家坳派出所,可是因为老人无法提供彬彬的相关证明材料,所以派出所难以为孩子办理户口。”
原来,李德胜老人和彬彬并无血缘关系,也不是法定意义上的领养。“据老人说,这个孩子是一个女孩留在他开的宾馆里的,6年来一直由他抚养。”救助站工作人员告诉记者,后来老人提出想找郭家坳的亲人,便带着孩子离开了救助站,由老人户籍所在的火井沱社区进行了接收。
“来到社区后,我们帮老人找到了他的亲友。”火井沱社区主任李发润说,老人和彬彬在其亲友家住了几天,“然而1月25日早上,他的亲友却带着孩子来到社区,并告诉我们老人已经突发疾病去世。”无奈之下,社区工作人员只得在当天把彬彬送回了救助站。
6年前13岁少女留下婴儿后离开宾馆
李德胜老人去世了,6岁的彬彬该怎么办?
据救助站工作人员说,在老人去世前,曾告诉他们关于彬彬的故事。原来,孩子的生母就在自贡。
6年前,李德胜在云南边境一个小城开了家宾馆,自贡女孩郭媛与“男友”一起租住在宾馆内。一天,在李德胜和宾馆另一名员工的帮助下,时年13岁的郭媛被送到了当地一家医院,产下一名男婴。然而,男婴尚未满月,郭媛却没了踪影,仅在宾馆客房内留下一纸欠条和一封致歉信。
“据老人说,当时这个女娃娃生产的费用是他垫付的,所以欠条上就写了欠李德胜5000元。女孩也在致歉信里写了要把男婴寄养在他这里,钱则回自贡后想办法还。”火井沱社区主任李发润告诉记者,今年1月李德胜去世后,社区想办法联系了其在云南的妻子“四姨”,让其来四川办理老人的后事,“这件事也从她嘴里得到了印证。”
李发润发现,老人的妻子对这个“意外而来”的孩子似乎并没有感情,“来的几天,她都没有去救助站看这个娃娃。”李发润说,据她了解,老人李德胜已有三儿两女,“这个‘四姨家的生活很拮据,穿着也很褴褛,根本不可能再来抚养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
6年来“爷孙俩”不离不弃共患难
2016年5月25日,记者在自贡市救助站旁边的儿童福利院见到了彬彬。已经6岁的彬彬,牙齿缺了两颗,正在换牙,见有人前来也不怯生,显得很活泼、伶俐。
“我爷爷死了。”说起爷爷,懂事的彬彬有些伤感。救助站工作人员告诉记者,彬彬这娃娃特别聪明,很讨大家喜欢,“可能是因为从小没有父母,孩子对爸爸妈妈几乎没什么概念,也不会哭着找妈妈。”
没有爸妈的陪伴,6年时间,这“爷孙俩”是如何度过的?据救助站工作人员介绍,李德胜年轻时是个很有能力的人,曾在中缅边境拥有家大旅馆,资产近千万。可是后来生意受挫,跌到谷底,他变得一穷二白。“据他(李德胜)讲,后来,他只能靠卖旅馆的席梦思和电视机支撑,最困难的时候,则是他上街拉二胡,彬彬端着碗跪在旁边乞讨。”
大起大落之后,彬彬的存在让家人与李德胜反目。甚至还有人怂恿李德胜老人把彬彬卖了,可他仍坚持呵护着彬彬。
法庭上最亲的妈妈放弃监护权
最亲的妈妈在哪里?
李德胜老人去世后,救助站开始根据老人提供的线索寻找彬彬的生母,并最终将其找到。“我们电话与她沟通了几次,她本人也到救助站来过3次。”然而,这个好消息却没能给彬彬带来什么改变。救助站工作人员说,彬彬的生母来时只见过一次彬彬,并且是隔着车窗,“她说她跟孩子没感情,也不愿抚养他,态度很坚决。”
多次劝说无果之后,自贡市救助管理站只得一纸诉状将彬彬生母郭媛告上了法庭。5月24日,该案在自贡市自流井区人民法院开庭。法庭采用简易程序,庭审过程仅10多分钟,独自坐在被告席上的郭媛戴着口罩,对原告请求判决撤销其对彬彬监护权的请求,她全程只说了两句内容相同的话:“没得意见。”
庭审结束,法官宣布休庭,择日宣判。据悉,这是自贡市首例以诉讼方式请求撤销未成年人监护权的案件。
“这次起诉,我们也实属无奈。”自贡市救助站相关负责人表示,经多次沟通,郭媛均拒绝承担抚养义务,并且明确表示放弃孩子监护权。而根据相关法律法规,对于弃婴、弃童,若能明确监护人信息及下落的,民政部门需要规劝监护人履行抚养、监护等义务;“若监护人坚决放弃抚养权、监护权等,民政部门要实施救助,让孩子成为法定上的遗弃儿,即需通过起诉来申请撤销监护人的监护权。”
“起诉只是一个法定程序,并非我们不同情她的遭遇。”该负责人表示,经法定程序成为遗弃儿后,政府将成为孩子的监护人,并按照相关政策由民政部门对其进行安置,“以后彬彬上户口、读书都不成问题,更利于孩子的身心健康和成长。”
2016年5月25日,记者通过电话联系上了彬彬生母郭媛。郭媛说,当年去云南,完全是被骗过去的,“那个时候的我很叛逆,逃课、夜不归宿,不听父母的话,这才铸成了大错。”郭媛说,当年离开云南后,她便回到了自贡,并组建了家庭,生育了孩子。今年1月,在得知彬彬来到了自贡时,她整个人都懵了。“以前离开的时候我就没想过要重逢,却没想到还是逃不开。在救助站,我就隔着车窗看了他,哭了,很伤心。”
既然伤心,那她为何不愿承担母亲的责任和义务?郭媛说,13岁的事已经过去,现在她已经有了家庭,孩子也一岁多。她曾想过接纳彬彬,然而这将彻底改变她的生活,甚至导致家庭破裂。“把彬彬交给政府,可能会生活得更好,希望他能被好人家收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