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本刊记者 杨光毅 图| 鲁诗勤
转身,并不孤单
◇ 文|本刊记者 杨光毅 图| 鲁诗勤
从坡地上走下来时,吴家成的背影看上去有点孤单。这个曾经借助秀山丰富的锰矿发了财的男人,现在正与荒山死磕。
每个月就是去结个账,这是吴家成曾经的日子。这样的日子已经很遥远了,吴家成5年前就告别了这种闲适惬意的日子,把自己和全部身家拴在了两万多亩荒山上。
他要在荒山上种皂荚。
用吴家成自己的话说,从做出这个决定那一刻起,他就被荒山“套牢了”。
其实,吴家成并不孤单,“转身”的也并非他一人。
这是吴家成自己决定的一次“转身”。他知道,这意味着至少要在一种艰难的坚守中,熬过数年时光。
吴家成正在学习如何与脚下的土地相处。他脚下那两万多亩荒山,此前挣扎在石漠化边缘。
似乎要交代一下背景,便于更好梳理吴家成日子里巨大落差的来龙去脉。
必须从锰矿开始。
秀山号称“锰都”,曾有锰矿企业300多家。这种黑色的矿产资源,一度给秀山带来了可观的财富。从锰矿那里得到回报的人群里,就有吴家成的身影,为了赚快钱,吴家成早在23年前,就在秀山县溶溪镇高楼村做起了锰矿生意。吴家成的矿场每年锰矿产出量大约是两万吨,市场行情最好的时候,每吨锰矿能卖到1200元。
这是很简单的算术题,那时的吴家成,每年锰矿的产值2000万元左右。除掉各种各样的费用,吴家成用了一种我们有理由认为“保守”的说法描述他的年纯收入:“至少也有个一两百万嘛。”
那正是他最好的日子——每个月就是去结个账。
这世上,真是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一头,吴家成们数着大把的钞票;那一头,越来越多的林地变成荒坡——除了锰矿开采对植被本身的破坏,锰矿矿井需要树干做支架,山上郁郁葱葱的树木,变成了深藏在矿井下、早已没有了生命的木头。
与锰矿开采直接关联的污染接踵而来,吴家成眼前看到的,居然是“灌溉稻田的水都是黑的”,即便在夏天,也轻易不敢下河洗澡。
有人描述了2011年4月26日的一个场景:黄奇帆市长在秀山视察调研,针对锰矿业污染明确表态:“凡是现在严重污染水域、污染环境的锰矿全部无条件停产,不许生产……所以首先就是关,不是去整改,不用整改。”
壮士断腕?摆在秀山面前的选项只有这一个。2011年5月,秀山决定在一个月里关停县内138家涉锰企业,其中包括18家电解锰企业、37家矿山企业、83家锰粉加工厂。
时隔数年,吴家成“再也不担心下河洗澡了”。
他和那些大大小小的锰矿老板一样,在关停了锰矿矿井的那块土地上,选择了转身。
吴家成老家,在秀山县一个很诗意的小镇,梅江镇。
与吴家成约定的见面地点,在梅江镇兴隆坳村。在那里,有一片栽种了皂荚的土地。
这是吴家成的皂荚科技示范园,大约300亩。他规模化的皂荚种植基地,则在秀山县溶溪镇,时下种植面积两万亩。
在农家借了两张小方凳,坐着与吴家成闲聊。身后就是他的皂荚科技示范园,大牌子上有“秀山禾才生态农业开发有限公司”字样,那就是“锰矿老板”吴家成2011年“转身”时成立的公司。由此,吴家成从黑色的锰,转向绿色的生态林产业。
品种上,他选择了皂荚;而地域,他的基地选择了溶溪镇。
这是一个意味深长的选择。溶溪镇曾是吴家成靠锰矿开采发家的所在,选择在溶溪镇的石漠化土地上种皂荚,是否有意反哺以弥补对土地的亏欠?
吴家成有一个“耍得好”的朋友在市林科院,面临“转身”,吴家成找到了这位朋友。朋友当时的建议,就是走规模化的生态经济之路。
此前,秀山林业部门对当地生态调研后,发现全县较为严重的采空区、石漠化区域有300多平方公里,且根本不适合生长庄稼。
做皂荚项目,这是吴家成朋友的建议。因为皂荚耐旱,耐瘠,既是土地石漠化治理非常好的树种,也是附加值很高的经济树种。
吴家成开启了他的考察之旅,山西、北京、山东……因为前期大量的资金投入,吴家成把亲戚的房子都用来抵押贷款了。
5年。这是一个不长也不能算短的时间。
对吴家成来说,这5年里的每一天,都伴生着煎熬——5年里投入了2400多万元,皂荚的收成不到300万元。
跟当“锰矿老板”的日子相比,这是一个巨大的落差。
坐在农家屋外的小方凳上,吴家成说他当初选择皂荚这个项目其实是有思想准备的,他知道前期需要不断投入,大概8年后才能全面收获。他也听过山西那位做皂荚项目的退休局长悲壮的故事——种植几万亩,还没到收成的时候,资金链断了,所有的皂荚树被迫当绿化树卖掉,那是皂荚最不值钱的出路。
种植皂荚成活率高,皂荚刺可做药用,皂荚果实和种子富含营养物质,是医药、食品、洗涤品、饮料、保健品等的天然绿色原料,附加值很高,经济效益也相当可观。在梅江镇兴隆坳村的示范园里,吴家成简单算过一笔账:每亩种皂荚110株,每株产果40斤,产刺1斤,果和刺每斤单价分别是5元和150元,每亩皂荚一年的收益就超过3.5万元,两万亩的年收益高达7亿元。
“就算是每亩收成8000块钱,我这两万亩,起码也有一亿六的收益嘛,这个还只是卖原材料,如果深加工,价值就更高了。”现在,吴家成也只能用理论的方式,很简单但满怀希望地描绘自己这个项目的前景。
但摆在吴家成面前的现实是,这个项目现在每年依然还需投入500多万元,“资金很紧张,贷不到款的时候整晚整晚睡不着。”两年前吴家成曾公开说2016年可能会全面收成,当2016年那个夏天我们在种植基地相遇,他说“可能还要等两年”。
不过,吴家成的另一项“收成”已先一步到来:土地石漠化治理成果。他煎熬式的等待中,这项“收成”一直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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