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乔良、王湘穗:中国人提出的新战争观与美国人的应对

2016-12-15 05:12杨占鹏
军营文化天地 2016年12期
关键词:黑客手段战争

文/杨占鹏

对话乔良、王湘穗:中国人提出的新战争观与美国人的应对

文/杨占鹏

《超限战与反超限战》

乔良王湘穗著

长江文艺出版社

如果说21世纪初有哪一部中国军事著作对美国产生重要影响,那么《超限战》肯定是其中之一。17年前,《超限战》因为准确预言了“9·11”事件,在美国及西方引起轰动。17年里,这部著作历经坎坷,几度沉浮。它曾遭受过非议和误读,被美国亚马逊书店和纽斯麦克斯网站联合盗版发行,并故意将书名改为《无限的战争——中国政府摧毁美国的绝妙计划》。它也曾受到美国各界的高度重视,不仅被美国西点军校列为学员必读书目,更被美国海军学院列为正式教材。

17年后,空军少将乔良与北京航空航天大学教授王湘穗再度携手的力作《超限战与反超限战》在京举行新书发布会。此次修订出版的《超限战与反超限战》在保留原版《超限战》的内容基础上收录了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大学“超限战研讨会”的部分文章,全景展示了美国“反超限战”战略。

一正、一反对比展现出大国博弈智慧和东西方军事思想的碰撞。在笔者看来,赢得战争首先就要拥有先进军事思想的指导,正如拿破仑的那句名言:“世上只有两种力量:利剑和思想。从长而论,利剑总是败在思想手下。”而“超限战”就是对传统军事思想的又一次创新和升华。

笔者:《超限战与反超限战》在保留原有《超限战》内容的基础上增加了美国军方、政府、学术界和工商界应对超限战的具体措施,全面展现中国的新战争观“超限战”与美国的“反超限战”战略,那么对于美国采取的反制措施您如何评价,我们又当如何应对呢?

乔良:对于美军、美国工商界、美国政界、美国学术界在霍普金斯大学连续四年召开的全美《超限战》研讨会中提交的论文,我们看了部分。从现在看到的情况,我觉得美国虽然非常重视超限战,但是美国人的思维还是比较局限的。他们过于看重技术上对于某一个观点或者某一种概念的解读,他们更愿意用技术的方式解决问题。可是对于《超限战》来讲,我们能够写出《超限战》,除了我们要吸收西方思维方式的长处,但是同时,我们会秉承东方的思维方式。东方的思维方式相对来讲更宏观,更善于抽象把握,而美国的应对办法,往往过于具体,过于技术化。

过于技术化,有的时候这是西方人的长处,可以解决问题,但是,短处在于不能够更宏观地把控一个事情。比如说超限战,如果按照美国人的思维,很难跨界进行战争。而在我们写这本书的时候,我们定义首先是超越界限和超越限度的战争。为什么超越界限,超越限度呢?在我们看来,当你的能力与对手相比处于弱势时,特别是某一个手段,比如说军事手段,你完全处于弱势的时候,你还要以你的弱势的军事力量去应对对手的强势军事力量,无异于以卵击石。这时候,你需要做加法,我军事上打不赢你,我加一个手段,我加黑客手段,也就是网络战。如果加进黑客,我还打不赢你,我加入金融战,我从金融上打击你。加进金融战还不行,我加进更多的其他手段,心理战、媒体战、经济封锁,包括特种作战。你用更多的手段,用叠加的方式,同时用错位打击的办法。

什么是错位打击?超限战是超越界限的、组合手段的、错位的打击战争,美国人对《超限战》的评价是“典型的非对称战争”。我金融手段去跟美国人的金融手段对抗,这是对称性战争。我用黑客和美国的黑客对抗,这是又一个对称性战争。但是,超限战是错位的。

“超限战”如何错位打?做个假设来说明:我用黑客打击美国的金融。索罗斯很棒,是个天才,结果准备好了资金,第二天早上,到办公室打开电脑,决定对中国发动金融战,一开电脑开不了了,黑屏,折腾了半天总算打开了,发现账号涂抹了,修复了账号,发现资金被转移了,这是黑客打的金融战。黑客战也如此,我知道我的黑客对付不了他的黑客,我还要打黑客战,这是傻瓜。美国人现在打仗,每次战争的第一次行动,是斩首行动。美国的黑客不少,属于天才级的黑客也不少,既然你敢对我发动黑客攻击,那么我就对你发动斩首攻击。你虽然天才,脑袋很棒,但是你经得住子弹吗?我用一颗子弹让你的黑客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这就是我的黑客战,这就是错位。所以说,美国人并没有真正理解超限战的精髓,就像中国多次提这些问题的读者那样,他们没有理解真正的超限战的定义。

笔者:结合《超限战》的思想,您认为我们除了单纯在军事方面之外,在其他领域应当做出怎样的努力?

乔良:看一看这次中国应对周边的事情,无论是钓鱼岛、黄岩岛、南海仲裁还是萨德问题的时候,实际上我们会发现,军事手段都用不上,军事手段能够用上的话,顶多是一种威慑。很多人希望打仗,但是打仗会使中国的投资环境恶化,今天又处在经济全球化的时代,你的经济和别人紧密地捆绑,如果这个时候你通过打仗,恶化了你自己的投资环境,将使资本从这个地方离开,离开的资本就会支持你的对手。我们显然不能够选择战争作为最先使用的手段,除非我们被逼到墙角。真正能够动用武力之前我们用什么?我们应该用其他的手段,《超限战》里面写得非常清楚,手段非常多,政治的、外交的、经济的、文化的,这些手段都可以动用,把这些手段组合在一起,就是超限战。如果你不善于像美国那样,总是给别人制造麻烦,让自己远离麻烦,最后麻烦都会让你缠身。

如何给对方制造麻烦?我们不能够使用军事手段,我们不妨使用一下非战争军事手段,如果我们连非战争军事手段都不能使用的时候,我们就使用非军事战争手段,这是《超限战》提出的一个概念。实际上,当你在这样宽泛的概念上,你就发现其实手段很多,如果仅仅局限在要么打仗,要么外交抗议,仗不能打,外交抗议无效,你马上觉得自己手足无措,就不对了。实际上,超限战给出的范围非常宽,军事手段、非战争军事手段、非军事战争手段。非军事战争手段是这本书中我们创造的新概念。我们认为战争正在超越军事的界限,使我们看到非军事的战争行动。我们今天看到了金融战、黑客战、网络战、舆论战、心理战,这都是非军事战争行动,它是战争,但它不是军事的行动。

笔者:一向作为战争规则制定者的美国,希望全世界都按照他制定的规则作战,这样他能够把握大势。可不可以说,美国看懂了超限战,但是学不了?超限战是不是对“弱国”更有利?中国现在处于向军事发达国家迈进中,我们现在有没有这样一种担心:超限战就像关在笼子里的“猛虎”,如果放出来规则就乱了,很多人都学,有没有哪一天我们无法控制这种战争的形势?它后期对于我们有什么影响呢?

王湘穗:我们写《超限战》的时候,曾经跟美国方面讨论过。实际上《超限战》中间有很多战例都是美国做的。在这种意义上,他有这种行动,但是并没有上升到理论层次,我们做了一些总结。美国确实希望把战争形态控制在他所能理解的范围之内,对于超出的框架,不太理解或者不太情愿。我跟美国军方交流,特别是国际法方面的专家,他们提出大量的问题。他们认为战争法如果不允许,怎么办?我说我们看美国如何做的?美国的战争行动,是超出战争法之外的,对于武器的限制,很多没有公约进行限制。

战争的“脚”在长大的时候,不会有法律框架限制,他要保持自己的军事行动是自由的,这是他们理解的情况。有关战争行动的国际法,往往落后于战争的实践,美国的战争实践也是这种情况。我觉得超限战天然对于弱者有利。原因在于,如果按照强者的规则,弱者断无胜算,如果按照超限战的方式,弱者有可能获得生存或者发展。这点来讲,天然地倾向于弱者。可是强者认为我的“大锤”这么大,我直接用我的大锤去砸你的问题就完了,他会有一种力量和技术的依赖症,而弱者没有,他会更多地设计自己的方法,这可能是一个历史辩证法。由于他弱,可能想象力不在于我们之下,但是我们觉得需要激发我们自己的想象力,同时确实不应该去欺负弱者。

乔良:我觉得这个问题,可能隐藏了一种担心,如果大家都使用超限战这种手段,你去对付比你强的,比你弱的那些人用同样的方法对付你,这就有可能导致这个世界变得更加失序、更加失控。很有可能,你自己也会麻烦不断,这样一种担心完全可能会出现。但是不是因为这样一个前景,同样令人担忧,你就不指出它。仍然应该指出来,在我们看来,这完全可能是一种趋势。

我们为什么会在1999年指出美国将在21世纪遭到恐怖主义沉重打击呢?在电视上看到“9·11”事件镜头的时候,我们同样很震惊,这就是因为我们当初认为,而且担心恐怖主义的蔓延超出了美国所能理解的战争频带的宽度,因为超出你理解的频带宽度,你没有意识和力量往这个方向去使劲,应对这样的事情,结果“9·11”事件发生了。几乎就和我们两个人的预计非常相似,我们当时预计21世纪初,我们认为是本·拉登这样的新恐怖主义干的,更巧合的是,我们在某一处专门谈到“对恐怖分子来说,世贸大厦将是一个不错的目标选择”,恰恰这句话,使美国人认为是我和王湘穗指引了本·拉登对美国发动了“9·11”事件。这个预测并不等于我们都赞同这样的事情。可是你赞同不赞同,指出趋势对于作者来讲,是我们的使命,既然我们看到了这个趋势,哪怕这个趋势并不好,但是我们指出来,无非是提醒世人。★

责任编辑:曹舒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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