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苏尘惜
直到有一天,遗憾开出它的花朵
文苏尘惜
绝望时刻,任何一点温情都会被无限放大,姜勋成了她坠入深渊时想要抓住的藤蔓。那一刻的温情,是后来所有追逐的起点。
一个人的恋爱征程成了一支队伍
果冻是姑娘,美得有点惊艳那种,身边不乏优秀的追求者,但她眼里只有姜勋。
“这么好福气,有个大美女追求,赶紧投降了,兄弟们过过眼瘾。”每次果冻来我们都会发出各种声音来起哄,姜勋睁大眼睛瞪我们:“疯了吧,她再漂亮也是个跟踪狂,我才不稀罕。”
跟踪狂,说得有点难听,但果冻会这样做,不管姜勋在哪,都会有果冻的身影。
晚自习是九点钟下课,姜勋家在西街,果冻在东街,明明是南辕北辙的两条路,果冻骑着自行车跟在姜勋身后,昏黄的灯光下一前一后映着两个身影,姜勋每次都骑得飞快,想摆脱梦魇一般的果冻,可不管骑得多快,转身还是能看见她。
那天,姜勋停下车对果冻说:“晚上太晚了,别再跟着我,不安全。”
果冻嘻嘻笑着,两个深陷的酒窝好似能装上一碗米酒,用甜糯的声音说:“前面有家面包店,我去那买面包。”
那么软的声音,任姜勋有多生气,也不能过多指责。
姜勋在网吧打游戏,她买了五六杯奶茶,第一杯放在姜勋的桌上,其余的一一分发给我们,于姜勋来说这是折磨,但对我们明显是福利啊,一口一个嫂子,对姜勋投递过来仇视的眼神不管不顾。
果冻这般执着,拒绝不管用,姜勋干脆使唤她干活,在网吧,饿了喊她买吃的,渴了喊她买喝的,果冻清楚所有人的口味和喜好,我知道,她是在讨好姜勋身边的人,毕竟她一个人的孤军奋战有些孤独,拉拢了姜勋身边的我们,一个人的恋爱征程成了一支队伍。
果冻的跟踪也不是一无是处,她救了姜勋,倒没有电影里那么惊险的场面,姜勋走路只顾着看手机,没注意到马路前面有个窨井没盖子,没有任何提示语,如果不是果冻拉着他,估计再走两步就掉下去了。
“你的眼睛呢,没看到前面这么大个窟窿?”
“走路别看手机了,太危险。”
……
果冻噼里啪啦说了一堆,姜勋愣在那不知怎么回应,毕竟刚才在生死边缘走一遭,他脑袋一片糊涂。那天他觉得,被果冻跟踪也没那么糟糕,至少生命安全有保障。
她越义无反顾,他越想抽身
果冻对姜勋的喜欢,似乎到了极致的境界。
我们都没想到,她居然会因为姜勋,把一头乌黑秀丽的头发给剪了,一撮撮短发看起来特别像刺猬,任她再漂亮的五官也镇不住这个发型,她顶着这个发型来学校几乎被所有人笑疯了。
唯一没有笑的人,是姜勋。
高三上半学期,姜勋脑袋里发现了一个小小的肿瘤,需要做手术把它拿掉。脑袋要做手术,必须剪成光头,当时姜勋那个闹心啊,像个姑娘似的天天照镜子,摸他那板寸头。
板寸到光头的距离,并非只是那一小寸头发,而是姜勋心里的一道坎。
眼看着做手术的日子越来越临近,姜勋就像只瘪了的气球,每天提不起精神。我问他,到底是怕做手术,还是怕变光头。
姜勋很诚实地摸了摸脑袋:“光头真的挺难看的。”在这么严肃的选择题面前,他在乎的居然还他的颜值,真是败给他了。
大概就是那阵子,果冻剪掉了她秀丽的长发,对姜勋说:“丑点也没关系,我陪你。”
看到变成短发的果冻,我们跌破眼镜,她到底是有多喜欢姜勋,才愿意陪他一起变丑。
果冻对姜勋的感情是难解的命题,她那么耀眼,却甘愿为他收敛光芒,伴他左右。
在姜勋生病的那段日子,他再也没有对果冻说一个不字,果冻所有的好,他全盘接受,偶尔还会讲笑话逗果冻开心。
如果故事走向一直这么温馨下去,大抵所有人都会拍手叫好。
这世间最珍贵的不是同甘,而是共苦,如果有姑娘愿意陪我一起变丑,我愿把我的全世界给她,但姜勋不是我。
高考结束后,姜勋术后痊愈,脑袋不再光秃秃的,他对果冻恢复了之前的冷淡。
“姜勋你忘恩负义。”我说。
“哪来的恩,哪来的义,全是她自愿。”一如当初说果冻跟踪狂,言语间带着点嫌恶。
后来我问过姜勋,为什么不喜欢那么好的姑娘,他说果冻的感情太强烈,他承受不来,她越义无反顾,他越想抽身。
演了那么久的独角戏
果冻,姜勋,我,三个人考到了同一座城市,果冻的大学就在姜勋的隔壁,隔了一条街。不到一个月,果冻比姜勋还早地融入了他们班级,姜勋班的新生篮球赛,喊得最响的人是果冻。
大一,姜勋有了心仪的女孩,他牵着她的手,在校园的林荫大道,与果冻狭路相逢。
“你怎么又来了?”姜勋很紧张,生怕果冻做出什么事。
“上次你说的资料,我帮你买到了。”果冻递过袋子,逃也似的离开,她当然读得出姜勋眼里的嫌恶。
她打电话让我陪她去沃尔玛超市,不开心的时候,她最喜欢去的就是超市,当然不是去捏方便面,她买了足足三斤果冻,缤纷的颜色填满整个袋子。
回去的路上,她一个劲吃着果冻,一口一个,不停歇。
那时候我才知道她为什么叫果冻,果冻是她小名。她父亲开长途车,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带回来一袋满满的水果冻,足够她吃一整个星期。她爸说,果冻吃完了,爸爸就回来了。高一那年,她爸的车翻下山崖,找到的时候,身边还有一大袋果冻。
果冻撕开一个果冻递给我,说起她和姜勋的故事:“因为那阵子期末考试,家里不想影响我,等我知道消息的时候爸爸已经出殡了,就感觉整个天都塌了。那天下楼梯,根本没有注意到跟前有人,整个一个人都撞了上去,我把姜勋的膝盖撞出了一个大窟窿。我手臂上也破了个口子,也许就是那一点点疼痛,积蓄的情绪一股脑儿爆发出来,我蹲在那一直哭,姜勋不停给我递纸巾,问我怎么了,他完全没注意自己膝盖还渗着血,就这样陪了我十几分钟,过了好几天他还问我伤口疼吗?”
绝望时刻,任何一点温情都会被无限放大,姜勋成了她坠入深渊时想要抓住的藤蔓。那一刻的温情,是后来所有追逐的起点。
“喜欢姜勋这件事,让我变得忙碌起来,那些悲伤侵袭的夜晚,她只要看一眼姜勋的照片,便能安然入睡。”
果冻说她只想对姜勋好,如果那时候没有遇见姜勋,她还不知道要在泥潭里挣扎多久,然而这一切,姜勋并不知道,他甚至不记得初识的那一幕,他只觉得果冻的喜欢,太过汹涌。
“其实我明白自己是一厢情愿,自己演了那么久的独角戏,拉着姜勋陪我演戏,拉着你们做观众,我是不是很自私?”她忽然自嘲地笑了一声说,“对不起啊。”
她这声对不起,声音极轻,却掷地有声,我无法猜度她这一声对不起是对谁说,但我知道,她打算从姜勋的世界隐退了。
姜勋忽然问起我,最近见过果冻没,他好像好久都没见到她。那时候距离果冻说对不起,差不多有一年了。
我把果冻参加全国公关竞赛的照片给他看,照片里的她,头发齐肩,微笑着对镜头做搞怪表情。
这一年里,果冻参加各种竞赛和活动,整个人忙成陀螺一样,转啊转,她说只有忙成这样,她才不会去找姜勋。喜欢是有惯性的,想要戒掉喜欢,比戒烟还难。
“其实她也挺好的。”听得出,姜勋的语气里有些遗憾,他专注地看着照片:“以前我怎么没发现她这么漂亮。”
事实上,之前的果冻还要漂亮N多倍,但就像陈奕迅歌词里唱的,被爱的人都有恃无恐,果冻再漂亮,在姜勋眼里无非是一个难缠的追求者。
有些人,有些事,一定要在距离拉开以后,才看得清楚。
“这么好的姑娘错过多可惜,要去追回来吗?”我只是随意开一句玩笑,可姜勋却愣住了,陷入沉思,良久他自言自语地说,太迟了吧,有那么一点点的怅然若失,或许,他也后悔过,错失果冻这么好的女孩。
没有谁追谁,反倒成了很好的朋友。大三那年暑假,我们仨上山看日出,山脚下是炎热的酷暑,山顶的夜却是酷寒。
我们仨围着自带的零食,玩起真心话大冒险游戏,当笔尖指向姜勋时,我瞅了他俩一眼,“说,有没有喜欢过果冻。”
“有”,他脱口而出说,“喜欢过。”
噗,果冻刚吃了一嘴零食,听这话全部都喷了出来,指着姜勋哈哈大笑:“你逗我呢?”姜勋也跟着说,“这都被你发现了。”
到底只是个游戏,他们谁也没把彼此的话当真,然而姜勋那句喜欢过,我是信的。
再等日出的时候,果冻眯着睡着了,姜勋把多备的一件棉衣拿出来盖在她身上,嘴里嘀嘀咕咕说,不懂得照顾自己。果冻的眼睛动了动,姜勋立即弹开,他不想果冻看到他的小动作。
每一个人,都是另一个人的景色,时光列车飞快行驶着,总是不能及时停站,无法逆向行驶往回走,不管当初那场错过是不是过错,只愿今日各自安好。
编辑/王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