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城市的爱情诗

2016-12-21 21:36邢逸旻
新作文·高中版 2016年12期
关键词:纸页爱情诗卡尔维诺

邢逸旻

或许我们可以把《看不见的城市》比作:

打开时矗立起辉煌建筑的立体贺卡,如一只蝴蝶上下翩飞所留下惊鸿翅影的纸质拉花,沿着璀璨晶体的每一条棱蔓延的诗句—— 整本书结束的时候,全部汇聚到针尖一点。

轻盈、精致、绵延,强烈立体感扑面而来。把整本书拿在手里,翻来覆去仔细地看,我不敢相信这只是一张张二维的纸页。

历来有关《看不见的城市》的研究论文大多针对叙事艺术,这的确是读完整本书后我观感中最清晰的回音。但这里,我想谈一谈“看不见的城市”本身。正如卡尔维诺所说:“我认为我写了一种东西,它就像是在越来越难以把城市当作城市来生活的时刻,献给城市的最后一首爱情诗。”

它诞生的方式很特别。

它来自一个文件夹,里面装满了关于超越于空间和时间想象的城市的纸页。卡尔维诺把这个文件夹带在身边,断断续续地写。卡尔维诺在城市里写城市。最初,它随着心情和经历更迭,但“所有的一切最后转变成了城市的图像”。这些零碎的纸页被归类、排序,在形成一本书的过程中,以“相互交替,相互交织”的结构第二次被书写。

晶体与非晶体的差别就在于自范性。晶体中粒子周期性有序排列,非晶体则不然。因此,当这些堆积的材料被精巧地搭建,就形成了对城市的思考。它们正是构成看不见城市的每一块砖瓦,组成拱桥的每一块石头。

卡尔维诺说,他写作这本书的目的就是“要发现使人们生活在这些城市中的秘密理由,是能够胜过所有这些危机的理由”。比如他写了一个叫作扎伊拉的城市,有着高大林立碉堡,高低起伏街道,拱廊弯成弧形,屋顶铺设锌片,可他说构成这个城市的不是这些,而是她的空间量度与历史事件之间的关系。在每一个城市都充斥着玻璃幕墙、高架通道、绿化带和红绿灯的今天,该怎么区分呢?该怎么区分北京与纽约,莫斯科与巴塞罗那呢?卡尔维诺为我们提供了答案。如果说城市是一个人,那相似的皮囊下包裹的却是不同的灵魂,是空间量度、历史事件、方言口音、人文剧情。我们要做的,就是如同举起镜子一样,在城市的外观中反映出它们独有的精神特质。

在《看不见的城市》中,卡尔维诺为我们提供的不是模板,而是可能。他描写了五十五个不同的城市,有的辉煌,有的优雅,有的丑陋,有的早已崩溃。有的城市仅仅是城市,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无法苛责也难以褒贬,它们更像是在城市规划书外的闲闲一笔。对此最为突出的是伊帕奇亚,你必须到马厩和驯马场才能见到骑在马上的美貌女子;必须到墓地才能听到笛子的颤音和竖琴的和弦;必须爬上城堡最高的尖塔,才能等到一条路经那里的船只。因为名字不过是符号,符号不过是语言。人们为每一件事物取名字,可把玫瑰花叫作蜣螂也无损它的芬芳。人们创造了各种事物,忘了在最低矮的茅屋下也可以跳舞。名字能代表什么呢?正因为此,卡尔维诺才写下这个开玩笑般的故事,来提醒我们不要忘记。

在城市本身之外,《看不见的城市》还揭示了另外一个重要的主题,即一个人对城市的认识实际上取决于人而不是城市。李碧华在《霸王别姬》里借程蝶衣之口说:“越是在北京,就越是想北京。”正是因为城市带给人的不仅仅是景观,还有一个人在城市的所有欲望和回忆。它是如此独特和珍贵,以至于只能为单单一个城市所葆有。你走过了,你看过了,你经历过了,一切都不一样了。而在这些经历之中,你又能通过他人照见包含在你的全部过去和未来中的无限可能。时间远远不是线性前进的,枝伸叶横,人的一生就是在一个个节点间跳跃着。

《看不见的城市》是献给城市的一首爱情诗。当今的城市或许在变坏,但卡尔维诺以他轻盈的笔调,为我们指出了前行的亮光。

相关链接

伊塔洛·卡尔维诺(1923-1986),毕业于都灵大学文学系。处女作《通向蜘蛛巢的小路》(1947),用非英雄化的手法反映游击队的生活。20世纪50年代问世的《我们的先人》三部曲——《分为两半的子爵》(1952)、《树上的男爵》(1957)、《不存在的骑士》(1959),既似现实中的童话,又像童话中的现实,把西方世界中人丧失自我本质的境遇淋漓尽致地表现了出来。三部曲使作家获得世界声誉。随后发表的作品《宇宙谐趣》(1965)、《看不见的城市》(1972)、《如果一个冬夜,一个旅行者……》(1979),渗透对迷乱的现实的思索,颇具后现代主义的特色。卡尔维诺的《意大利童话》(1956)是他长期搜集、研究意大利各地区童话的结晶,已被译成许多国家的文字。

猜你喜欢
纸页爱情诗卡尔维诺
易翔的诗
你怎么写了一本爱情诗
看不见的城市
劳动最光荣
卡尔维诺名言五则
伊塔洛·卡尔维诺
对缪斯的诉求
关于爱情诗的写法(外二首)
《诗经》里的典型相思心理探析
卡尔维诺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