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心
上周,单位接待了一个同行业的考察团。吃饭的时候,领导临时有事,把一桌人留给了我。
我平时最怕和陌生人吃饭,遇到这种场合能推就推,能躲就躲。无奈,这次躲不过,只有硬起头皮了。
我端起酒杯,敬带队的大哥:很高兴认识您,下次再来带夫人一起,我们这有很多景点,我可以做导游。
那位大哥一脸不悦:我刚离婚,现在是单身。我只好尴尬地说:来,来干杯。
敬第四位酒时,我已经快词穷了,指着桌上一盘烤鸭对人家说:鸭肉是寒性,夏天吃点还是不错的。对方微笑:我有宗教信仰,不吃荤的。斯时斯世,我恨不得自己变成个哑巴,就没人怪我不说话了。
敬完一圈酒,我疲惫地坐下,偷偷地大口喘气,像刚刚参加完一场战役。
我有很多次辞职念头,在这种场合中,与一些根本不知姓名的人做热情状,绞尽脑汁地没话找话说,真是太痛苦了。
可是,在同类人那里,我就完全变了一个人。
去年,我和一位神交已久的文友喝茶。我们聊了一个下午,观点都是惊人的相似。我一开口,她就知道我想说啥。她也是话未说出,我就已知道下文。那天,我真正领会到了“心有灵犀一点通”。
后来,我们又聚过两次,更多却是安静地喝茶,双方一个眼神就心意相通了,无须多言。
我们之间的那份懂得,总让我想到俞伯牙和钟子期。
俞伯牙琴艺高超,却无人能懂。一个偶然的机会,他遇见在树林边听琴的钟子期。俞伯牙弹奏了一曲《高山》,钟子期赞叹道:“巍巍乎若高山!”俞伯牙又弹了一曲《流水》,钟子期称赞:“荡荡乎若流水!”
高山流水遇知音,成就了一段千年佳话。
俞伯牙和钟子期经常聚在一起,就是弹琴,听琴,很少说话,有时来去连个招呼都不打。
其实,不仅是朋友,夫妻之间也是这样。真正相知的夫妻,无论开始的时候多么热烈,相伴久了都是一份静静的默契。
那是十多年前,我和老公刚谈恋爱时,他还在外地的一家单位上班。我们一周约会一次,平时就是电话联系。
白天上班,不好意思聊天,就约好下了班打座机。从晚上六点,一直打到十二点,直到那边传来保安查夜询问的声音,他才和我说了再见。
后来,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工作关系调回我身边,我们几乎天天约会,再也没通过那么久的电话。
现在呢?我们甚至一整晚不说话,各看各的书,偶尔我抬起头,他就会递过一杯水。抬手投足间,就已然明白对方,根本不用再说什么。并不是没有了感情,而是绚烂至极归于平淡。
就像陈道明写他和妻子那样:我妻子四年前退休了,喜欢弄点十字绣之类的。有时我们夫妻俩就同坐窗下,她绣她的花草,我裁我的皮包。窗外叶落无声,屋内时光静好,很有一种让人心动的美感。
年轻的时候,你总是以为会和许多人志同道合,有点风吹草动就忍不住找人倾诉。和恋人吵个架,恨不得让全世界的人来安慰你。稍感寂寞,就狂喊孤独。
但是后来你会发现,有的人,是一起成长的;有的人,是用来遗忘的;能伴你走过一程又一程的,也就屈指可数的几个人。而且,你们之间根本无须太多言语,更不必经常通话两小时。
我发条动态,你点个赞,留个言。你发个美照,我假装看不出被修饰过,使劲夸你美赞你帅。没事不联系,你忙你的,我忙我的。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一定在;我需要你的时候,你一定来。
偶尔也聚聚餐喝喝茶,但不会太聒噪。哪怕缄默不语,相视一笑,就已诉尽心声。
花如解语还多事,石不能言才可人。
那一刻,飞舞的灵魂在碰撞,我们坐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