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河,孕育出绚丽的华夏文明

2016-12-26 17:03张振宇
丝绸之路 2016年21期
关键词:渭河遗址

张振宇

渭河,从渭源发端,流经陇中黄土丘陵沟壑区的陇西、武山、甘谷、秦州、麦积,在陇山与秦岭的夹峙下,冲出宝鸡峡,行向一片坦荡的关中平原,最后在陕西潼关汇入黄河,蜿蜒奔流了800多公里。在中国的中部腹地形成了一条由西向东的生命线,滋润两岸,造福秦陇人民。

渭河,黄河最大支流。这条河不算长,也不算大,但却连接着整个华夏文明的悠久历史,收藏着古老的文明和深邃的文化。有人这样说:“中华民族的历史上,很多大的文化的兴起,就是围绕着渭河这条文化中轴线来进行的。毫不夸张地说,古代华夏民族最鼎盛周秦汉唐的辉煌,就是渭河流域孕育出的绚丽华章。”

为实地探访渭河两岸久远的历史文化、多彩的地理风貌、丰富的史前文物遗存,亲身体验一下渭河与古代丝绸之路上的网状分布情况。7月18日,第十次玉帛之路(渭河道)文化考察团从兰州出发,经临洮,前往渭源县,开启了此次渭河流域的田野考察之旅。

再识渭源

十几年前,我曾到过渭源县,那时刚参加工作,只是单纯的景点游览,没有深入的文化探究,更不知渭源与渭河的关联。

当日下午,抵达渭源。首先参观了渭源县博物馆,随后举行主题为“探寻华夏文明脉络,助力敦煌文博盛会”的文化考察活动启动仪式。以此来响应今年9月将在敦煌举办的“丝绸之路(敦煌)国际文化博览会”,也是提前为文博会预热,营造良好节会氛围。同时,经过专家考证、梳理总结,为甘肃文化资源发掘新的亮点。

近年来,玉帛之路文化考察活动在国内外学术界、文化界的影响与日俱增,已经成为甘肃乃至全国的一张响亮的文化名片。前九次玉帛之路考察,分别在河西走廊、草原道、关陇道进行了田野实地走访。每一次考察中,专家学者们大量手记与随行记者同步直播报道,形成了一个集国内著名专家学者、丝绸之路上唯一品牌杂志和甘肃省有影响力的新闻网络媒体“三位一体”的优势组合,将采访成果快速呈现给广大网民,效果显著。

在启动仪式上,各位专家学者对此次考察充满了信心,各抒己见。著名学者、上海交通大学致远讲席教授叶舒宪说,正是顺着黄河及其支流渭河、泾河的流向,夏、商、周、秦四大王朝中的三个,先后入主中原,见证了渭河流域孕育文明的重要意义。在商代之前,中国的交通主要靠水运,如果存在一条中原和西域相连接的线路,主要是水路,就是渭河。可以说,一部渭河传,半部中国史。

虽然初到渭源,但对渭河有很深研究的陕西省作协副主席朱鸿说,渭河源于此,百回曲折,冲积了关中平原,周、秦、汉、唐在那里建都。渭河流域不仅仅是西玉东输的线路,不同文明在此传播,它是最密集的流通管道。齐家文化向中原的推进过程中,同时也增强了文明的提升。

渭源县当地学者也讲了自己的体会和感受。县志办王枝正讲述了自己与玉有不解之缘的故事:小时候,家里祖传留下个玉璧,经常拿到手中玩,爱不释手。上世纪80年代初,那时工资每月70元。到了成家立业的年龄,因经济拮据,在困难之际,就是这块玉卖了600多元,成就了好的姻缘,带来幸福与快乐。

在渭源,既有伯夷、叔齐“耻食周粟”饿死之地的首阳山,也有九峰拱抱、状若莲花的莲峰山。为迎合旅游大景区建设,莲峰山现更名为首阳山。

也许早年来过,比较了解,有亲切感,我们还是习惯称之为“莲峰山”。山上有棵“马武挂鞭”树,距今已有1900多年。相传,东汉扬虚侯马武征西羌时,被此山此景所迷,曾屯兵于此。离山顶不远,有棵四五人合围、数十米高的千年古松,据说就是他当年憩息挂鞭之处。有诗云:“莲峰时飘秦汉雨,劲松曾悬马武鞭。”我们登临山顶,看到这棵大树斜卧在半山腰。由于树龄太过久远,树枝已干,树心腐空,今年6月20日,被雷电击中而倒,树顶砸中几间房屋,所幸无人居住。

莲峰山顶有一座清朝建筑的八卦楼和大雄宝殿。大殿是由一位山上居住的宋姓尼姑通过化缘筹集资金修建而成的。早年见的时候她60多岁,如今问及已是八十有二了。

今日登临莲峰山,故地重游,想起了明末清初陇西诗人王了望的佳句:

一别此山便几秋,能期今日喜冈游。

最惭林外僧归路,踏剩松花总不收。

诗人对莲峰山的流连之情溢于言表,我亦有相同的心境。

在渭水源头这块古老的土地上,感受到了远古文化的灿烂辉煌。在这里,可以吟唱着伯夷、叔齐隐逸的《采薇歌》,遥望山梁上逶迤雄浑的秦长城,游走于渭水河上的灞陵桥,别有一番享受。

渭水源头

19日上午8时,考察团一行前往渭水源一探究竟。虽然渭河出在渭源,但具体的源头出自何处,却众说纷芸。目前广泛的有三源说:居中是发源于县南五竹山(豁豁山)的清源河,南源是发源于锹峪峡的锹峪河,北源是发源于鸟鼠山的禹河。不过,我们的第一个目标却是五竹寺。

昨日还是滂沱大雨,山川雾气缭绕。今日晨起却是碧空如洗,阳光明媚。在去五竹寺的路上,大家在车上议论着“鸟鼠同穴”的现象,谈笑风生。同行的县文化馆馆长杨斌告诉我们,要看清楚渭河源头山川地貌的走向,只有登临五竹山,才能一览无余。

出县城一路往西南行驶,大约20分钟,到五竹镇,向左拐入山中,沿山路盘旋而上,缓缓驶向五竹山。在曲曲折折中,我们抵达山顶,装修一新的五竹寺山门,出现在我们面前,朱红色大门,在翠绿色的映衬下格外醒目。传说此寺是因明朝建文帝遗臣郭节西逃隐居于此,并将南山的五色竹子移植于禅院,自号五竹僧而得名,现无从考证。

进入五竹寺,向南望去,群峰列翠,清流潺潺,远处西秦岭余脉露骨山高耸立于群山之上。向西俯视,五竹镇临水依山,屋舍俨然,鸟鼠山紧靠其西。波光澄碧的水库,梯田、溪水和村舍错落有致地分布着,就像串串珍珠点缀在这青山绿水间,仿佛置身于一幅浓浓的山水画卷中,颇具江南水乡景色。

在三清殿前,专家们指着远处海拔4000多米的西秦岭余脉露骨山、三危山等给我们解说了当地地理,露骨山的支脉豁豁山,就是渭河与洮河的分水岭,山南是洮河,山北则是渭河源头之一。不过,叶舒宪先生还说,在渭河源头,还有一条名叫涧河(音)的小河,向东南注入西汉水。这样一来,这里就是长江流域和黄河流域的界限了。

随后,我们前往渭河源景区,这里是渭河的南源清源河。在当地,人们对渭河的源头提出了“大三源”和“小三源”之说。北源禹河,出自鸟鼠山,是传统意义上渭河源头。《尚书·禹贡》载:“禹导渭自鸟鼠同穴山,渭水出焉。”《水经注》云:“渭水出陇西首阳县渭谷亭南鸟鼠山。”鸟鼠同穴之山来脉于昆仑西顷,是一座名列经传的千古名山,“鸟鼠同穴”即鼠在内、鸟在外同居一穴,和平共处,寓意和谐。

能到南源的渭河源景区也算不虚此行了。进入渭河源景区,远远地看见一座大殿掩映在群山绿荫中,巍然屹立,金黄色的旗子迎风飘扬,听说三天前这里举办了民间祭祀活动,慕名而来的游人还真不少。

穿过大殿,顺着弯弯曲曲的林间小道,群峰含黛,清流涓涓,绮丽的山水使人陶醉。大约10分钟,看到崖壁上清代陕甘总督左宗堂所书的“大禹导渭”四个字,遒劲潇洒。左宗棠题字下,此悬崖中有一线天,悬崖裂缝里涌出一股清泉,尤如刀劈斧削般,形成一个高二三十米、宽几米的石洞,爬上半山腰,踩着不规则的石头,脚下溪流急速,艰难行走,穿过山峰石洞,豁然开朗,犹如世外桃源一般,一条小溪从山间流出,听人说,3公里外有一处泉眼,大约这便是一个源头了。

榜沙河畔

21日上午,考察团一行离开陇西县城,沿榜沙河前往漳县。

漳县虽地处偏僻一偶,却是齐家文化遗存比较丰富的地方。因渭水的两大支流榜沙河和漳河都从境内发源和流过,而且水量很大。

从陇西到漳县,昔日要翻越的几座大山已被隧道所贯通,缩短了距离,节省了时间。9点多,我们就抵达漳县武阳镇,相继在学田坪遗址、徐家坪—岳家坪遗址进行了实地考察。

这两处遗址相距很近,暴露有灰坑和窑址遗迹。据说这两处遗址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整修梯田时发现的,从现场散落的夹砂红陶和泥质红陶片、网格纹和纹绳饰碎彩陶片,还有马路下面断面暴露的白灰面来看,专家们判断这是马家窑文化和齐家文化共存的遗址,遗址保存较好。

值得一提的是,就在徐家坪—岳家坪遗址斜下方约百米的河边台地上,就是“三王十国公”汪氏元墓群,系元朝开国功臣汪世显及其子孙的墓葬群。它是目前国内发现的最大、最集中的一处元代(包括明代小部分)墓葬群,有很高的学术研究价值。

随后,考察团驱车40多公里,前往新寺镇的晋家坪遗址考察,这是此次考察重点。新寺镇在漳县县城的南面,过了贵清山风景区的三岔路口,大多是乡间村道。路过新寺镇,恰逢赶集,感受到《宁远县志》记载陇南三镇之一的新寺镇“川马成龙 ”之盛况。路窄、人多、车多,速度如蜗牛,当我们赶到遗址时,已11点多了。

晋家坪遗址地处龙川河、榜沙河交汇处三角洲二级台地坪上,古代应该是一个相对封闭而独立的福地,恰似一座安全舒适的摇篮。齐家先民们多选类似之处为聚落之地。因为那时期属于多雨期,河水经常泛滥,暴雨随时来袭,所以先民们选择距离河边稍高的、视野开阔、背风向阳的二级台地,既可防范洪水,又便于取水和耕作。远古居民就在这些台地上繁衍生息,创造文明。

漫步于遗址,田间随处可见陶片,也有少量彩陶碎片,据说文化层厚达3米。这里真实地反映了先民们的生活情况,也许专家们多年来练就了火眼金睛,沿地头走走,就发现石凿器、残石斧、石纺轮等。由此,专家们判断这个遗址规模应该非常大,其延续年代可上溯到距今6000年前,这在史前文明发展中很可能是一个有过独特影响和特殊贡献的地方。然而,这样一块非常有价值的、连专家看了都大呼了不起的遗址,却鲜为人知,或许是路途遥远的缘故,或许是信息不畅所致。

从坪上远眺,新寺镇尽收眼底,一派繁荣景象。昔日的晋家坪遗址也许就是今天新寺镇最原始的前身,不过古人生活在台坪上,而现代人沿川道而居。

晋家坪遗址台地下面有条河,叫榜沙河,是渭河的支流。一河为界,河对岸便是武山县马力镇。榜沙河发源于岷县闾井乡,途经马力镇,在武山县丁家门村和漳河交汇,最后榜沙河又在鸳鸯镇汇入渭河。而就在这里出土了著名的“武山人”头盖骨,现陈列在武山县博物馆,经过考古专家科学测定,认为至迟在3.8万年前。

渭河,渭河文化,就是由这些河流滋养长大的。自古至今,古老的渭河两岸,孕育了无比璀璨的历史文化,浇灌着川道的沃野肥田,滋润着勤劳智慧的人民。但当我们目睹了这些河流的真正面目后,却不能不令人叹息。

当我们从漳县离开后,车子驶入天定高速,专家们在车上四处张望,寻找心目中的“大”渭河,最后却发现像一条小溪一样的河流便是渭河,心中的叹息油然而起。几天前,考察时就有人说,渭河主河道的水量很小,有时会断流。至此,我们目睹了真正的渭河,才感受到了这一点。

过陇西文峰镇不久,上了高速公路,很快又看到了一段渭河。这是武山鸳鸯镇附近的渭河。有人曾说,鸳鸯镇附近是两河交汇处,榜沙河在这里汇入渭河,榜沙河的水量很大,远远超过渭河。很难说是榜沙河汇入了渭河,还是渭河汇入了榜沙河。榜沙河是渭河的四个最大支流之一,尤其在漳县水流量大。难怪漳县的人开玩笑说,渭河的源头在漳县。

“泾渭分明”,渭河作为载入史册的名河,也是黄河上最大的支流,接纳了太多的支流汇入。日渐干涸的渭河显得有点萧条和落寞,在榜沙河的陪伴下,滔滔东去。

我想,这正是渭河的伟大,作为中华民族的母亲河,博大的胸怀,宽广的视野,悄无声息,永远慈祥可亲,以包容的态度一次次承载着太多的东西,赋予了两岸人民生命的养分。

不知不觉,车下了高速公路,武山到了。

渭河峡谷

渭河从甘谷县流入麦积区,进入陇山与秦岭相夹的峡谷地带,一路劈荆斩棘,然后冲向宝鸡市后,缓缓流入关中平原,最后汇入黄河。

23日,考察团一行按照原计划,从麦积区出发,沿渭河一线的302国道,前往宝鸡。这也是此行路途中的惊险路段,谁都没完整走过,但大家都充满激情和向往。

上午8时许,在麦积区委宣传部、文物局同志的带领下,从麦积区出发,沿渭河北岸行走五六公里,翻过一个小山丘。从山上往下看,远处渭河畔就是伯阳镇,而柴家坪遗址就在小山丘下面的两个二级台地上,靠近渭河的为下坪,靠山的为上坪,统称柴家坪遗址。

车子行驶到山脚下,向左拐驶入乡村便道,周围都是民房,顺着小路来到一块刻有“柴家坪遗址”字样的石碑前。专家介绍,这是省上第一批文物保护单位,面积约1.7万平方公里,是一处相当大的古文化遗存。现全部是天水著名花牛苹果产地,从现场发现的红陶、彩陶碎片来看,最早期是前仰韶文化、马家窑文化,距今5100多年,在麦积区博物馆看到出土的陶塑人面形器,是罕见的原始雕塑艺术珍品,有较高的研究价值。

考察完柴家坪遗址后,从伯阳镇沿渭河正式进发,途中依次经过关峡村等,地势相对平坦,两岸都有居民房屋,红瓦白墙,一派祥和美丽的新农村面貌和田园风光。

到了水关村,进入狭谷地带,越往前走,山势越来越陡。不时有落石横卧于道路中央,甚至占去半幅行车路面,车辆只能绕道而行。沿途大多都是向山借路,曲曲折折,峰回路转,河面时宽时窄,最窄处水面不到10米,水流湍急,能听到哗哗流水声。

如果不是渭河,秦岭和陇山会连接为一体,渭河的南岸为秦岭,北面是陇山,也是天水麦积区和宝鸡陈仓区的天然分界线。车子拐弯,手机信号一会儿提醒进入陈仓区,一会儿提醒进入麦积区,相互交错。陇海线的火车高架桥不时出现在渭河之上,一列列火车也不时在桥梁、隧道中穿行,成为一道美丽的风景。

大约40分钟,车到了千年古镇——吴寨,据说,这里是三国蜀将马超和魏国大将张郃打仗的地方。当时,这里也许是蜀国的边防哨所,马超只留少数部队在这里值守。因渭河两岸周围都是高大群山,道路艰险,突然发现大量魏兵从天而降,出现在吴寨,猝不及防下,马超部遂撤退。时间已过近2000年,如今的吴寨从当年的哨所变成现代化的古镇村落,吸引众多游客前来观光旅游。

地图上显示快到集村,车子驶过一个山势峻峭的急弯,突然发现在渭河北岸上凸起一块台地,背风向阳,三面环河。同行的陕西省考古研究所张天恩研究员告诉我们,这就是久负盛名的关桃园遗址,距今7000多年。2002年,他亲自带队参与考古发掘,一年后出了成果报告。这里的遗存主要是前仰韶时期的文化遗址,清理了大量的窖穴、灰坑,以及房子、墓葬等,出土了一批精美的陶器、骨器及玉器。

关桃园遗址紧邻陈仓区的拓石镇,关桃园原名“官道塬”,40多年前,文物统计人员来这里调研,向当地老乡问地名,也许是发音导致,或因疏忽,文物统计人员误将“官道塬”写成“关桃园”,并上报国家部门列项,所以现在的文物界一直使用“关桃园遗址”,把一个有文化内涵的地名变得极为普通了。

在麦积区龙凤村附近,我们发现了以前在石壁上开凿的石洞公路,半崖半路,异常险峻,五六十米的崖下就是滔滔的渭河。现在石洞旁开凿了新的隧洞,所以遗弃不用。在虎头狭隧道旁边,在距离河面约1米的地方,能够清楚地看到一排栈道的小方孔,说明渭河以前有军队或商人从此通过。

大约距离宝鸡市还有70公里,听路人说,再往前走,绝壁陡崖,国道与渭河不能并列前行了,只能绕道上高速才能到达宝鸡,也很难看到渭河了。此时,陇县的友人打电话告知,已在博物馆等待多时。我们决定取道南由古道去陇县。遂从孟家塬进入陇山陈仓河谷,经赤沙镇、香泉镇,翻越了一座高山,只因在大水川三岔路口选错道路,最后经县功镇,从千阳上高速,于下午6时到达陇县。

此次亲身穿越渭河峡谷,使我对丝绸之路的线路有更新的认识:从渭河沿线的文物遗存来看,先民们沿河而居,活动范围小,少数人徒步,爬山涉水,有可能走渭河道。而在汉代以后,丝绸之路出现繁忙的大规模运输,商人的驼队和马匹,要进入陇中或陇南地区,大多翻越关山大道。

关山古道

昨日,由麦积至陈仓,走渭河道,沿南由古道至陇县,目睹了渭河道的险峻与文明起源。

今日,由陇县到张家川的途中,由马鹿徒步至老爷岭,踏上这条中原向西的大通道——关陇古道。

今年2月初,第九次玉帛之路考察团首次走关陇古道,恰逢寒冬腊月,滴水成冰。当我们的车辆行驶至固关时,大雪封山,只好取消去老爷岭的念头。

关陇古道令我们神驰心往,时隔六个月,正是盛夏,我们想此次一定能够实现愿望,走丝绸古石道,目睹老爷岭的夏日风采。充满了自信,备足了午餐的干粮。当车辆过了“固关战斗纪念碑”,向前走了两三百米后,被两个石墩挡住去路。因我们乘坐的面包车宽度难以通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来来往往的小车收起后视镜,潇洒地通过。

正在失落与一筹莫展之际,张家川县博物馆同志打来电话,告诉我们可以从马鹿直达老爷岭。我们遂调转车头,行驶约一个半小时,于12点至长宁驿会合。我们在马鹿镇文化站原站长王成科老人的带领下,前往关山古道的最高峰老爷岭。

“关山六月寒凝霜,野老三春不见花。”也许深受这首古诗影响,加之下车时天空下了几滴雨,我不由自主地多加了件衣服。

从峡谷进入,向前徒步爬行至一视野开阔的台地上,眼前豁然开朗,远处群山起伏,山顶圆缓,没有突兀之势。近处,曲流潺潺,绿草似毯,牛、羊、马群在缓坡上啃着鲜嫩的青草,小马驹撒着欢来回奔跑,牛儿有的卧着,有的使劲地吃着。羊群像白色的珍珠一样点缀在青山绿色间。森林、草原、溪流、峡谷、牛羊畜舍等自然景观构成一幅色彩绚丽的风景图卷。

一边听着王成科老人讲着关山情结的故事,一边沿着山路向山顶上缓慢爬行。

两三公里后,来到一处泉眼处,王老告诉我们,这是古时过往行人取水的地方,旁边还有几块大的平整石头,是过往商队、麦客在此取水歇息的地方。分水岭最高处的老爷岭有一座关帝庙,当地人称“老爷庙”。王成科老人不由自主地唱起顺口溜:

老爷岭老爷泉,哔一气赶场口不干。

老爷岭上老爷庙,喝一嘴米汤咧嘴笑。

由于陇山相隔,地势高度、气候的差异,陕西关中平原的小麦比甘肃的早成熟一个多月,来来往往赶场的麦客道出了心声。每年四月八的庙会,喝一口甘甜的米汤也是人生幸事。

王成科虽是一位年过花甲的老人,身上散发着庄稼人的朴实,同时也具有文化人的素养和情怀。对张家川文化历史、山川地势胸有成竹。从他的身上能看出文人的情怀,他不知道爬了多少次关山,每次爬山都怀着不同的心境去膜拜。

继续往前行走,看到这条古道沿线仍有大量遗迹,几段长四五十米的古石道,大致规则排列,凹凸不平,少数石头上也有车辙压痕。也许由于此道年久失修,废弃不用。水冲土流,冬日翻浆,才致使石头路面并不平整。也有人说,这条道路在晚唐时为抵御吐蕃人曾遭受大规模破坏,或道中植树,或巨石塞路,不复往日之胜景。

经过三个多小时,终于登上关山之巅的老爷岭。山顶上有一关帝庙,据说每逢四月八等节日,甘、陕两省的皮影戏班就会在此唱秦腔。靠近关帝庙后面的山丘上有一圈2米宽的浅壕沟,据说,这是1949年国民党马继援部在此修造的战壕,作为第二道防线,由于固关一战彻底解决战斗,此地并未发生战争,时隔70多年,战壕的遗迹依然能看得清楚。

“陇坻之隘,隔绝华戎”,“陇头流水,鸣声呜咽。遥望秦川,肝肠断绝”,“陇板满目皆千仞,唯有关山以秀媚”。关山难越,感同身受。

登上关山坡顶远眺,逶迤的群山,披着翠绿的霓裳。向东面脚下缓缓流淌的是陕西的千河,向西面脚下潺潺流出的是甘肃的马鹿河。古道上众多遗迹见证了古人翻山越岭不屈的开拓精神,亲身体会,也叹古人负重行走此道的万般艰辛。

渭河九曲回肠,高峻险恶,难以通行。而相对于渭河峡谷,关陇古道虽然山高路险,却是通途,是丝绸之路上连接着关内800里关中平原和陇右地区乃至西域的大通道,曾经车马喧嚣,人声鼎沸。秦人牧马东进关中,西汉张骞开拓西域,东汉刘秀灭隗嚣,唐代杜甫西行秦州。几千年来,在这条古道上发生了太多的故事。

渭河,在承载着千年文明的土地上流淌,在华夏文明的历史上永远闪耀着光辉,这一部沉甸甸的、永远读不完的历史教科书,等待我们重新去认识、去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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