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你的微笑（十三）

王璐琪

球先被一中队抢了，那个队员运球直截了当地往腾冲队篮下跑，速度那叫一个快，罗力力都震惊了。即便他不打篮球，跑田径也是佼佼者了。

还好，罗力力队的后卫姜晓也不是吃白饭的，干脆利落地把球截了下来，运着球往一中队篮下跑去。

一时间三个人去围堵姜晓，姜晓艰难地把球从人缝中递出来，就在罗力力运球跑的时候，一中队队长冷峻地出现在他的去路上，挡住了罗力力。

罗力力带球过人的能力本来就弱，更何况防守他的是个强手。

“别挣扎了，乖乖把球递给我吧。”“三连冠”轻蔑地调侃罗力力道。

怎么办？罗力力把球护在身体侧面，观察着他的队员们，他们无一不是被死死阻拦着，就地理位置而言，罗力力反倒是最好的那一个。

望着“三连冠”自大的样子，罗力力心生一计。

他把球收了起来，真的伸手要传给“三连冠”，不止全场队员哗然，连“三连冠”都吓愣了，没料到罗力力真的会把球传过来。就是这零点零一秒的迟疑，罗力力加速往前跑，中途截下来球，一个假动作，闪过了三连冠，如入无人之境，三步上篮球进了。

腾冲队2：0领先。

一中队叫了暂停，大家中场休息。

刘遥在与大家交流战术，王敬轩休息好了，替换掉一个队员上了场。看到王敬轩，罗力力好歹有了一点安慰，他对大家说：“不要求赢了，大家不要败得太惨就好。”

这是罗力力的真心话，看得出来，这个想法大家都有，一中队本来就很强，加上刘遥，简直是无法战胜的神话。

接下来的比赛，一中队把罗力力的腾冲队甩出去三分。

比分是12：15。

姜晓闷声说，他敢打赌，那边的候补队员都比他们队的正式队员有经验。

不过还是得硬着头皮上。就在最后一节比赛的时候，罗力力喊住了大家，他有些疲惫地说：“大家尽力就好，其实一开始我就怀疑，他们已经定了要去比赛的人选。一中队吧，战术好，技术好，又团结，还有刘遥来负责训练，咱们不过是陪衬，他们才是主角。”

一语结束，大家都无语了，默默地对视着。

“可是，”罗力力话语一转折，声音铿锵有力地说，“可是配角也是有感受的！把我们弄到这里来集训算什么？陪练？还是怎么着？难道这些日子吃的苦受的累就一笔勾销了吗？我们流的汗水一点也不比一中队少，训练的时间比一中队还要长，说实话，咱们与他们其实是平等的，那为什么比分不一样？”

“因为我们还不够拼。”王敬轩静静地接过了罗力力的话。

“对！我们还不够拼！”罗力力激动地说，“我们几个几乎都在场上，他们却换了好几茬，这场比赛是没有退路的，输了，就真的输了，我们连站上省队比赛场地的机会都没有了。这对同样热爱篮球，并且为之努力的我们来说，公平吗？”

“不公平。”

“我们太亏了。”

“就我们几个，全拼了！”

“对，不要让自己以后后悔现在不够拼！”

大家纷纷说。

“腾冲队——”忽然，赛场的后门处传来喝彩的声音，“腾冲队你们是最棒的！”

这声欢呼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罗力力循声望去，发现姜微暖和蒋萱带着几个人站在门口，其中就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齐以悦！

“你们大家，加油啊！”姜微暖尖利的声音引起了评委老师的不满，一个人开始站起来驱赶他们。

“别这样。”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来，罗力力的心咯噔一声响。

只见爸爸大步流星走上前，阻止了评委老师。两人低声交谈了几句，爸爸带着姜微暖一行人坐到了观众席上。

哨声响了。最后一节比赛正式开始。

一中队一开始就看出了，王敬轩和姜晓是腾冲队的得分选手，所以对他们俩的防守要更严一些，所以，从刚开始罗力力就把希望寄托在他们俩身上，是完全不对的战略。

他们队的队员拿到球后，罗力力率先冲到三分线附近，示意他传过来。

罗力力拿到球后，看着距离三分线遥远的篮筐：投三分球不是他的强项，所以，他高高跃起，用力把球往篮板方向砸了过去。

就在所有队员都大惊失色地盯着飞速往篮板上砸的篮球时，罗力力加大马力，往篮筐下跑去。多亏爸爸从小对他的训练，他的速度快极了。

站起来，继续跑，听见没？这句话此刻回旋在罗力力的耳边。他几乎是闭着眼，用一秒多的时间，以几乎是不可能的速度冲到了篮下，稳稳地抢到了篮板球，然后手腕一扣，球进了。

球从篮筐里掉落，在地面上滚了老远，嘭嘭嘭地弹落到场外。

众人都惊呆了，半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加上之前姜晓进的一球，比分36：36，双方平手。

这个奇迹般的进球鼓舞了腾冲队所有人的士气，大家相互击了掌，开始进入状态了。

因为罗力力一个人进了两球，所以刘遥开始注意这个个头不算高，看上去像个文弱书生一样的男孩。他与“三连冠”商量后，由他来防守罗力力。

这样一来，就由一个稍弱的队员来防守王敬轩了，这小子一改刚才的韬光养晦，在场上生龙活虎起来。

在比赛还剩几秒钟的时候，王敬轩进了一个三分球，比分45：44，险胜一分领先。

腾冲队的队员们乐坏了，他们大声吼着校歌，脱掉了上衣甩到地上，姜微暖他们从观众席上冲过来，大家欢笑着抱成一团。

“好，腾冲队获胜，将代表我们校区，去省里参加比赛。”一个评委站起来，用扩音喇叭宣布道。

罗力力开心地平躺在地面上，听着另外两个老师走过来对他们表示祝贺。

“小子，没想到啊，这么有领导能力。”一个老师与躺在地上的罗力力握手，他的脸上笑眯眯的。

罗力力本来还挺不好意思，接下来的一句话却打碎了他的笑容：“真是虎父无犬子，罗威的儿子嘛……”

老师接下来的话罗力力已经听不清楚了，他满脑子回旋的，都是老师的那句话。

“罗威的儿子。”

罗力力越过人群，看向爸爸，他与别人一样，也注视着这边，可是脸上的表情却冷得像一块冰。

他似乎在说，尽管你胜利了，可是你不是靠技术，不是靠能力，而是小聪明。你那几个进球算是什么？不是扣篮，不是正儿八经的投球，全都是诡计。

罗力力的笑容消融在小溪似的汗水中。

第二十二章 那时年少

就在罗力力与队员们收拾东西准备走的时候，刘遥从后面追了出来，他身边还跟着一个评委老师。

“腾冲队的，等一下！”

评委老师乐呵呵地说：“看你们人这么少，给你们加一个队员，刘遥跟你们去参加省里的比赛，怎么样？”

腾冲队的人全体寂静，目光投向罗力力。

说实话，罗力力并不情愿，刘遥那副高傲自大的样子着实不讨人喜欢，可是无奈他的球技非常好，刚刚比赛的时候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

“可以的。”王敬轩答应了。

“那你们有训练，尽管叫上我吧。”刘遥爽朗地给大家留了个电话号码，罗力力则不发一语，算是默许了。

毕竟，他们队伍急需技术类的人才。

这天晚上，腾冲队的队员们都在罗力力家吃晚饭。妈妈听说他们赢了，十分开心，做了非常丰盛的菜，满满摆了一桌。参加比赛的人都到齐了，甚至王敬轩都给刘遥打了电话，尽管他有训练，来不了，可他还是带到了祝贺。

齐以悦没有来。

姜微暖带了不少汽水，为了渲染气氛，她十分激烈地摇晃瓶子，喷涌出来的泡沫像极了香槟酒。蒋萱居然也一改往日的乖乖女的样子，在一边活跃着气氛，建议大家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

罗力力微笑着看着大家，心里却有挥之不去的淡淡的哀伤。

尽管微弱，罗力力还是听到了轻轻的敲门声，他拎着一瓶汽水，打开了门。

令他备感意外的是，齐以悦在门口站着，怯怯地看着他，努力挤出一丝的微笑。

“你来了，快进来……”罗力力慌忙让开门，并想要提醒大家齐以悦来了，但是没容他张口，齐以悦已经抢先把门带上了，一瞬间隔开了所有喧闹，他们俩在楼道里站着。

“我不想让他们知道，今天来主要是找你的。”齐以悦低着头说。

“喔。”罗力力一时间说不出任何话来，他低低举了举手中的汽水，“喝东西吗？”

齐以悦摇了摇头。

声控灯灭了，两人陷入了尴尬的黑暗。

看着面前的这个黑影，罗力力忽然觉出有一种无法触及的遥远距离感。

“不管怎么样，祝贺你，你终于带着队伍赢得了资格赛。祝贺你。”齐以悦轻声说。

“谢谢。”罗力力说，觉得嗓子发干。

“那，我走了。”

“你不进来玩一会儿吗？”

“不了。”

齐以悦开始往楼下走。他因为这一阶段暴瘦，还未来得及买合体的衣服，所以还穿着以前的宽松的T恤衫，显得他更瘦了。

罗力力忽然追了出去，对着已经走出单元门的齐以悦大吼了一声：“你站住！”

齐以悦站住了。

“齐以悦，你究竟怎么搞的，不再打篮球了吗？是因为什么，因为我没用你的名字，还是我跟王敬轩他们混在一起让你不高兴了？”罗力力鼻子有些酸，但是更多的是疑惑和愤怒，他生自己的气，也生齐以悦的气。

“不是因为你，也不是因为任何人，是我自己的原因。”齐以悦认真地看着罗力力，诚恳地说，“罗力力，最初的最初，咱们在一起玩，你好好想想是为什么，无非是你的名字被取笑，我因为体型受排挤。不得不承认，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帮我出头，护着我，让我觉得有个朋友真不错，可是这种友谊真的是珍贵的吗？

“随着咱们长大，很多东西变了，你不再是那个小丽，我也不是那个胖子，咱们都变了。现在你是威名赫赫的队长，带着腾冲队杀出重围的英雄，而我呢，我不仅是个逃兵，还是个候补队员，唯一的上场机会也是你给我的。我们之间不再平等了，同样的，也做不了朋友了。

“我参加篮球队，是为了能让姜微暖注意到我，你呢？你是为了向所有人证明，你不是唯唯诺诺的那个小丽。现在你成功了，而我却失败了，甚至变成了我自己不喜欢的样子，这个瘦子不是我齐以悦。你说得对，生活不能事事都如人所愿，有时候做一些不喜欢的事情是好的，我承认没你伟大，因为我就是狠不下心来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说白了吧，被很多人注视着我很不开心，篮球打不好被人嘘的时候，我也很不开心，看着王敬轩和姜微暖聊天我更不开心，所以我决定要离开这个篮球队。

“谢谢你，罗力力，陪我度过了那么多不愉快的时光，在我以前因为体型被欺负的时候，站在我身边的只有你。但是你不能永远站在我的身边，你也有自己的生活圈子了，就像屋子里面那样的场合，我一点也不喜欢，所以从今以后也不会强迫自己进去。

“谢谢你，罗力力，以前的那个你，矮矮的，瘦瘦的，喜欢看书，经常跟在我的屁股后面，央求我给你开门看书，现在我家的书屋还向你敞开，欢迎你随时来玩。”

齐以悦的微笑模糊在夜色中，他转身走了，留下用力攥着汽水瓶的罗力力还在原地站着。他看着齐以悦渐行渐远的背影，突然发现自己居然无法抬脚去追。

月光冰凉，静悄悄地洒在地面上。

半小时后，当稳定了情绪的罗力力重返庆祝现场时，大家几乎都没有留意到，他微笑的眼角，悄悄地挂着一滴晶莹的泪水。

不过，这滴泪水也被他轻轻地，飞快地擦去了。罗力力的初一生活，也在这一天悄然落下帷幕。

第二十三章 新天地

期中考试如期进行，所有的集训都暂停了，罗力力还坚持着每天早晨起床跑步一小时的习惯。

有一天，跟姜晓并肩行走的时候，罗力力才发现，他居然长个儿了。

罗力力的成绩基本与从前的分数持平，不算太好，可也不差。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白天上学，晚上回家吃完晚饭，写作业直到该上床睡觉。

夏天天气特别热，罗力力正跟姜晓两人坐在凉席上吃西瓜，被刘遥一个电话喊到了一中的篮球馆。

刘遥还挺神秘，说到了篮球馆就知道了。

罗力力到了篮球馆后，发现大家都在。刘遥神秘兮兮地掏出一个牛皮纸袋，把一堆还未拆开包装袋的篮球队服丢在桌子上。

大家欣喜地去拿新队服，罗力力拿到写有自己名字的队服，展开后发现背后写有两个大字：腾冲。号码是五号。

“这是罗教练为咱们定制的，过完暑假的预赛和决赛，我们就穿着这身战服，去迎接新的比赛！”

刘遥说着，率先套上了篮球服，不知从哪里拎出来一个篮球，在地上运了两下，忽而传给罗力力，罗力力没料到他的手劲儿有那么大，竟被惯性冲击得倒退好几步。刘遥见状，笑了：“咱们要从今天开始集训，只做基础训练。罗力力队长的战术可以，可基础有点问题，所以，咱们每人两万五百次的进球量，有意见吗？”

众人目光倒向罗力力，罗力力欣然答应了。

于是，在这朗朗的晴天下，一群怀揣着美好希冀的少年开始两个或者三个结成一组，监督着对方进球。

一中的篮球馆够大，唯一不好的就是居然是露天的，早晚还好，一到中午，热烈的阳光倾洒而下，几天下来，把大家晒得黑了一层。

罗力力与焦子明和姜晓一组，三人一组投球、传球，有时候边传边聊着天。突然有一次，焦子明没头没脑地说：“罗力力，其实我一开始一点也不服你，选队长时我投的是王敬轩的票。”

“喔。”罗力力略愣了下，没有接话，他倒是没想到焦子明会这么说话，平时他总一副糙老爷们的样子，大大咧咧，什么都不在乎似的。

“后来我服你了，很多事情我想王敬轩也做不到，实际上，很多人都做不到。”焦子明说，“你一点架子也没有。”

“真的？别的队长不是这样吗？”罗力力突然受称赞，一时没反应过来，只嘿嘿地傻笑着。

“不是。”这一次，姜晓和焦子明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道。

“我以前也跟朋友组过篮球队，我们队长就很有架子，连自己口渴也懒得去买水，让我们跑腿买，作业完不成，就让队员给他写，活像个地主。一开始我觉得你就是个富二代，除了你爸，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现在我不这么觉得了。”焦子明真挚地说。

罗力力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一激动，球传偏了，焦子明忙不迭去捡。姜晓看着已经满头大汗的罗力力，问：“你感觉好点没？”

“什么？”罗力力没反应过来，望着姜晓大惑不解。

“还记得你为什么进篮球队吗？”

“嗯，跟我爸赌气，证明我不是个窝囊废。”罗力力说。

“那时候的你没想到吧，现在的你赢得很多掌声。这都是因为你这个人，以及你的能力，不管你爸认不认可，大家是认可的。”姜晓微笑着说，“不管怎么样，你赢了。”

姜晓的话像一股暖流，冲垮了多日以来在罗力力心中高高筑起的墙。因祸得福，他本来抱着得到认可的想法进队，现在他得到的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