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新闻产业”掘金美国大选

艾兰

与美国隔着大西洋的欧洲内陆国家马其顿中部，威莱斯镇，一位青年打开电脑，开始展示谎言如何能比真相更有利可图。

真实的事情已被报道出来，它们无处不在，而捏造的故事才稀缺——化名A的18岁青年男子对美联社说。

这是一个以在美国大选期间传播假新闻著称的地方。美国新闻网站BuzzFeed通过调查确定，威莱斯是在Facebook上源源不断输送耸人听闻或是假的信息的“假新闻产业中心”；英国《卫报》识别出上百在威莱斯注册的假新闻网站；有更多媒体实地追踪了一些“假新闻产业”从业者，即便承认这是不对的，有的青年依然称未打算收手。

当这座巴尔干半岛南部小城还是前南斯拉夫的一部分时，被冠以“铁托·威莱斯”之名——以南斯拉夫领导人铁托命名，现在，人们会开玩笑地称这里为“特朗普·威莱斯”——流出的新闻多亲特朗普，且为当地人带来可观收益。

英国广播公司（BBC）写道，“数字淘金热”显然为威莱斯带来了繁荣景象，而这，颇受当地人欢迎，哪怕是通过传播谎言得来的。

现今，美国总统奥巴马、新闻从业者、学者等多方在争论社交媒体带动的宣传对刚刚过去的美国大选的影响、社交网络Facebook及谷歌宣布抑制假新闻的计划之时，这个可远眺瓦尔达尔河的小镇，不可避免地卷入这场争论。

“我没有逼迫他们点开文章”

“假新闻才是好新闻，”踢完室内足球后，A来到办公室，指着受众数据图表说，其上显示他的文章阅读量可达数十万点击，“相比其他文章，假新闻报道有更多的点击量。”

由于担心曝光真实姓名、网站名字等会给自己的“钱途”带来影响，A要求不公开相关信息。

他经营着十多个网站，包括美国知名媒体的“山寨版”，典型的文章标题有《哇哦！伊丽莎白女王邀请特朗普——这是位游戏规则改变者》、《突发：乔治·索罗斯刚刚的所作所为会让你感到恶心！》，这些文章中都包括不真实或存疑的断言。

据美联社报道，简单的网络服务工具就能查到约200个在威莱斯注册的面向美国的新闻网站，大多数在过去一年里创建。

这些网站有一些特点，比如，与《纽约时报》等知名媒体的版式、风格等“外貌”相似，有个听起来像属于美国的网站的名字，如TrumpVision365.com、DonaldTrumpNews.co、USADailyPolitics.com、USA Daily News 24……这些网站传播着《米歇尔·奥巴马要求美国人埋单，给她母亲支付16万美元养老金》、《维基解密杀了希拉里》、《起诉希拉里即将到来》、《奥巴马在电视直播上告诉非法移民他们可以投票，并承诺不会受到法律制裁》等假新闻。因一些实名作者曾收到死亡威胁，假新闻作者纷纷开始匿名发布。

A介绍说，自己会从《政治内幕》等经常发布支持特朗普文章的右翼新闻网站寻找所需内容。把文章放到受众追踪工具谷歌分析上可知，文章在一周内获得点击量超过68万。

如A的做法，大部分假新闻网站充满剽窃来的内容，有的来自博客，有的来自阴谋论网站，有的来自假新闻网站以及在社交网络转发的文章。

“读者想看的话就可以看，我没有逼迫他们点开文章。”对于传播假新闻，A这样说道。大选期间，另外一位“假新闻产业”从业者迪米特里（化名）发布的最受欢迎的新闻包括《最新消息：奥巴马非法将司法部的钱转给希拉里的竞选活动》、《突发新闻：奥巴马确认，拒绝离开白宫，他将继续执政！》。他给出的解释是：“有人卖烟，有人卖酒，这都不违法，为何我的生意就是违法的？如果你卖烟的话，吸烟可是有害健康的，而我并没有害人。”

现代“淘金热”

一切都只为了传播、为了点击量，点击量背后是金钱的诱惑。

19岁的大学生戈兰（化名）一定要让英国广播公司（BBC）记者看自己的名牌表，“美国人喜爱我们的文章，我们也从中获益。谁在乎那是真的还是假的呢？”

从夏季开始，戈兰开始发布极具煽动性的文章，通常是从右翼网站剽窃而来。复制、黏贴多篇文章后，打包在一个能吸引眼球的新标题下，分享给渴望看到特朗普新闻的美国受众。他会付给Facebook一些费用来推广自己的页面，这样能有助于增加点击量。随着这些文章得到美国人点赞、转发，戈兰就能从社交网络的广告中获得小部分收益。

第一个月，戈兰就收入1900美元。当被问及假新闻会对美国选民的影响时，他说道：“我们这里的年轻人不关心美国人投票给谁，他们只满足于赚钱，买好衣服穿、买酒喝。”

“要写人们愿意看的内容，而不是你想写的东西。”高中毕业后，A准备开始工作。他只关心这是一个赚钱的项目。他称自己每月通过假新闻收入可达四位数，而在马其顿，月均工资不到400美元。

他们基本上只关心收益。一位22岁的计算机专业学生写道：“我会写一些消息，也会从其他网站摘取信息，然后翻译过来。我不知道我翻译的那些内容是真是假，我只是为了谷歌广告（Google Ads）而做这件事。”

迪米特里指着他在社交网络Instagram上的照片，里面显示他喝着昂贵的酒。那时，他为庆祝18岁生日举办了奢华的派对。迪米特里过去半年里赚了6万美元。因有时要与他人分享收益，他不愿公开具体情况，但他出示了9月从谷歌得到8000多美元的电子发票。

这要归功于特朗普。“在社交网络里，无人能及特朗普的支持者。”他说，“也因此，我们主要做有关特朗普的新闻。”当然，有关希拉里的也很受欢迎——但仅限于她的负面新闻。“我大部分时间发布关于希拉里邮件丑闻的事情，”迪米特里说，后来，他的文章内容转至有关“让希拉里进监狱”这样的消息。

有的人甚至一天能赚数千美元。据美国全国广播公司报道，迪米特里估算，目前小镇有约300人涉足这一领域，至少50人收入“可观”，十多个人收入“颇多”。另外，据BBC采访的当地高级调查记者真维斯卡称，她辨认出有7组不同的人群在网上灌输假信息，估计有上百学生单独从事此事。

即便总统大选已经结束、谷歌和Facebook计划抵制假新闻时，钱财依旧汇入他们的口袋。

此前，英国和美国有争论假新闻是否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人们的投票倾向。发生在美国的一件事更让人看到假新闻的危害。

12月4日，一名男子手持冲锋枪闯进美国华盛顿一家名为“彗星乒乓”的披萨店，并开枪射击，幸好并未造成人员伤亡。被捕后，28岁的韦尔奇对警方说，他在网上看到一条流传甚广的新闻，称希拉里以该餐厅后面的房间为基地，绑架、侵害和贩卖儿童，他为此展开“自我调查”。“彗星乒乓”是当地非常有名的一家披萨店，但在今年的总统大选期间，饱受网上流传的有关希拉里性虐儿童假新闻的困扰。

“总比去贩卖毒品好”

威莱斯人口约5万，失业率高企——目前，近乎四分之一的马其顿人失业——因而，假新闻带来的收入并非不受欢迎。

在市政厅开放日，BBC记者见到了当地右翼倾向的市长切迪夫，他坚称：“威莱斯人没有赚不义之财。”他还说道，如果这个离美国遥远的小地方的“企业家”在某种程度上影响了美国大选结果的话，他更多是骄傲之情。

“人们积极地看待这件事情，”当地记者佩科夫说，“他们会说：‘孩子们有在工作呢，有钱可赚，我们也将受益。”

40岁的托尼看到一些十六七岁的孩子最近买了宝马汽车，在被问及是否担心自己的孩子参与传播假新闻时，他说：“总比去贩卖毒品好。”和很多马其顿人一样，他抱怨美国政府没有更多地帮助该国加入欧盟和北约。

大选前，威莱斯人就已经通过在Facebook等发布美国人会喜欢的内容来赚钱了。据澳大利亚广播公司报道，在美国，广告客户为每个点击付出的钱要比在欧洲多。

此前，他们发布的话题通常有关体育运动和健康，而特朗普的到来，让威莱斯人看到，他才是能让自己最赚钱的话题。今年4月，在威莱斯，至少有6个支持特朗普的假新闻网站，几个月后，数量猛增过百。他们的存在主要为一个目的：满足人们对特朗普新闻的需求。

一个受欢迎的马其顿网站创建者亚力克斯（化名）称，他是首批撰写有关美国政治的人之一，后来邻居们开始效仿他：威莱斯是个紧密的社区，当几个人开始赚钱，口耳相传后，其他人便开始跟风。同时，大多青少年懂英语，这也是一个必要的基础。

社交网络帮助了新闻的传播。据亚力克斯称，其网站一个月有超过百万的浏览量，其中一半是Facebook带动的点击。其他有的网站流量甚至有95%是由Facebook带动的。

“我为威莱斯年轻人的道德品行感到担心，美国大选以来，他们所想的就是谎言和利用谎言赚钱。”记者佩科夫说道，“12月，马其顿举行议会选举，我追踪到3个在他国注册的域名，这些域名的网站已开始发布关于反对党的谎言，这会破坏选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