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璐+张曦
“年度生活方式”这个选题,我们写了很多年。作为以“一本杂志和他所倡导的生活”为理念的媒体,同事们每到年底,真是殚精竭虑把自己接触到的,最时髦、最可能成为趋势的生活状态写给大家。如果您一直保存着这些杂志,马上去翻一遍,还有哪些今年流行的玩法我们没有涉及到的吗?就拿频频在网上获得“10万+”的归隐类题材,“某高管、白领,放弃优渥的生活,到乡村去耕种、做手工”为例,我8年前就开始写。我写过美国海归女博士归国种地,加拿大人住在农村做手工皂,各种人带着孩子移居大理在家上学;更别说,骑行、徒步、航海、观察大自然、减肥、健身、抄经、喝茶、心理咨询了,上天入地、个人成长,我们都写过。
今年的生活方式是什么呢?同事们讨论了很多次。我们觉得,已经不是由我们写文章来告诉大家一个新鲜的生活方式的时代了。您上网每天跟全世界的流行同步,收入也让很多时髦活动并不遥远,所以,我们这一次想做的是跟您讨论一种生活观念,“简单生活”。
它最基本的进入方式是对物欲、时间、人际关系等做减法,很多人会对家里东西多、时间被智能手机占据而苦恼,可开始“断舍离”就会发现,根本就扔不掉。因为,你必须得想明白什么是对自己重要的东西,留下它。太多人生活混乱的内因是不清楚自己人生目标是什么、自我价值在哪里。取舍是残酷而痛苦的,因为得深入到心里最隐秘的地方,跟自己对话,认识自我。时代让我们要懂得取舍,太多选择、太多占有欲、太多偏执,让人深陷其中,压力过大、焦虑烦躁。“简单生活”就是祛除人生中的杂草,让生命之花绽放,专注于对自己最重要的事情,专注于自己喜欢的事情。
“简单生活”不是到人迹罕至的自然里去苦修,也不是让自己去感受饥寒极限,而是在生活里找到自己的位置。它源于中产阶级对消费的反思:挣钱为了消费,消费为了自我呈现和排遣无聊,消费很容易就过度,因为消费越来越没法满足自我呈现和排遣无聊,为了支撑过度的消费,就要越来越忙,压力越来越大。这一圈的轮回到底是为了什么?从上世纪70年代起,学术界就开始研究经济增长与幸福的关系,对消费拉动经济进行反思。在上世纪90年代,一拨又一拨美国中产阶级不堪工作压力、信用卡账单、家庭关系冷淡,退出消费轮回,找到自己的生活节奏。
我采访社会学家郑也夫,他写过一本《后物欲时代的来临》,他觉得我们脱离温饱和物资匮乏不久,但社会飞速发展,对物欲的追逐和炫耀很快就过去,后物欲时代,人的自我实现要在艺术、兴趣里寻找。我采访简单生活节的创办者张培仁,他提炼的“做喜欢的事,让喜欢的事有价值”,我觉得是简单生活最恰当的诠释。他跟我聊了三个小时,讲他的成长,台湾唱片行业的兴衰,音乐的审美,听起来没有线性逻辑,但内核是人生经历、职场经验、对文化的思考让他非常重视自我认识、自我价值和自我风格。他对简单生活的认识,是精神层面的,是审美的。简单生活节是他几十年思考的具体化。
我们当然不能全讲理念,同事们挑选了一批既有令人向往、引领潮流的生活方式,又对这些生活选择思考很深刻的采访对象。您在读到他们有趣的生活经历的同时,也能明白他们是怎么看待生活的,又是怎么取舍的。
设计师朱旭的家里是日剧《我的家里空无一物》的真实版,不要以为她是“性冷淡”风,她任职的公司给普京造私宅,谙熟欧洲、日本的审美风格,后来也做了很多豪宅。她家里空,完全因为自己的生活观,“没有可恋的物,没有可拜的金”,认为技能才是行走天下的通行证,其他皆可“不留”。在一片纠结混沌里,她是一缕“行事果断”的清流。
我们写了深圳一家俱乐部式的木工房。CEO阿涛,一定要做自己理想的、喜欢的事情。他理想中的书架买不到,就号召开了这个木工房,他工作中不能实现自己的想法,就辞职寻找人生其他的可能性。木工房的英雄帖里说:“人一生,要有一样不以此谋生的工作。”木工房里聚集的人,也都是既来做手工,又来寻找自我的。大王告诉我的同事,她来木工房时正处于人生低谷期,意识到自己一大把年纪还不知道到底要什么,木工房就是给自己一个机会找到内心真正喜欢的东西。木工房的作品,也很奇怪。2015年深圳暴雨,他们觉得如果淹水了有条船很好,买书鼓捣了两个月,造了一艘独木舟。
我们还写了痴迷咖啡技艺的理工男,选择过丁克生活的夫妇,除了工作其他时间在全国坐火车的小伙子,每天晚上都在三联书店看书的“90后”说唱歌手等等。所有这些人都过着不普通的生活,还对自己的选择头头是道。
我们不想把“简单生活”熬成“鸡汤”,还是理智地来讨论这种生活观念。没有人是模板,因为生活是你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