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系红丝带

2016-12-21 17:31王帅
世界文化 2016年12期
关键词:艾滋病病毒患者

王帅

发现感染者

1981年6月5日,美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突然接到报告,称洛杉矶有4名患者因感染卡氏肺囊肿虫性肺炎死亡,这是一种十分罕见的疾病,更奇怪的是它在一种特殊的人群——男同性恋者中出现。仅仅一个月后,美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再次接到报告,称发现26例卡波济肉瘤患者,患者无一例外都是男同性恋者,这种发病率仅为一百五十万分之一的疾病,如此高频率地出现在同性恋者中,同样显得相当反常。科研人员推测,既然卡氏肺囊肿虫性肺炎和卡波济肉瘤的高发群体都是男同性恋者,这可能与这一特殊人群的行为有关,再加上两种疾病都由免疫缺陷引发,在没有更多合理的科学解释之前,研究人员将这种疾病命名为“男同性恋免疫缺陷症”。然而仅仅几个月后,事态就发生了变化:1981年12月,在静脉吸毒者中发现了相似病例;1982年7月,一位59岁的血友病患者出现了同样的症状,他既不是同性恋也不注射毒品,此后越来越多的血友病患者被发现感染了这种奇怪的疾病,共同点是他们都接受过输血治疗;同年12月,美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报告了第一例因母婴传播而感染艾滋病的病例。显然,再将这种疾病称为“男同性恋免疫缺陷症”已经不恰当了,1982年8月,美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将这种疾病重新定名为“获得性免疫缺陷综合征”(AIDS),并定性为传染病,中国将它音译为“艾滋病”。艾滋病病毒可以通过精液、阴道分泌物、乳汁和血液传播,潜伏期内的艾滋病毒感染者从外表上和非感染者很难区分,但是他们可以通过血液和其他体液将病毒传染给他人。一般来说,经过短至6个月、长至10多年的潜伏期后,艾滋病毒携带者可能会发展成为艾滋病患者,短短一两年后就可能死亡。在美国,艾滋病一经发现就以极快的速度传播,首例艾滋病被确诊一年之后,452例病例先后被报道出来,涉及全美23个州。

寻找病毒元凶

艾滋病的来势汹汹和迅速蔓延,引起了国际医学界的高度重视,全世界的科学家们开始探讨,该病从何而来?它的病因是什么呢?当时已有学者猜测,这种神秘的疾病可能是由一种逆转录病毒导致的,而那时,科学家只发现了一种导致人类淋巴瘤的逆转录病毒,简称“HTLV1”。1983年,法国的弗朗索瓦·巴尔·西诺西发现了一种不同于HTLV1病毒的全新逆转录病毒,一年后,美国的罗伯特·加洛也分离到了相似的病毒,并证明这种病毒就是导致艾滋病的元凶。国际微生物学会与病毒分类学会将这种病毒命名为“人类免疫缺陷病毒”,简称“HIV”。发现HIV后,加洛又主导建立了HIV的诊断方法,用于检测血液及血制品中是否带有HIV病毒,避免了很多人因输血而遭到感染。

病毒元凶已经被发现,人们乐观地认为,科学家能够立即找到制服它的武器,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大大出乎人们的预料。一颗艾滋病病毒只有120纳米宽,共有9个基因,可以造出15个蛋白,但就是这种结构和遗传信息都单纯得一目了然的病毒,却能摧毁人类的免疫系统。人类免疫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T淋巴细胞通常负责阻挡病毒进入免疫系统,但对于艾滋病病毒,它却无能为力。艾滋病病毒可以侵入免疫系统中的CD4T细胞,使其成为傀儡工厂,不断生成新的艾滋病病毒,直到耗尽死亡。在健康人体中,CD4T细胞的数量约为20亿个,而在艾滋病人体中,其中四分之一被艾滋病病毒感染,随着病毒的增加,人体免疫系统彻底败下阵来,各种微生物、寄生虫长驱直入,严重的机会性感染和肿瘤随之发生,最后,艾滋病人会因为严重的感染或肿瘤而死亡。

这种被认为是人类有史以来最凶悍的病毒究竟从何而来,科学家们至今没有定论,他们猜测,艾滋病的故乡是西非,其祖先是猿免疫缺陷病毒SIV,HIV与这种古老的病毒十分吻合。当人类祖先在捕食猩猩和猴子的时候,很可能会被咬伤,猿免疫缺陷病毒趁机进入人体,在长期的进化中,原本对人类无害的猿免疫缺陷病毒产生了致命的突变,变成了猛烈攻击人类免疫系统的艾滋病病毒。

革命性突破

灾难面前,哪里才能找到诺亚方舟?科研工作者加紧抗艾药物的研制,希望以此攻克艾滋病这个“世纪杀手”。1985年,美国研发出第一种控制艾滋病的药物“齐多夫定”,体外实验和人体实验都表明,齐多夫定可以有效地保护免疫细胞不被艾滋病病毒感染。1987年,齐多夫定作为治疗艾滋病的处方药物上市,也正是从那时起,科学家们研制出了上百种药物对付艾滋病病毒,告别了无药可救的窘境,人们似乎看到了希望之光的闪现。然而科学家发现,药物仅仅是权宜之计,艾滋病简直无法战胜,它们擅长“躲猫猫”,或者来个“大变身”,或是低调“潜伏”着,处于休眠状态的病毒可以存活几十年,完全不受市场上现有各种药物的影响,迄今为止任何一种疫苗都拿它没辙。科研人员将艾滋病病毒比作“生物界的特洛伊木马”,甚至没有人敢提起“治愈”这两个字。

1995年,攻克艾滋病终于出现了革命性的突破——美国洛克菲勒大学研创出“高效联合抗逆转录病毒治疗法”(俗称“鸡尾酒疗法”)。该疗法当然不是指喝几杯鸡尾酒就能杀死这种狡猾又顽固的病毒,而是通过联合使用三种或三种以上的抗病毒药物来治疗艾滋病,以降低艾滋病毒的抗药性,阻止它在体内繁殖,使人体免疫系统能够有机会修复,从而达到控制疾病的目的。通过全球多国学者的不断探索和研究,该疗法将“世纪绝症”艾滋病变成了像高血压、糖尿病一样的慢性病,虽然不能被治愈,但只要坚持服药,病人就可以长期生存下去,其平均寿命可以增加约14年,在一些病人的血液里,艾滋病病毒的数量甚至降低到了检测不到的程度,这也是目前为止艾滋病最理想的疗法。1991年被发现患病的著名篮球运动员、“魔术师”埃尔文·约翰逊就是采用这种疗法,直到今天他的病情依然稳定。截至2015年6月,约有1580万艾滋病病毒携带者接受了抗逆转录病毒治疗。

随着基因疗法的日趋成熟,医学界又展开了对艾滋病病毒的新一轮反击。美国科研人员惊奇地发现,有些人由于天生缺失一种被称为CCR5-△32的基因,反而使艾滋病病毒无法进入淋巴细胞,并不再对生命构成威胁。德国柏林洪堡大学的医学生吉罗·胡特由此设想能否将CCR5-△32基因的干细胞移植到艾滋病患者的体内,从而扼杀艾滋病毒。2006年,胡特成为血液科主治医生,接诊了身患艾滋病和白血病的美国人蒂莫西·布朗,并找到了合适的供体。2007年,布朗在接受了两次手术后,体内的艾滋病病毒慢慢消失。2011年6月,布朗正式宣布自己的艾滋病被彻底治愈。他是世界上第一个,也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被成功治愈的病人。

尽管想要复制布朗的奇迹并不容易,但科学家们并没有放弃努力,他们通过“基因剪刀”使CD4T细胞成为不被HIV病毒感染的抗病毒战士。2014年,据研究发现,在12名接受治疗的艾滋病人中,CD4T细胞存活时间明显延长,数量也明显增多,其中一个病人的HIV达到了检测不到的水平。

2009年9月,美国和泰国研究人员共同宣布,双方合作研发的一种联合疫苗,可以将人体感染艾滋病病毒的风险降低到31.2%,这是人类首次获得具有一定保护效果的艾滋病疫苗。2016年5月,美国的三位华裔科学家孔瑞、许凯和周同庆共同发现了艾滋病病毒上的一个脆弱位点—— 一个叫“融合肽”的部分,它成为艾滋病疫苗的新靶点。如果针对融合肽的疫苗能够研制出来,对于大多数感染者来说将会有防治作用。

控制和预防

2016年7月19日,目前世界医学界最权威的学术刊物之一——《柳叶刀》(The Lancet)发表报告声称,全球感染艾滋病病毒病例数已从2000年时的2796万上升到2015年的3880万;但2005年至2015年间,全球新增艾滋病病毒感染病例数量与致死病例数则呈缓慢下降趋势——每年因艾滋病死亡的病例数从2005年时的峰值180万降至2015年的120万,这部分归因于抗逆转录病毒疗法的普及。报告称,尽管全球在减少艾滋病病毒感染方面已取得很不错的进展,但威胁依然存在。40%以上的艾滋病病毒携带者仍不知道自己受到感染,也就是说,10人中至少4人不知道自己受到感染。而且区域差异依然较大,比如2015年全球75%的新增感染病例来自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区。华盛顿大学卫生统计评估研究所主任克里斯托弗·默里称,许多低收入国家的卫生资源在未来15年内将见底;为实现2030年结束艾滋病疫情的目标,以及研发更好的病毒检测和治疗方法并降低抗逆转录病毒药物的价格,全球每年所需资金预计将达360亿美元,因此各国政府及国际组织有必要加强这方面的投入。

诚然,艾滋病已不再像人们想象中的那么可怕,控制和预防艾滋病的流行或许比单纯的治疗更加重要。正确使用安全套,进行规范的性病治疗,可以大大减少通过性接触感染和传播艾滋病的风险。对感染艾滋病病毒的孕产妇,及时采取抗病毒药物干预,避免母乳喂养等预防措施,能够降低婴儿被感染的可能性。针对高危人群则可以预防性地使用抗HIV药物。

面对人类共同的敌人,不仅是科学家在行动,全世界各个领域都在积极地推进艾滋病的防治工作,在控制和预防上投入了巨大的人力、物力和财力。1988年,世界卫生组织将每年的12月1日定为“世界艾滋病日”;1996年,联合国艾滋病规划署建立;2012年,全球艾滋病大会将治愈艾滋病作为今后的目标。2008年10月6日,瑞典卡罗琳斯卡医学院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授予前文提到的弗朗索瓦·巴尔·西诺西和吕克·蒙塔尼耶,以表彰他们在“发现人类免疫缺陷病毒”上所做的贡献。2016年9月的杭州G20峰会上,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与美国总统奥巴马举行会晤,双方决定向全球抗击艾滋病、结核病和疟疾基金继续做出贡献并加强支持;中国国家主席夫人、世卫组织艾滋病和结核病防治亲善大使彭丽媛教授,与出席G20峰会的外方代表团团长夫人、联合国艾滋病规划署执行主任西迪贝等共同出席“艾滋病防治宣传校园行”活动,向国际社会发出预防和控制艾滋病的号召。

包容与关爱

对于艾滋病患者而言,他们最缺乏的是周围人的包容与关爱,很多患者甚至连一个来自家人的拥抱都得不到,偏见将他们视为“异类”。

2004年,英国哈里王子曾亲自前往莱索托帮助当地居民,并专门拍摄了一部抗击艾滋病的纪录片。纪录片中最令人感动的一幕,便是哈里初次见到非洲小女孩柯克时的情景。当时柯克只有10个月大,却已被继父强奸,只因巫医告诉她的继父,只要与处女发生性关系,便可以治愈艾滋病。当时哈里王子听了柯克的悲惨遭遇,几欲落泪。

2009年5月,在巴基斯坦的卡拉奇市,一对身患艾滋病的巴基斯坦男女青年举行了传统而隆重的婚礼。新娘卢比娜·娜兹身穿传统的黄色嫁衣,披着黄色的头盖,在朋友的陪伴下来到了婚礼现场,新娘的朋友拍着鼓、唱着歌,以此来表达深深的祝福。卢比娜的艾滋病传染自她的前夫,患病之后遭到周围人的歧视,生活陷入灰暗。然而,在一家专门的艾滋病患者康复中心,她认识了现在的丈夫穆哈穆德·伊克巴之后,一切都改变了。穆哈穆德曾因吸毒感染艾滋病毒,不过现在他已经是这家康复中心的工作人员了。两个同病相怜的人擦出了爱情的火花,并决定携手走完人生最后的日子。卢比娜说:“我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但是我也想享受我的权利……”在巴基斯坦,由于社会的偏见,HIV病毒携带者往往被朋友和亲人所抛弃,因此这场婚礼被认为具有历史性意义。

俄罗斯艾滋病患者斯维特拉娜曾获得第一届艾滋病孕妇选美奖,她现在育有两个健康的女儿,并且家庭和睦。俄罗斯官方认为,社会对艾滋病病毒感染者的歧视是最严重的社会问题,对艾滋病的预防、检验及治疗都是严重阻碍。

尼加拉瓜卫生部指出,艾滋病孤儿现象和对艾滋病病毒感染者的歧视现象已成为日益严重的社会问题。艾滋病孤儿弗洛丝塔受到周围人的排斥,学生家长纷纷对老师施压,拒绝让弗洛丝塔上学,而她的奶奶则坚持与当局沟通,为弗洛丝塔争取就学权益,希望政府部门向家长普及艾滋病知识以消除恐惧。一周后弗洛丝塔得以重返校园。

南非是世界上艾滋病病毒感染率最高的国家之一,而女性情况尤甚,据统计,南非25岁至29岁女性的艾滋病病毒感染率已超过30%,大多是性暴力所致。但由于极高的感染率,反而使艾滋病患者在南非少受许多歧视。9岁的南非女孩儿杰迪·格莱丝兰德被母亲传染上艾滋病,身上长满疣,但她已经学会坦然接受,并在约翰内斯堡的学校里学习,同学们也与她一起玩耍。

位于泰国拉布理省的佛印寺是泰国最大的晚期艾滋病人收容中心。对于许多艾滋病患者尤其是晚期患者来说,等待死亡已经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了。在这座寺庙里,那些被社会和家庭抛弃的艾滋病患者,能够在关爱中有尊严地走完人生最后一段路程。曼谷的帕巴喃普寺,也从二十几年前开始接收被家庭抛弃或无力自行治疗的艾滋病患者,至今已收留数万人。

2015年6月,芬兰的一位勇敢者——HIV阳性携带者詹恩做了一个社会实验,他独自伫立在街头,亮出“我是艾滋病病毒携带者,请触摸我吧”的标语牌,两臂张开,以验证社会上对于艾滋病的偏见是否还存在。有的路人对他关注,有人与他握手,有人拍拍他的肩膀,越来越多的人拥抱他,并说出温暖的话语……整个过程令詹恩感动不已,几秒钟的停留,留下的是理解与关爱;轻轻的拥抱,验证的不仅是爱心,更是对抗疾病的信心。

中国民间抗艾第一人高耀洁医生曾表示:当下中国,由于卖血输血而产生的血液传播,仍然是艾滋病的主要问题,而这个问题大都源于贫穷以及医疗保障不健全。湖南怀化的洪江区关爱中心是中国最早的艾滋病患者关爱中心,有上百名艾滋病患者在这里快乐而有尊严地活着,这里没有歧视只有爱,温暖而恬静,是他们的港湾。除了护理工作,开解病人的不良情绪也是重要工作之一,只有让他们感受到没有被歧视和抛弃,并得到应有的尊重,他们才会有继续活下去的勇气,并且积极地配合治疗。

1981年至今,人类在抗击艾滋病的道路上已经走过了35年的历程。在艾滋病这个劲敌面前,人类曾屡战屡败,然而在刚刚过去的几年里,医学界的不断突破,让我们不再讳言“治愈”二字。我们有理由相信,人类战胜艾滋病的那天,就在不远的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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