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把来自意大利南方的那不勒斯人Gemelli Careri 奉为旅行者的始祖,这其实有点过于浪漫化了背包客的历史。这位神人一般的先生在17世纪的最后十年,坐船跨越地中海,随后从埃及经过波斯到北京,澳门航行到马尼拉,漂流太平洋到墨西哥。不是商队也不是使节,就纯粹一个好奇世界的胆大妄为者,他跟今天那些搭便车的家伙一样,胡乱搭船,随时有丧命可能,幸运的是最后在古巴被西班牙人捡起,带回了欧洲。
这个意大利人之所以被奉为如先知一般的祖师爷,大概还是出于异文化的穿越和低预算的漂流这两点。一直要到了十九世纪,火车、轮船这些便利交通工具的出现,中产阶级的出现,欧洲家庭才出现了从巴黎到意大利,从维也纳到奥斯曼帝国的跨国旅行。二战以后,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开始,随着全球民族国家的建立,公路铺向了所有文明的深处,为公众旅行建立了基础,嬉皮士真正的环球浪游开始了。那个出生于遥远小岛的“海外印度人”奈保尔的《幽暗国度》首版发行于1964年,书中的描述刚好印证了这个时间点。那时阿富汗尚平安,波斯甚至还有模仿好莱坞的德黑兰时髦派对,穿越伊斯兰的领地到恒河,是第一代背包客们的主流路线。旅行的民主化,首先在西欧和美国实现了。
“这种年轻貌美,四处浪荡的美国人,我见得太多了。……他们是一种新类型的美国人,男女都有,混吃混喝,愿意接受东方人任何形式的资助。我曾经请一个厚颜无耻,公然伸手向人乞讨的老美吃饭,他说他不曾上过餐馆,也不曾住过饭店。“看到门,我就敲”。
奈保尔发这么一通颇看不起的议论,是因为他在喀什米尔的雪山下,碰到了混在进香队伍中,号称想在印度静修,说话总喜欢夹两个印地语单词的美国姑娘乐琳。他有保留地表扬了这个姑娘的容貌和体形,看起来是对嬉皮士不愿赞同的贬损,我却觉得多少有点酸葡萄。果然,在高原的旅馆中,乐琳旋风嫁给了一个不得志的印度琴师,那人竟然还是个操着一口高雅乌尔都语的穆斯林,原本朝拜湿婆的乐琳忽然间就有了个伊斯兰新名字。
和乐琳比起来,奈保尔是个请了管家和马夫的传统“英式”印度豪客,这简直与他对“老印度”的斥责自相矛盾。背包客抑或嬉皮士的乐琳,总是个美国人,却选择了一个“低贱之人”来一段疯狂之爱,这超出了印度或奈保尔的界限,更是19世纪的上层旅行和20世纪大众旅行的对峙。但是,大部分20世界的背包客的世界其实是不出轨的小众合法路线,跟19世纪或20世纪早期那些彪悍的游侠人生比,就像是温室里的花朵。但背包客对世界的改变也是巨大的,通常是他们率先到达的小众目的地,到最后商业集团进驻,让一个又一个的地方更“胜地”,更“游客化”,往往此地的基础设施也会得到巨大改善,有了全世界一样舒服的五星级房间,只不过窗外的风景不一样而已。
就像大雁南飞的队形,世界经济的起飞,有序地让一个又一个国家的国民踏上了旅行的不归路。六七十年代的西欧和美国,八九十年代的日本,21世纪初年代的东欧,十年代的中国和俄罗斯,都成为了令人瞩目的巨型游客输出地,先是旅行团,然后越来越多的自助游者。你可以想象,也许十五年后如印度、越南这样的发展中国家经济跟上来了后,世界将是一副怎样轰隆隆的移动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