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国擒凶：湄公河行动背后的破案细节

跨国擒凶：湄公河行动背后的破案细节

近日，电影《湄公河行动》的热映再度唤醒了人们对5年前湄公河金三角“10·5”中国船员遇袭案的记忆。然而，当年真实的抓捕过程，远比电影所展现的更要艰难与惊心动魄，其背后的内幕与纠葛也远比你想象的更黑暗。

2011年10月5日，共搭载有13名中国籍船员的“华平”、“玉兴8”两条船舶在湄公河泰国清莱府清盛县段遭到缅甸糯康武装贩毒团伙勾结少数泰国不法军人劫持、栽赃，全体船员被残忍杀害。经过长达八个月的跨国追凶，糯康及其团伙骨干被抓获，于2013年3月1日在云南昆明被依法执行注射死刑。

办案难度：远比高难度动作戏复杂

对于“惨案”的描述以及警方是如何发现并逆转惨案真相的，2012年年底，时任驻泰使馆警务联络官仵建民接受媒体采访时透露了更多细节。仵建民说，惨案发生后不久，泰国警方就通知了他。当时一些新闻已经铺天盖地，对中国船员不利。案发后，仵建民专门赶到湄公河进行实地勘查，并通过不同渠道了解案情。当地一位老渔民告诉他一些疑点，如事发时应该走深水防止搁浅的两艘商船却一反常态走浅水，船上多次传来枪声也与因为缉毒发生交火的枪声不符，“因为缉毒发生交火，枪声应该是一阵”。

仵建民将这些异常情况向公安部报告，立即引起重视。公安部有关负责人随后赶到泰国进行调查，并最终发现了惨案的真相。

原来，此前缅甸军方曾征用中国商船到孟西岛袭击糯康组织的指挥部，打死打伤一部分人，这让糯康怀恨在心，决定报复中国商船。糯康与泰国个别不法军人合伙，由糯康组织劫持船只，把毒品放到船上栽赃，把船员捆起来押至泰国水域，再由泰国军方查获。糯康集团达到报复目的，泰国个别不法军人达到立功目的。事成后，泰国个别不法军人可以在清盛码头，为糯康的人出入提供便利，还可以卖一些枪支弹药给糯康集团。

关于杀人问题，糯康等人的指令不断出现变化。先是打电话不让杀，让朝天响枪，后来又打电话要求杀人，但要求留三四个活口给泰国军人“做”，后来又指示“一个不留”。最后，翁蔑等人将一部分船员集中在一艘船的船尾，开了十多枪，他的手下也有多人开枪。

根据事后的勘查，射击中国船只和船员的共有13支枪、5种枪型，每名中国船员中枪的情况并不一样，最多的达8处枪痕。在电影中，特别行动小组的人员不到10人。但实际上，要想破获一件如此复杂的案件，这是远远不够的。

2012年5月，在糯康被押解回国的专机上，时任专案组组长、前线总指挥、公安部禁毒局局长刘跃进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专案组由公安部、云南省公安厅、西双版纳州公安局和国内其他执法部门联合组成。专案组共派出了200多人，共6个工作组，分赴老挝、缅甸和泰国，有的是从事秘密侦查，有的是与当地警方合作。

电影中，这些“缉毒队员”以一当十，玩出各种高难度动作，但事实上远非这么简单。刘跃进说，由于此案发生在境外，又是金三角这个特殊地区，一切调查工作全在境外进行，“跟在国内完全不是一回事”，很多事情想做，但有时有一种无力之感，无从下手。“走一步都很困难，表面上看不到一点希望和亮光，就像落海的人看不到岸一样。”刘跃进说。

案发后，警方曾对在案发时段途经湄公河的30余艘船进行走访，还协调泰老缅等国启动边境会晤机制，通过警务合作渠道，派员赴事发地走访了解案情，协同泰国警方查看现场情况、参与尸检等。

为获取糯康集团的犯罪证据，警方专门成立了证据组，对糯康犯罪集团从成立、发展、组织结构、成员及从事的犯罪活动、控制的区域，以及组织策划“10·5”案件的整个环节和过程，进行证据梳理。在老挝，为核实一个犯罪嫌疑人的身份，就需要10天。专案组通过地方警务合作机制与泰国进行证据交换，获取泰方现场勘验报告、尸检报告等证据材料17份、480余页和200余张照片。同时，中方也向其他国提供600多页的证据材料。为彻底揭露糯康预谋策划案件的过程，共写了97万字的审核报告。

云南省公安厅副厅长先燕明表示，此案是我国公安机关侦破限制最多、线索来源最复杂的案件。经过10多个月的艰苦工作，最终将糯康抓获。

在华受审：为何糯康能，泰国士兵没有

在此次案件中，值得关注的一点是，“10·5”案件发生在一个地域环境比较复杂的地方，缅甸、老挝、泰国一个共管区域，而被侵害对象是中国人，因此外界有一些传言，比如说糯康本是缅甸人，事件发生在泰国，最后老挝把糯康移交给了中国的依据在什么地方？

根据“属地原则”，糯康的犯罪行为是在泰国境内实施的，泰国有管辖权；根据“属人原则”，糯康的国籍是缅甸，缅甸也有管辖权；根据“被动属人原则”，糯康谋害的是中国公民，因此中国也有管辖权。我国的《刑法》第八条规定，外国人在中华人民共和国领域外对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或者公民犯罪，而按本法规定的最低刑为三年以上有期徒刑的，可以适用本法，但是按照犯罪地的法律不受处罚的除外。

因为中国和老挝有引渡协议，所以糯康被老挝政府移交给了中国。当然，前提是老挝愿意。

公安部禁毒局局长、专案组组长刘跃进进一步指出，当时很多国家都想要回糯康，比如，缅甸的理由就是糯康是缅甸国籍，而泰国认为“10·5”案件发生在泰国水域，但说到底，中国要求移交糯康的理由最充分。

首先，在“10·5”案件中，被劫持的船只是中国船只，遇害者是中国船员，而且他们是在中国船只上遇害的。这相当于中国公民在中国的“移动领土”上遇害，中国警方有责任、有义务将嫌疑人带回审讯。

其次，从当时有利于案件的侦破来说，中国警方在半年多已陆陆续续抓获了一部分糯康犯罪集团的骨干成员，把糯康移交到中国来，跟已抓获的他的同伙进行交叉审讯，口供可以互证，有利于尽快将案情真相搞清楚，从而更有利于抓捕其他在逃嫌疑人。

再次，糯康是中老警方紧密配合、共同努力抓获的，双方从2011 年11月的中老缅泰四国联合声明的基本精神出发，签订了中老公安部的合作协议，事前经过互相协商，依法移交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而那9名泰国士兵没有被移交到中国。是因为根据属地原则，泰国政府有管辖权，即使中国和泰国之间有引渡条约，这也取决于泰国的态度，不能强制引渡。

死磕到底：糯康为何总找中国船只麻烦

另有一组数据显示，仅2008年以来，糯康贩毒集团涉嫌针对中国籍船只和公民实施抢劫、枪击就

达28起，致3人伤，16人死。而湄公河江匪从2011年年初开始疯狂袭击中国船只。

那么，糯康犯罪集团为何总对中国船只下手呢？糯康手下的得力干将桑康·乍萨当庭说：“我们长期在湄公河流域靠拦截过往的船只收取保护费过日子，而中国船只却没有向我们交保护费；还有一个原因是，中国船只不仅不交保护费，中国船员还拉拢缅甸军队一起打击基地。”于是，糯康和桑康·乍萨以及其他几人商量，决定拦截中国船只，劫杀中国船员。

据相关专家分析，主要有以下两大原因：

一是糯康憎恨中国缉毒行动破坏财路。2006年那次大本营被抄对糯康打击很大。事后的新闻发布会上缅甸警方表示得到了中国、泰国情报人员的协助。而有消息称，糯康的运毒船在北上时也被中国缉毒人员拿下过。他也很抵制中国政府大力推进的“替代种植”项目，因为这会让越来越多的当地农民弃种罂粟。

普遍认为，2008年，糯康武装袭击中国巡逻船就是报复。在此之后，中方对缅老泰政府施压，糯康受到围剿。2008年4月，糯康集团又拦住了4艘中国船只要求交保护费，缅甸军方和糯康交火中，4名中国人受伤，其中1名不治身亡。这次事件也让糯康集团受到重创，他手下死了5人，受伤34人。

2009年，因为糯康再次劫持中国船只，缅甸在大其力（缅甸靠近泰国边界的边境城市）的359和526轻步兵营对其发起了围剿，糯康失去了大量的武器、毒品和毒资。类似的事件让糯康越来越憎恨中国。

二是顺应自己“保护人”的意思，介入他们与中国人的利益冲突。糯康的故事总是绕不过一个在老挝的赌场。在糯康近年来的袭击目标中，中国船只占据多数，其中一个主要原因，就是老挝金三角经济特区金木棉赌场的崛起。在金木棉赌场开张之前，金三角核心区域最风光的赌场当属缅甸大其力县的天堂赌场，这家赌场就开在糯康的地盘。金木棉赌场自2009年开业后，天堂赌场几乎再也吸引不到来自中国的赌客，客源和收入大幅减少。

当地的许多显贵在赌场都有股份，这也让他们颇为不满。而糯康也认为这家赌场应该向自己交保护费。因而，2011年4月，糯康绑架了多名为该赌场拉货物的中国船员。之后，赌场老板出了830万美金将船员赎回。事后糯康放话说，他不为赎金，是那个老板欠他保护费，所以要给他上一课。

而建设赌场也让许多老挝当地人需要移民，这也让他们非常不满，他们反而也很支持糯康的行为。总之，除了赌场而外，在别的许多领域都如此，中国人带来了大量的投资和价廉物美的商品，但是却没能和当地人搞好关系，反而被仇视。糯康自己也存在这样的心理，更不用说他所代表的各个当地利益阶层在这个问题上看法是一致的。

因此，分析认为臭名昭著的糯康被审判后，湄公河上只能是风平浪静一时。因为，湄公河上并非只有糯康一家江匪。

幕后黑手：糯康背后有外部势力策划？

对于此次湄公河惨案，最大的凶手指向了糯康，然而有相关人士透露，其实在糯康背后还有“黑手”。

泰国清盛的一位警官回忆称，惨案发生前曾有三笔巨款从美国转入“金三角”地区，应该是策划此次行动的经费，分成几部分分转给参与此次行动的几股势力。他还说当地有人表示：“拿到钱后一辈子都舒服了。”泰国当地一些舆论说，惨案幕后策划者可能是美国势力，也可能是美国贩毒犯罪集团。

在金三角老挝一侧、紧挨泰国缅甸水域分界线有一个中国商人租凭老挝土地99年开办的“金三角经济特区”，占地约1万平方公里，目前正在修建机场。当地人都认为可以供军用飞机起降，而且特区内还有一些建筑可以供军事用途。上述警官说，中国在该地区的扩张，使得美国很不高兴，因此做出了遏制中国的一系列行动。

事实上，在湄公河惨案发生前夕，当地就出现了栽赃“金三角经济特区”贩毒的事件，在特区内查获了大量毒品，泰国媒体和西方媒体大肆报道，批评中国的对外投资。当地知情者认为，这也是和湄公河惨案相关的一系列行动，目的是抹黑、遏制中国。

金三角经济特区中方投资者表示，那次缴获的都是质量较差、价格较低的毒品，属于栽赃道具，泰国缉毒警察也曾给出了相同的分析。

还有专家认为，一直有一股势力在制造当地局势不稳的舆论，以否定中国恢复湄公河航运流域安全的努力。在此次大案中，“制造流言”与“湄公河惨案”、“毒品栽赃”都是有策划的系列行动，无一不以制造混乱、攻击中国为目的。

（《春城晚报》2016.10.10、《京华时报》2016.10.7等）

【链接】

糯康：我也是怕死的

近日上映的《湄公河行动》电影中的糯康给观众的印象是残暴、血腥和怕死。其实糯康本人，性格有着多面性。

糯康小时候生活在一个比较富裕的家庭，很小就参加了坤沙部队。坤沙投降缅甸政府军，糯康开始上位，其手下的贩毒团伙被称为“糯康集团”，他通过贿赂缅甸政府军高层、勾结拉祜族民兵团，活跃于缅甸、老挝、泰国边境交界之处。他收编了坤沙的旧部，逐渐成为金三角地区最大的毒枭。

糯康的势力范围在湄公河金三角流域，他要求自己“地盘”内的一切商业活动都得“交税”。糯康的“地盘”正好是全世界最为繁忙的新型毒品运输道路。每年都有数以亿计的冰毒从缅甸流向老挝或者泰国。也随着这些毒品的运输，糯康赚得越来越多。

糯康不仅收“毒品税”，一切通过他“地盘”的生意都要雁过拔毛。他也会向这里的许多赌场收取保护费。曾经有赌场不向糯康交钱，结果来赌场的客人纷纷“被失踪”。

据称，糯康与狂躁且嗜血的杀人犯有些不同，他很少与人争吵，他喜欢悄悄地接近那些让他感到不悦的人，然后杀掉。一当地华人说，他很少高谈阔论，只做他想做的事情，干掉任何阻碍他发财的人，无论对手是警察还是皮肤黝黑、憨笑起来露出一排洁白牙齿的水手。另外，糯康对任何人都不太信任，从来都是背着同伙打电话。

关于糯康的私生活，据公开的消息称，他的老婆有3个，公开的孩子至少有10个，具体几个孩子，连糯康自己都不清楚。

2012年5月10日，在老挝的万象国际机场，糯康被老挝移交给中国。在移交现场，这个昔日的大毒枭脸上看不出太多的表情，一脸淡然，只是在偶尔的一瞥之中，才能看到他眼中的戾气逼人。

据参与审讯的民警介绍，在审讯时，糯康经常装疯卖傻，甚至装死。在电影中，糯康面对围剿，也露出怕死的一面。现实中的这个大毒枭也同样怕死。

糯康在受审时表示，愿意以3000万泰铢的个人财产赔偿受害船员家属，以此请求船员家属和中国政府的从宽处理。

被执行死刑前，一直淡定的糯康表现出了焦虑和紧张，血压升高，并表示想见子女。他还不停地向管教民警提出要求，希望得到法律的宽恕，但为时已晚。

（《邢周报》2012.5.20、《京华时报》2016.1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