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宏阁
(北方民族大学文史学院,宁夏银川750021)
宁夏文学中的诗意贺兰
左宏阁
(北方民族大学文史学院,宁夏银川750021)
贺兰山见证了各民族之间的战争与融合,留下了许多历史遗迹,令今人景仰与歌颂。阅读历代文人吟咏贺兰山的作品便可感受到贺兰山在宁夏历代人们心中的地位,亦可看到贺兰山遗留的历史文化印记、农耕文化与游牧文化的碰撞与交融,还有古今文人对贺兰山情感的相通之处。
宁夏文学;贺兰山;诗歌
贺兰山,一座宁夏与内蒙古的界山,她承载着众多的历史印记与文化内涵。自古至今,这里相继有猃狁、匈奴、鲜卑、突厥、回鹘、吐蕃、党项等少数民族先民在这里繁衍生息,汉族先民与少数民族先民在此杂居相处。因此,在贺兰山及其周边留下了很多先民活动的遗迹。在千百年的民族冲突与融合中,贺兰山已经变成了人们的一种精神寄托,并升华为一种信仰,吸引诗人们歌咏、抒怀。
贺兰山历史文化遗存十分丰富,有些还需要我们进一步挖掘。贺兰山岩画是诗人们津津乐道的一个主题。在贺兰山上,有二十多处先民凿刻的岩画留存。岩画的每一笔、每一画都浸透着先民的智慧,镌刻着先民的喜怒哀乐。从岩画的内容看,这里的先民是以狩猎和养羊为主,因为岩画中有各种形态的鹿、羊、马、狗和猛兽,游牧民族气息浓郁,时间约为春秋战国到西夏时期。今天在宁夏文学作品中常常提及的岩画中的羊群、牧人、弓箭、图腾、马匹等,仿佛一群活生生的人与动物。这些故事让诗人感动,同时,诗人又把读者的心灵带回到远古时代。
李增林《观贺兰山岩画(新韵)》:“贺兰岩画灿星罗,崖壁奇观壮大河。羊马欢奔游牧卷,人神狂蹈乐天歌。”[1](116)诗人通过丰富的想象与比喻,对贺兰山岩画灿烂辉煌的壮观景象、羊马欢腾奔驰的游牧气息、人神共舞的神仙境界进行了生动形象的描绘,使人们的思绪也随着作者的笔触去古代神游。马乐群《贺兰山岩画》以独特的视角,用比喻、夸张、拟人等方式将人和动物描写得栩栩如生。“那七窍硕大的脸孔,飘扬成世界上最辉煌的旗帜”[2](191),这是岩画中太阳神的形象,他英姿威武,护佑种族,光照大地,如今,他名扬世界,成了贺兰山岩画的标志。岩画中“骨肉”的“站立”,“灵魂”的“坚持”,都在“展示着生命的韧性和仁慈”,隐藏着“风雨冲刷不掉的故事”,故事中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透着一种坚强、坚韧与生生不息。在阿康的眼里,岩画是富有感情的,羊群、牧人和待射的弓箭分明是古人劳动场景的浓缩,是先民生产技术的记录。由古及今,“蓦然而至的故事/重重地撞入我的内心”[2](441),诗人内心的感情波澜难以抑制,如喷涌的山泉汩汩而至。
贺兰山上不只有岩画,还有著名的南寺、双塔,佛教文化的历史印记历久不衰,贺兰山上的长城见证了民族间的关系,贺兰石、贺兰松富于北方人的精神。田为民《贺兰寻春(其一)·页岩,记载着》:“巍巍贺兰山,千层页岩/是谁撰写的历史课本/记载着地球亿万年的变迁……也许,三叶虫化石/就夹在一摞岩层之间/一叶精美的书签/昭示着人们去认识远古洪荒的年代。”[2](300)贺兰山上的千层页岩美妙绝伦,三叶虫化石是贺兰山页岩中的精品之一。今天,人们用它做成精美的书签,也认识了“远古洪荒的年代”。
贺兰山,一座从远古走来的神山,其中蕴藏着无尽的奥秘。诗人们用自己的心灵感悟着神圣的山峰、神秘的文化、神奇的故事,也带给人们无尽的遐思。
农耕文化与游牧文化的碰撞与交融使宁夏山水文化的内涵更加丰富,也使得宁夏文学中的山水情结更加浓厚。历史上,宁夏地区是中原王朝与北方游牧民族互相争夺的重要地带,周朝尹吉甫率军队攻打到今宁夏灵武一带,唐朝李世民在灵武接受各部落的投降,西夏王朝与宋朝战争不断,元朝以后,宁夏基本归中央管辖。清代吴复安《贺兰怀古》:“贺兰山色望玲珑,虎踞龙盘蟠气象雄。……赫连故垒蓬蒿乱,元昊遗宫鹿豕游。割据雄图今已矣,苍烟漠漠锁荒丘。”[3](742)作者慨叹贺兰山山势险峻,绵延200多公里的山峦中遍布1 300多个烽火台,在朔方上游阻扼三边。这是唐朝韩公张仁厚的功劳。张仁厚在朔方戍边期间,在黄河北岸筑“受降城”,以抵挡突厥南进。诗人仰望贺兰白雪,俯视黄河环带,慨叹古来多少霸王业,如今尽数锁荒丘。以赫连勃勃、李元昊为例,前者十六国时建立夏国,后者为西夏国开国皇帝,两人都曾显赫一时,如今,他们的故垒、遗宫已长满蓬蒿,任野兽出没,割据争霸已经结束,贺兰山及周边都在中国版图之内,各个民族的矛盾冲突已被尘封,诗人的感慨随之戛然而止。阿尔《西夏王陵》:“我们要开始了/诵经之后的马队沾满鲜血/我站着,手里的青砖落下局部的黑暗/是的,我们不应该去歌颂这种孤独。”[4](68)历史已经过去,但它留下的教训不能遗忘。西夏王朝使得唐朝本就控制的朔方及西部广大地区重又陷入战火纷飞的境地,李元昊割据一方,导致宋夏,以致后来的辽夏、金夏之间征战不息,这是值得今人深思的问题。阿尔的《西夏王陵》虽然很短,却耐人寻味。
今天的西夏王陵、镇北堡等贺兰山及周边的古代遗迹已被人们赋予了新的内涵,诗人们的不断吟咏,使其文化气息愈加浓厚。面对西夏王陵,诗人慨叹西夏王朝的兴起与灭亡,那是历史的见证者,也是民族碰撞与交融的见证。张嵩《青玉案·西夏王陵》:“土台荒冢,无言静列,空对兰山月。千年颓景谁人谒?百族融合不可灭。成败兴衰须鉴戒。前朝遗事,待从头阅,塞上翻新页。”[5](73)面对西夏王陵,诗人怀古思今,西夏王朝的辉煌业绩已经消逝,只留下“土台荒冢”,“空对兰山月”。但当年李元昊的辉煌、成吉思汗的统一带来的是各民族之间的融合,追忆往昔,我们知道民族融合的艰难与血腥;抚慰今朝,我们珍惜民族家庭的和谐与繁荣。王武军《贺兰山》:“八百年前的今夜/一匹战马踏破贺兰山阙,一边是银川平原/另一边是辽阔的牧场。草原的风/草原的雨,和黄河岸边的稻花融为一体/历史的意外,被贺兰山默默地接受。”[2](435)农耕文化与游牧文化互相交织、碰撞,贺兰山成了天然的屏障,见证了成吉思汗率领蒙古大军攻破西夏城池的场景,见证了各民族之间的冲突与交融。作者巧妙地用平原与牧场,用草原的风雨与黄河岸边的稻花融为一体作比,把农耕文化与游牧文化的碰撞与交融表现得惟妙惟肖。
民族融合后的景象如张贤亮《贺宁夏回族自治区成立五十周年(一)》所述:“贺兰山雪亮如新,犹映当年战火频。千古风云何处觅,只今回汉一家亲。”[6](43)贺兰山千古不变,贺兰雪景光亮如新,仿佛还能映照出当年的战火硝烟。经过千古风云,今天这里各民族和谐相处,回汉一家亲,整个城市灯火辉煌,倒映在艾伊河、阅海湖等交叉水系之中,分外妖娆。张贤亮《七十生日感怀·调寄〈满江红〉歩岳飞原韵》:“贺兰上,千秋雪。六盘下,硝烟灭。只金瓯未必,百年无缺。烟雨已消兄弟恨,沧桑不改炎黄血。问何时,携手看神舟,冲霄阙。”[6](53)此词上阕追述70年人生经历如野马般不受拘束,在广袤的大地上纵横驰骋,从未停歇,蓦然回首,已鬓发斑白,人生如风云般飘忽而逝。作者感慨自己辞别江南,逐月西北,但江南美景时时出现在梦中,亲切如初。下阕赞美宁夏山川已无往日硝烟,到处风景秀丽,各民族兄弟和睦相处。结尾句气势宏伟,神舟飞船即将飞入太空,中华民族扬眉吐气的时刻即将到来,让诗人振奋,进而高歌。时年,诗人虽已年界七十,心却犹如壮年,情绪铿锵豪迈。马启智《凤城新景随想·自度曲》:“贺兰山下,黄河岸边。天蓝蓝,水茫茫,风吹芦花玉米香。”[1](35)贺兰山下的银川平原,天蓝水清,到处呈现丰收景象。农耕文化与游牧文化的碰撞与交融,以及贺兰山留存的遗迹在文人的吟咏中比比皆是,现实生活中更是随处可见。宁夏的滩羊享誉世界,宁夏的水乡一如江南。今天宁夏诗人所歌咏的宁夏是真实的,这是历代“宁夏人”奋斗的结晶。
在诗人眼里,贺兰山已不单是一座山,她已经变成一种具有象征意义的意象。唐代韦蟾《送卢潘尚书之灵武》:“贺兰山下果园成,塞北江南旧有名。”[7](6558)这里的贺兰山随着历代文人的演义,已经变成一种指代意象,即整个银川平原地区。金代诗人邓千江《望海潮·上兰州守》:“未拓兴灵,醉魂长绕贺兰山。”[8](291)“兴”,即兴庆府,西夏都城(今银川市)。“灵”,后周时叫灵州(今宁夏灵武西南),后西夏奠基者李继千之子李德明迁建于今银川,改为兴州,李元昊改为兴庆府。此诗表现了诗人魂牵梦绕贺兰山,希望有朝一日收复兴灵的愿望。元代以来,贺兰山在诗人眼里有了多重含义,其中之一就是指代或象征意义。当代诗人秦中吟写过多首有关贺兰山的诗篇,其中,《小平同志过宁夏》有序云:“三过银川如电闪,光辉永照贺兰山。深播火种溶冰雪,牢记民忧解倒悬。”[1](239)该诗歌颂了邓小平同志来宁夏深播革命火种、关心民忧的情怀,明白晓畅,耐人寻味。在该诗中,贺兰山无疑是整个银川乃至宁夏的代名词。刘沧、李震杰等诗人都有类似的咏叹,他们的歌咏深化了贺兰山意象的文化意蕴。项宗西,20世纪60年代作为知青从杭州来到宁夏,40多年的塞上工作生活经历,使其诗词刚柔并济,情感真挚。其《忆秦娥·塞上情》表达了知青当年奋战宁夏、至今难忘的塞上情思。词中,“征途千里凌霜雪”[9](61)把当年知青满怀激情、凌霜傲雪,赴宁投入建设的气势描写得形象生动。杭州人对岳飞的感情更浓更烈,对奔赴岳飞要“驾长车,踏破贺兰山阙”的宁夏有一种别样的情怀,饱含着作者及同代人的贺兰情、宁夏情,真挚而感人。
如今的贺兰山已成为诗人表情达意的美丽意象,她时而雄浑巍峨,时而青翠俊秀,时而风雨雷霆,时而艳阳高照。贺兰山上的一草一木、一沙一石都承载着历史,见证今朝,吸引更多的人去关注她、吟咏她。像张贤亮、秦中吟等这样的文学大家在宁夏诗坛越来越多,他们的贺兰情怀与古人的贺兰情结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而且他们歌咏的范围更广,题材更丰富,手法更灵活多样。宁夏文学已经在全国文坛享有盛誉,而贺兰山题材的诗歌以其独有的魅力,逐渐吸引着更多的人去关注和研究。
[1]中华诗词学会图书编著中心,编著.中华诗词文库·宁夏诗词卷[M].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2009.
[2]杨梓.宁夏诗歌选(上、下)[Z].银川:阳光出版社,2015.
[3]《银川城区志》编纂委员会,编.银川城区志[M].银川:宁夏人民出版社,2002.
[4]阿尔.银川史记[M].银川:阳光出版社,2011.
[5]张嵩.渐行渐远集[M].银川:宁夏人民出版社,2015.
[6]张贤亮.张贤亮诗词选[M].银川:宁夏人民出版社,2015.
[7]全唐诗:卷566[M].北京:中华书局,1960.
[8]杨继国,胡迅雷.宁夏历代诗词集(1~5册)[Z].银川:宁夏人民出版社,2011.
[9]项宗西.疏影清浅集[M].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2015.
【责任编辑海晓红】
2016-05-19
宁夏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贺兰山及周边景观文学研究”(15NXBZW02);国家民委重点学科“中国古代文学”2015~2016研究项目
左宏阁(1960-),女,辽宁建昌人,北方民族大学文史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主要从事魏晋隋唐文学、宁夏诗歌研究。
I206.7
A
1674-6627(2016)05-0135-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