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和投资的最高指导原则

林松立

我们都知道什么是脆弱，瓶瓶罐罐是脆弱的。台湾古董商大概是最了解什么是脆弱的人之一了。台湾地区处于环太平洋地震带上，时不时地突然就来一场地震，一不小心，那些价值不菲的瓶瓶罐罐就……但这只是直观层面上的脆弱。塔勒布对于“脆弱”的定义是：不能适应波动性的事物，而不能适应波动性的事物往往也不能适应随机性、不确定性、混乱、无序、错误和压力等。

那么脆弱的反义词是什么？脆弱是指一个事物在压力、混乱、波动和随机性中容易受到伤害。那么脆弱的反义词应该是：一个事物能从波动中和不确定性中获得利益，当长期暴露在波动性、随机性、混乱和压力、风险和不确定性时，它们反而能茁壮地成长和壮大自己。

之前从未有人专门深入研究过这个事物特性——塔勒布是第一人，而且越深入，越发现脆弱的反面，原来存在着无上的智慧在里面，它可以轻易地指出我们平时的知识和常识是多么的错误和荒谬，它应该也能成为我们生活的最高指导准则；而对于一个投资者，一方面可以帮助我们识别风险；另一方面能帮助通过发现某些事物的脆弱性而押注它获取巨大的利益。当然，首先必须给它取一个名字——脆弱的英文是Fragile，塔勒布创造了一个新词Antifragile来定义它。翻译过来就是反脆弱性。

这种现象无处不在！我们的身体也具有这种特性：反脆弱性。一年来几次感冒，其实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感冒的时候——即使重感冒，什么药都不需要吃，几天后会自我痊愈；而且，感冒杀不死你，却能使你更强壮——提高你的免疫力。如果一感冒就吃药，实际上就是剥夺了自己的反脆弱，反而伤害了自己。

反脆弱性的运行机制

塔勒布关于反脆弱的智慧是顶级的智慧之一。原来我们的世界，我们的生活中，竟然有这样的一种事物——这种事物，你必须越敲打它，越增加它的波动性，越给予它随机性和不确定性，它反而越茁壮地成长。不，应该是很多事物都具有这个特性而已，只是我们不知道，或者略微知道一些，却从未想过，我们如果给予它们更大的随机性的话，它反而会活得更好，而实际上我们却经常剥夺它们的随机性和波动性——我们看似要保护它，却不知道反而害了它。

任何有生命的物体在一定程度上都具有反脆弱性，否则，在时间的长河中，这种生命就会被淘汰。

一个复杂系统的运转完全依仗信息，传递周围信息的渠道有很多，很多是我们眼睛所不能发现的。系统通过不断地试错，这些小错误并不会威胁到系统的健康，正如一般的感冒不会威胁到我们的健康一样。几个信托产品的违约并不会威胁到信托业和整个经济，相反，它会使行业更加健康。如果消除了压力源，就会导致系统紊乱——虽然表面上看，系统趋于平静，但其实风险在不断积聚，最终把风险的钟形分布转化为“长尾”形分布，一旦爆发风险，则整个行业崩溃。所以彻底消除波动和变化只会危害健康、生命、生活和经济。

经济系统的核心是，它们通过压力源或者借助压力源，向其组成部分传递信息——压力源就是信息。我们的身体之所以能获知有关周围环境的信息，并非源自你的逻辑机制、智慧、推理能力或计算能力，而是源自压力，并通过我们的荷尔蒙或者我们尚未发现的其他信息传导机制向我们传递。

复杂的经济系统如此，政治系统亦如此，而大自然作为一个最为复杂的系统，同样也是如此。但要注意到，这个压力源，与我们平时的工作压力完全不同。如在堵城霾城上班的人，有一些住在燕郊，每天一大早起来去排队坐公交赶到城里上班，而工作大多都是屌丝之类的琐碎活，令人身心俱疲。这一种压力源是有害的，而前一种类型的压力源却有益于人的健康。

塔勒布的反脆弱智慧告诉我们，反脆弱有一个奇特的属性，它能帮助我们应对未知的事情，解决我们不了解的问题，而且非常有效。掌握这个反脆弱机制后，我们就可以在充满不确定性的商业、政治、医学和整个生活中——未知因素占据了主导地位，随机性、不可预测性和不透明性或不完全理解性占主导的情况下，做出非预测性决策，建立一个系统和广泛的指导。

反脆弱的特性：错误有害于个体，却使整体受益

在一个系统中，为了其他单元或者整体的利益，往往有必要牺牲某些单元——脆弱的单元或人。每一架飞机都是脆弱的，每一次的飞机失事会让其他的飞机从它的错误中汲取教训，从而提高了安全性。每一个新创企业都是脆弱的，但它推动了整个经济反脆弱性的提高，是个人创业者的脆弱性和他们必要的高失败率成就了生生不息的创业精神。一个系统内部的某些部分必须是脆弱的，这样才能使整个系统具有反脆弱性。

央行官员是很难理解这一点的：混乱是有益的，缺乏混乱是有害的。人民币汇率的平稳对于出口企业，甚至对于未来将可能投资海外的企业是有害的，而不是有益。人民币的上下波动会牺牲一些出口系统中的脆弱的厂商，但却有益于整个出口行业。银监会的官员不会理解也无法理解：经常性的几个信托产品到期无法兑付，经常几个企业因破产无力偿还贷款，不是扰乱金融业，而是能促进金融业的健康。

央行官员更缺少智慧认识到：常年的汇率平稳，经济体会从中取得一点小利，但有一天整个汇率大幅度崩溃所带来的弊，将远远超过这么点小利。香港的联系汇率制度就是最典型的案例——挂钩美元，风平浪静，但是要不是内地政府的大力救助，在亚洲金融危机时港币将完全崩溃，一次的崩溃带来的破坏，将会远超之前所有的利益。

自然界进化最有趣的一面也在于此，它是依赖反脆弱性来实现的；自然界不断地遇到压力、随机性、不确定性和混乱，因为个体生物相对脆弱，基因库正是利用冲击来确保优胜劣汰，提高整体的适应力。达尔文的进化论证实系统中的噪声和干扰越多（当然以一定程度为限，那些导致物种灭绝的极端冲击除外），优胜劣汰、适者生存的效应就很明显，随机突变就越是会在决定下一代特征的过程中发挥重要作用。

各个行业也是如此——餐饮业是脆弱性与反脆弱性的一个典型行业。一家餐馆的倒闭必定会让周边的餐馆从它的错误中学习到一些东西而使自己更强大；我们都会观察到小区周边的餐馆，有很大的一部分是开张了过几年又关闭了。正是这些个体餐馆的不断倒闭，使得其他餐馆不断提高服务和更可口的饭菜，推动整个餐饮业成长。中国的餐饮业完全是自下而上的，是最远离发改委的一个行业，所以它是中国经济部门中最具有反脆弱性的。这几年因反腐败对一些高档餐饮企业造成较大的冲击，但整个行业依然持续增长。

每一次飞机的失事都会让我们距离安全更进一步。因为飞机是独立的，一家飞机的失事会促使我们改进系统。但是，一家银行的倒闭却增加了其他银行的倒闭风险！之所以不一样，是因为银行系统和经济系统，都是以一个整体在运作，它的错误会被立即传播，并且愈加复杂。

它应是生活和投资的最高指导准则

塔勒布在《反脆弱》中详细介绍了反脆弱的各个方面智慧。比如，我们做医疗决策时，应该是根据收益而不是知识。遇到一般的小疾病，医疗的收益是很小的，因为人体会有自愈功能，而且自愈后，人体的免疫力和抵抗力又得到提高，但是潜在的危害又是存在的。误诊，潜伏几十年后才会出现的后遗症等等医源性损伤，完全盖过了那么一点收益。但是遇到重大疾病时，收益是巨大的——有机会活下来。

人体可以从压力源的刺激中变得更为强壮，但要以一定程度为限。非洲和印度的女人经常头顶一个土罐，这种压力对健康的益处胜过任何增强骨密度的药。我们应该通过提重物而非使用健身器来强健骨骼。这个反脆弱性是有科学根据的——如果定期给骨骼施以一定的压力，有益于骨密度的上升。

具体到投资中，他运用的是杠铃策略。在某些领域采取保守策略，从而在负面的“黑天鹅”面前保持强韧性，而在其他领域承担很多小的风险，以开放的姿态迎接正面的“黑天鹅”的双重态度，从而实现反脆弱性。一面是极端的风险厌恶，一面是极端的风险偏好，而不采取“中等程度”或“温和”的风险态度，因为这种态度实际上是骗人的把戏。人们一般都明白高风险和零风险的概念，但是中等风险则有很大的迷惑性，因为它受巨大的测量误差的影响。

实际中他也是如此运用这个策略的，按他的说法就是，一堆人在压路机前捡硬币，而他就是那个驾驶压路机的人。所以他常常输小钱，然后每次危机，2000年泡沫破裂、长期资本倒闭以及2007年金融危机，都是大赚特赚。

反脆弱性就是积极主动加上保守偏执的组合——消除不利因素，保护自己免受极端伤害，同时让有利因素或正面的“黑天鹅”顺其自然地发挥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