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九安
简介: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夏末生讨厌陆夕颜。在他看来,陆夕颜是这世上最歹毒、最市侩、最阴险的女子。可这世上也不会有人比夏末生还要不了解陆夕颜,所有的歹毒市侩阴险不过是个幌子,她为了他能平步青云,费尽心机地演了好长的一场戏。
1
陆夕颜从片场走出来已是深夜,天边飘起了绵绵细雨,让本就寒冷的冬夜更添一分阴鸷。
她裹紧了长及脚踝的羽绒防寒服,助理撑着伞走在她的身旁,为她遮去大半的雨。
几个粉丝冒着雨站在她的保姆车旁,见她来了,其中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满心欢喜地迎了上来,将手中的大盒子塞进她的怀里。
陆夕颜见她们几个小姑娘被冻得脸色发青,忍不住叮嘱她们早点儿回家。
小姑娘们笑嘻嘻地应了下来,提醒她一定要打开盒子看看礼物,这才走了。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响了,经纪人让她去酒吧接一下喝多了的夏末生,说酒吧门口等着不少狗仔,免得闹出什么不好的新闻来。
陆夕颜只好吩咐助理调转车头去夏末生常去的酒吧,自己往背椅上一靠,再也没有兴趣去拆开粉丝的礼物。
夜里车少,比预定的时间更早到达酒吧。陆夕颜下车之前,随手拨了拨头发,脱掉厚重的防寒服,对着镜子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瞬间恢复成平日里风情万种的模样。
酒吧里很吵,拥挤的人群中,她一眼便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夏末生。
夏末生是真的喝多了,一个相貌还不错的女孩子紧紧贴着他坐着,一脸担忧地用白手帕为他擦拭着嘴角,羞涩的脸蛋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百合花。
她的眉梢眼角让陆夕颜觉得有些眼熟,可酒醉的夏末生更让她头疼。脸色不佳的陆夕颜走了过去,毫不留情地用力拍了拍他英俊不凡的脸蛋,低声道:“起来了,回家。”
夏末生慢悠悠地睁开眼睛,一双慵懒的眸子像刚苏醒的猎豹,眼底的暴戾与不满让陆夕颜的心跟着颤了颤。
“陆夕颜?”他有些怔忡,似乎没想到陆夕颜会出现。忽然,他难耐地皱了皱眉,低下头“哇”的一声,刺鼻的秽物吐在陆夕颜的高跟鞋上。
陆夕颜一张脸红了又黑,黑了又白,最后呵呵冷笑:“我就把这摊东西当成是你对我的思念了啊,夏末生。”
她说着不管夏末生的反抗,把他从沙发上拽了起来。她身材娇小,根本无法支撑住夏末生的体重,以至于往外跨步时踉跄了一步差点儿摔倒。
该死的夏末生还在挣扎:“放开我!陆夕颜,我要……”
“你要什么?”陆夕颜堵住了他的话,凑近他的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夏末生,你真醉也好,假醉也罢,最好搞清楚现在的状况。外面有多少个记者等着看你出洋相。你想害死我不要紧,难道你连自己好不容易有起色的事业也不打算要了吗?!”
闻言,夏末生震了震,好像酒一下子醒了似的,沉默了良久,伸出手,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腰。
对,就是这样。他们互相利用,谁也离不开谁。
扶夏末生上车的路上,陆夕颜清楚地听见了从暗处传来的快门声,她心知今晚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就算明天八卦的头条是夏末生留恋酒吧女人香,也有她这个“正牌女友”深明大义地为爱护航。
好不容易上了车,陆夕颜让小助理先回家,自己开车送夏末生回去。怕夏末生冷,她特意调高了车内的温度,没想到却换来夏末生的一声冷哼。
“陆夕颜,台前幕后,你盯我盯得可够紧啊。”
陆夕颜耳朵被刺痛了一下,用力抓紧方向盘,才不至于让车子在道路上扭成蛇形。她懒得和夏末生解释是公司授意她来的,反正夏末生也不会相信她说的话,她何苦多费口舌。
陆夕颜不甘示弱地呵呵一笑:“有什么办法呢?毕竟我还是你的挂名女朋友。”
夏末生似笑非笑地看着陆夕颜,说出的话却像刀尖一样锋利:“陆夕颜,打算什么时候在媒体前面上演忍辱负重与我分手的戏码?”
以现在的人气来看,她的热度的确是将夏末生甩出了好几条街。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两个会分手,尽管,他们从来没有在一起过。
陆夕颜平静地转着方向盘,讥讽道:“说到一贯的风格,夏末生你的眼光还是没变啊,看上的永远是这种弱不禁风的小百合。”
“陆夕颜!”夏末生被激到了痛处,恨恨地咬着她的名字。
“怎么,我哪里说错了吗?你的初恋女友,不就是口口声声说着爱你,最后还不是离你而去了吗?”陆夕颜的心中一阵报复的快意,可这快意让她的心像撕裂般痛了起来。
手中的方向盘忽然被夏末生劈手夺过,夏末生死死地掰开她的手,车子一下失去了控制,朝一旁的防护带直直地冲去。陆夕颜大惊失色,赶紧踩了一脚刹车,车子这才险险停住。巨大的惯性让陆夕颜和夏末生都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还好有安全带的加护,两个人只是磕上了玻璃,又重重地跌坐回了椅子里。
“夏末生,你疯了吗!”顾夕颜叫道。
“是啊,我疯了。”夏末生冷冷地说道,“当初我一定是疯了,才会同意和你一起出道。”
顾夕颜张了张嘴,忽然闻见一阵刺鼻的血腥味。
她赶紧看了看夏末生,确认他没受伤,才检查起了自己。在确认自己也安然无事之后,她扭过头,朝血腥味十分浓烈的后座望去。
粉丝送给她的那个礼盒摔在了地上,盒盖掉到一旁,一只死老鼠陈尸盒内,血肉模糊。
陆夕颜赶紧摇下车窗,恶心地干呕了起来。
她猛然想起那几个送她礼物的小姑娘的模样,明明是一张张天真单纯的脸,却在混沌的意识中变得狰狞可怖起来。
夏末生懵了一会儿,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怎么回事儿?”陆夕颜惨笑,“夏末生,这个世界上除了你的粉丝之外,还有谁会这么恨我?”
夏末生微微一愣,动了动唇,似是想辩解两句,可终究没有说出一句软话。他长手捞过那个盒子,用力地扔出了车外,才说道:
“我。”
2
许是上次着实被那死老鼠吓到了,陆夕颜的精神一直恹恹的,这让她在拍戏的时候也频频走神造成NG。一天下来,导演的脸都要黑了。
经纪公司适时喊停,帮她和剧组告了个假,正好利用这个时候和夏末生会合,为他们即将举办的七周年演唱会做准备。
陆夕颜靠着椅背补起了眠。混沌的睡意带来了一个真实的梦境,让陆夕颜在梦里看见了当年的夏末生和自己。
那时的她已经小有名气,是公司里的大师姐。她跟在经纪人的身后,推开练习室的门,看见了当年只有18岁的夏末生。他的头发剪得短短的,发茬子一根一根地竖着,不但精神,还衬得他眉目如星。他停下旋转的动作,微微地喘着粗气,发梢上的汗在阳光的映衬下像水晶一样光彩夺目。
他看着她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地喊道:“颜姐。”
陆夕颜在那一刻想起了一个成语,叫万箭穿心。以至于她忘了告诉他,其实她比他还小一岁呢。
他们两个人刚刚以组合形式出道的时候,夏末生就被媒体戏称是软饭王。这些年来他一直憋着,不断地创作和练习舞蹈,就是想凭借自己的努力把这顶难听的帽子摘掉。
车子猛地一个急刹车,陆夕颜整个人都弹了起来,这才醒了盹。原来是已经到了公司。
练习室里传来运动鞋与地板摩擦的声音,顾夕颜推开门,见夏末生正对着镜子练习舞蹈动作,样子帅气得不得了。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蛋糕盒,刚刚回来的路上她让助理去买的芝士蛋糕。她知道夏末生一旦练习起来就会废寝忘食,这个点儿一定什么都没吃。
“夏末……”
名字还没喊完,一个翩翩的白影像只蝴蝶似的飞到夏末生的身边,仰着笑脸和他甜甜蜜蜜地说着话。
“手帕女?!”陆夕颜失声叫道。在酒吧里遇到的百合花,居然被他带上门了。
夏末生朝她的方向看了过来,颇为不满地说道:“人家有名字,叫箫菀。”
陆夕颜在暗中捏紧了拳头,问:“她来这里干吗?”
夏末生不耐烦地说道:“关你什么事儿?”
陆夕颜恶毒地冷笑道:“夏末生,你脑子坏了吧,随随便便就带陌生人回公司?”
“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歹毒吗?!”
闻言,陆夕颜一愣,发起抖来。
倒是箫菀很懂得察言观色,见气氛剑拔弩张,连忙识大体地和夏末生道别,赶紧离开了。
夏末生的脸色难看极了,一句话都不愿意和陆夕颜说,闷着头自顾自地练起舞来。
陆夕颜抿了抿嘴,自知刚才的反应有些过分,可她到底也不肯主动拉下脸和夏末生解释点儿什么。然后,她换了衣服,跟在夏末生身后,也是闷声不吭地练起舞来。
两个人就像是在暗中较着劲,谁也不肯先认输。同样的舞曲不知道循环播放了多少遍,同样的动作也不知道一起重复了多少次,陆夕颜气喘吁吁,感觉心脏都要从嘴巴里跳出来了。可是她仍旧不肯停下,死死地盯着镜中的夏末生。
——夏末生,你这个白痴,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凶我……
陆夕颜心底一阵委屈,分了神,结果没控制好力道,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啊!”她撕心裂肺地叫了起来。
夏末生闻声停下,快速来到陆夕颜的身前,一脸凝重地捧起了她的脚,认真地检查着。
“受伤了。”
“废话。”陆夕颜疼得呲牙咧嘴,“不受伤我能躺在这里吗?”
“我去拿冰袋。”
“不要!”陆夕颜紧紧地按住了他的手。开玩笑,她好不容易才看到夏末生为她流露出担忧的表情,她怎么舍得让他走。更何况,只有现在在她受伤的时候,夏末生才会对她和颜悦色一些。
夏末生愠怒,说:“顾夕颜,你现在受了伤,不好好处理会影响接下来的演唱会。我辛苦练习了这么久,请你不要拖我的后腿。”
“那好吧。”陆夕颜耷拉下脑袋,“但是,你得赶快回来,我不想一个人待在这里,我害怕。”
夏末生微微一愣,颇为不自在地别开头,“嗯”了一声。
十分钟后,顾夕颜一边一脸享受地吃着盒子里的芝士蛋糕,一边堂而皇之地把脚架在夏末生的身上,顺便刺激他:“夏末生,听经纪人说,为了舞台效果,你最近在减肥?”
夏末生专注地为她敷着脚,一句话也不说。
“哎,减肥也不能这么减,要不要吃一块芝士蛋糕?你的挚爱哎。”
“闭嘴!”夏末生被她吵得心烦意乱,低声吼道。
他这难得生动的表情看在陆夕颜的眼底,让她觉得可爱得不得了。顾夕颜叼着叉子,“哼哧哼哧”地笑了起来。
“这样多好啊。”顾夕颜低声喃道。
“什么?”夏末生没听清。
顾夕颜观察着夏末生的动作,趁他说话的时候塞了一口蛋糕到他的嘴里,并赶在一脸错愕的夏末生将蛋糕吐出来之前用力地堵住了他的嘴。
“快吃快吃!”顾夕颜紧张兮兮地说道,“你偷偷吃两口吧,我一定不会告诉经纪人的。”
夏末生想要挣开她双手的动作停住了,连眼底的抗拒也渐渐被柔和取代。
被他那样注视着,顾夕颜觉得,此刻的自己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幸福的那个人。
3
拜腿伤所赐,顾夕颜不得不告假在家,舒舒服服地享受着这难得的大假。可是她知道这场演唱会对夏末生来说意味着什么,她不敢松劲儿,连日来一直在家里练歌,因为隔音效果不好,连续被邻居投诉了好多次。
门铃响了,陆夕颜赤着脚,一瘸一拐地走到门边,打开门却愣住了。
夏末生一身轻便的装扮,纤长的手还停在门铃上面,表情看起来有点儿犹豫:“我……”
陆夕颜砰的一声把门甩上,将夏末生那张尴尬到扭曲的脸拒之门外。
她可是国民女神哎,怎么能被夏末生看见她蓬头垢面的模样!
陆夕颜用生平最快的速度化好妆,气喘吁吁地将门拉开的时候,夏末生还站在那里,只是模样已然愠怒。
“陆夕颜,你干什么?!”
陆夕颜歪着脑袋满不在乎地笑道:“不好意思,刚刚有点儿不太相信,夏末生居然站在我家门口。”
夏末生的脸色阴晴不定的,迈着长腿进到屋子里,自顾自地坐下。
“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没有被上茶点招待的夏末生皱着眉头问道。
“你是客人吗?”陆夕颜歪着头,故意问道。
“不是吗?”夏末生哼了一声,“要不是当年你爆料给媒体,说我和你搞地下恋,我需要陪你演这出戏吗?”
陆夕颜一怔,脸色唰的一下变得苍白。她深吸一口气,压下胸前的闷痛感:“你来干什么?总不会是特意来找我吵架的吧?”
夏末生似是被她问住了,半张着嘴怔在原地的样子有点儿滑稽。他掩饰似的清了清嗓子,从口袋里掏出一盒药,扔在桌上。
“托人从香港带的药,专治跌打损伤。”夏末生不凉不热地说道。
陆夕颜沉寂已久的心,却随着夏末生方才别扭的神情而跳动了起来。他话里的意思,她可以理解成是对她的关心吗?夏末生在关心她。一旦确定了这个想法,陆夕颜难以控制地暗自雀跃起来。
“香港的哪个朋友啊?我认识吗?”
“箫菀带的。”
陆夕颜一怔,声音尖利了起来:“箫菀箫菀!夏末生!你是瞎了还是被猪油糊了心?你和她关系倒是好啊!怎么,难道是因为人家也姓箫,让你想起你的宝贝箫瑟了吗?”
箫瑟的名字像一个大巴掌,狠狠地甩在了夏末生的脸上。
箫瑟是他的初恋情人,却在夏末生好不容易等来出道机会的时候,向他提出了分手。
那时经纪公司为了让陆夕颜演而优则唱,要给她做一个组合,而夏末生,成为了无比幸运的能坐上顺风车出道的人。然而夏末生并不愿意和前辈陆夕颜组队,他不想被人说成是抱大腿上位的小白脸,更不想让初恋情人箫瑟对他有什么误会。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箫瑟居然一声不吭地走了。心灰意冷的夏末生这才不再拒绝公司的安排,同意和陆夕颜一起出道。
一开始,因为悬殊的身份,他不太和陆夕颜说话。随着他们一起练习,他才慢慢地发现,她其实是个很努力的人。尽管是前辈,可她没有一点儿架子,闷着头站在他后面,和他一起合着节拍跳舞练歌,流了再多的汗也一声不吭。
就在他觉得,和这样一个人出道大概也是一件不错的事儿的时候,陆夕颜却在出道的晚宴上,亲了他。
夏末生的心一下一下地跳得厉害,手脚不知道该往哪里摆,脸也红得不像样。陆夕颜却只是噙着笑偷偷地瞄着他,抿着嘴巴,像只猫一样调皮可爱。
后来?没有后来了。第二天八卦周刊上登出来的他和陆夕颜的绯闻,就重重扇了他一记耳光。经纪人拿着杂志,一个劲儿地夸陆夕颜这一口亲得太完美了,会找角度也会抓时机。陆夕颜依旧在笑,却笑得和昨天偷吻了他的那个人判若两人。
夏末生这才知道,一切都是经纪公司的安排。一切都是假的,陆夕颜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单纯,为了出名,她什么手段都可以使出来——她比任何一个人都熟知娱乐圈的各种规则。其实夏末生也未必不知道靠绯闻和噱头,红得比认真唱十年歌都要快。可是,他就是不愿意这样做。偏偏他的搭档陆夕颜,又是这样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时间久了,夏末生对那些明里暗里的规则也懂得睁只眼闭只眼,也尝试着去理解陆夕颜的行为。很多时候,夏末生和自己说,只要陆夕颜针对当年的事儿和他解释一下,他就可以勉为其难地原谅她。可是对当年的事儿陆夕颜从来都是只字不提,好像并不觉得自己有错一样。
陆夕颜动了动唇,含糊地说了个字,夏末生没听清,问:“你说什么?”
陆夕颜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沉了下来,道:“我说,滚!”
闻言,夏末生一怔,显然也是有了怒意。他重重地哼了一声,就摔门走了。
4
陆夕颜的戏终于杀青了,公司替她推了一系列的宣传活动,将所有的时间空下来,用来筹备和夏末生的演唱会。
说是演唱会,可媒体关注度一直不温不火,票房的情况一点儿也不理想。
夏末生出轨的绯闻,就是在这个时候爆出来的。
八卦周刊精准地捕捉到夏末生在深夜一脸凝重地按着一个女孩子肩膀的画面,女孩子的身份也被扒了出来,据说是夏末生的一个粉丝。同时,陆夕颜神情憔悴地出现在各个医院之间的照片也流传了出来。
一时间,夏末生从音乐小王子变成了街头巷尾人尽皆知的负心汉,而陆夕颜则理所当然地成为了所有人同情的对象。开始有人传言这场演唱会将是夏末生和陆夕颜的分手演唱会,关注度就这样上去了,连带着票价都水涨船高。
公司提前举办的庆祝会上,与所有兴高采烈的人相比,夏末生的表情明显是最难看的那一个。
陆夕颜像只花蝴蝶一样流连在各个酒桌之间,举手投足风情世故。她是真的喝得有些多了,趁所有人不备的时候悄悄来到二楼阳台,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她回过头,发现夏末生正面无表情地站在她身后。
“夏末生?”
“陆夕颜,你怎么不去死呢?”夏末生看着她的眼睛,冷冷地说道。
胃里一阵翻滚,陆夕颜赶紧捂住嘴巴,破碎零散的问句从指缝间钻了出来:“你说什么?”
“少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当年,是你把箫瑟逼走的,对不对?”夏末生快要被吞噬理智的双眼里满是愤怒,他捏着她纤细的脖子,轻而易举地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
陆夕颜只听见自己的脑袋嗡的一声,炸开了。
她的这个反应看在夏末生的眼里,就成为了她对于自己行为的默认。夏末生手上的力道更重了,“要不是箫菀告诉我,我真要被你蒙在鼓里骗一辈子。陆夕颜,你没有想到吧?箫菀是箫瑟的妹妹,她告诉我,萧瑟在几年前就因病去世了。萧瑟是因为不想拖累我才被你逼走的!”
箫菀是箫瑟的妹妹?难怪,难怪她觉得那么眼熟。
“陆夕颜,为了成名炒绯闻,为了成名排除异己,还有什么肮脏的事儿是你做不出来的?所谓的我的绯闻,照片也是你找人故意去拍的吧?陆夕颜,对于你来说,我到底是什么?一个工具?还是一个笑话?”
是什么?陆夕颜紧紧地抠着夏末生的手,意识却因为渐渐稀薄的空气而迷离起来。
怎么会是工具?又怎么会是笑话呢?夏末生,是她陆夕颜最最喜欢的人啊。可是,她最喜欢的人,却从来都没有相信过她。
陆夕颜的嘴唇颤抖,似是要说话。她这副无助又脆弱的模样看得夏末生心中一疼,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
陆夕颜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剧烈地咳嗽起来。咳着咳着,她眼中就有了泪。
“我还以为是多大的事儿,怎么了,现在的结果你不满意吗?你红了,有这么多人喜欢你,还能举办自己的演唱会。爆出绯闻有什么不好?靠演唱会票房吃饭的那个人是你不是我吧,我帮你赚了这么多钱,你怎么不感谢我一下?”
“你……!”夏末生从来没有想过哪一天,自己会恨一个人恨成这样。
他不该对陆夕颜抱有任何期待的。他也不该在时光的消磨中再次上了陆夕颜的当,以为她是一个还算不错的人。他更不该放任自己,在某些时候对这样的女人流露出心疼的情绪。
夏末生自嘲地笑了笑,疲惫地叹了口气。
“陆夕颜,这次之后,咱俩就散伙吧。”
夏末生转身走了,陆夕颜的胸口一阵剧痛,像撕裂了一般,激烈地咳嗽了起来。
5
演唱会如期而至,拜夏末生的绯闻所赐,门票卖得不错,远远近近的座位都被坐满了。
在后台候场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阵骚动,原来是箫菀抱着暖水壶来探夏末生的班。夏末生一直冷峻的神情这才和缓了些。
陆夕颜捏紧拳头,扬起一抹笑走到他们面前。
夏末生警惕地看着她,下意识地将箫菀护在身后。
“别紧张嘛。”陆夕颜嘻嘻一笑,拍了拍夏末生的肩膀,“只是作为阿生的荧幕女友,想提醒后辈几句话。”
她顿了顿,冲箫菀歪着头笑道:“他的粉丝都超可怕的,会寄死老鼠给你的哦。所以,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你一定、一定要小心哦。”
“陆夕颜!”夏末生恼怒地打断了她的话,斥责道,“你是不是有病?”
“那你有药吗?”陆夕颜嬉皮笑脸。
“疯子。”
工作人员喊他们去准备, 陆夕颜心里难受,一口喝掉工作人员为她准备的润嗓子的温水,清润的液体顺着喉管滑到肚子里,让她觉得舒服了一些。
上台之前,陆夕颜回过头,却发现萧菀正怨毒地盯着她,阴恻恻地笑。
她和夏末生一前一后地站上了升降台,随着幕布的拉开,在欢呼声中缓缓升起。他们的演唱会,以两个人相识相知相恋为主题,穿插着两个人的歌曲,以剧情贯穿始终。
舞台被布置成舞蹈室的样子,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几年前他们刚刚认识的那一天。陆夕颜穿着白色的裙子,慢慢地朝夏末生走了过去。
也许是音乐太过柔和,柔和到消除了夏末生对她的厌恶,他看她的眼神,渐渐地迷离了起来。
“你好,我是陆夕颜。”
“……夏末生。”
可终究,也只是一场戏而已。
观众高呼安可的声音仍未散去,陆夕颜望着台下,余光里却只有一个夏末生。她看见夏末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慢慢地举起话筒,似是有什么话要说。
她连忙抢在他开口之前,说道:“很感谢大家来参加我们的演唱会,在这里,我有一件事想向大家宣布。因为身体的缘故,我已经单方面向公司提出了解约。同时,我也想向大家澄清一点,我和夏末生从来都没有真正在一起过。”
场面因她这一句话而一下子失控,经纪人也傻了,正打算派工作人员把乱说话的陆夕颜拽下来,结果夏末生的粉丝们已经出离愤怒,不知道是谁先扔了一个矿泉水瓶上来,接着,荧光棒、饮料瓶、吃剩的汉堡包……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被扔上了台。
一片混乱之中,陆夕颜被什么尖利的东西砸破了头,她颤了颤,仍旧继续说道:“所以,并不存在什么夏末生出轨,我从来都不是他的女朋友……从来都不是。”
有人紧紧地攥起了她的手,将她挡在身后。夏末生气急败坏的声音同时在耳边响起:“这个时候,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快跟我下去!”
陆夕颜的胃忽然好像被刀绞一般疼了起来,她的意识已经渐渐地模糊起来。紧接着,她看着近在咫尺的夏末生的脸,第一次鼓起勇气,朝他的嘴巴凑了过去。
夏末生怔怔地望着她,一时间忘了动作,任由她贴上了他的唇瓣,献上了轻柔的一吻。
“夏末生,你这个傻瓜,我放你走,所以,你不要讨厌我好不好?”
陆夕颜说到这里,委屈得像只丢了食物的小奶猫。
夏末生张了张嘴巴,下意识地搂住了陆夕颜的腰,他正想说话,有什么鲜红的东西却从陆夕颜的口中喷了出来。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胸前,是一摊刺眼的血。
随即,陆夕颜就闭上了眼睛,昏死了过去。
6
演唱会的安保人员很快出现制止了骚乱,他趁乱抱着陷入昏迷的陆夕颜,匆匆下了台。跑到门边的时候,刺耳而尖锐的声音一直在疯狂地喊:“阿生!你放心吧!我帮你解决了这个恶心的女人!她再也不会缠着你了!”
他有些心惊胆战,回过头去看的时候,依稀看见箫菀天真而疯狂的少女脸庞。
乘坐救护车去医院的路上,夏末生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这么漫长。他紧紧地握着陆夕颜的手,喊着她的名字,很可惜,陆夕颜闭着双眼,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她是不是有毛病?把所有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同在车上的经纪人又心疼,又愤怒地喊。
“什么?”夏末生一愣。
经纪人喋喋不休,向他说起了当年。
当年的陆夕颜,坐在办公室里,像个女王一样和经纪公司对峙。
“我不同意!”陆夕颜摔了手中的企划案,“靠绯闻上位的计划,我不同意,这对于夏末生来说,压力太大了。”
“夕颜,娱乐圈的现实是怎么样的,你还不清楚吗?没有绯闻,你的人气能红多久?夏末生想要做音乐,理想是好的,可是你告诉我,现在的唱片还有几个人会买?公司不可能一直养着不会赚钱的人!”
陆夕颜捏紧了拳头,断然道:“既然我是他的前辈,又选中他和我一起出道,那我就要对他负责。他想要做音乐,想要跳舞,那就让他去做。其他的所有,我来承担。”
“你来承担?”经纪人吃惊不已,“你要知道,你为他承担一切,公司也不会多给你半分钱。广告、电视剧、商演、应酬……所有的所有,他不愿意做的,你都帮他来做?”
“对。”陆夕颜深吸一口气,道,“如果你们要炒绯闻,那就炒吧,由我来主导。所有他不愿意做的,都由我来做。”
夏末生愣愣地听完了经纪人的叙述。他们出道以后,陆夕颜一直活动不断,粉丝分析是陆夕颜一直在暗中抢他的资源,夏末生也以为是这样。
“我和箫菀的绯闻……”
“你们演唱会的票房那么差,为了噱头,公司找来了狗仔跟拍。”
夏末生觉得自己很傻,可是又不敢相信,问道:“那陆夕颜去医院是怎么回事儿?”
“她为了快点儿把腿伤养好,这段时间一直在接受高强度的物理治疗啊。你不是她拍档吗,这都不知道?”经纪人的脸色有些古怪。
“不知道。”夏末生说完以后,有点儿懊悔。好像有关陆夕颜的事儿,他都不知道。
“那箫瑟……”
“箫瑟?怎么好好的又提起这个贪财的女人来了?当年啊,你不是不同意和陆夕颜一起出道吗,这个女人就说她有办法,但是作为报酬,她向公司要了好大一笔钱。当时还是陆夕颜出面去处理的。我以为她把这件事儿和你说了,怎么,她没有吗?”
她没有。她什么都没有说。
夏末生的手颤抖了起来,他用力地抹了一把脸,却在自己的掌心里看到了泪。
陆夕颜什么都不肯说,她一直维护着的,都是他的尊严。
经纪人说到这里,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张有些岁月痕迹的照片来。他叹了口气,说道:“那会儿我也问过陆夕颜,为什么一定要和你一起出道,她一直没告诉过我。刚刚上台前,她给了我这张照片,我这才明白……唉。”
照片被塞进了夏末生的手里,他却不知道为什么,看都不敢看。
尾声
医院到了,他疯了一样揪住医生的领子,让他们快把陆夕颜送进急救室。
陆夕颜被推走了,剩下夏末生一个人站在原地,好像丢了魂魄,没了所有的力气。
脑子里都是陆夕颜。对他冷嘲热讽的陆夕颜,对他笑的陆夕颜,闷不吭声陪他一起训练的陆夕颜……还有,在血中吻了他的陆夕颜。
抢救的时候,经纪人接到了来自警察的电话,说犯罪嫌疑人箫某已经对她的犯罪行为供认不讳,是她偷偷在陆夕颜的水里投了毒。她说早在姐姐萧瑟和夏末生在一起的时候,她就喜欢上夏末生了。当年萧瑟拿了钱离开了夏末生,她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可谁知道,讨人厌的陆夕颜仍旧在他身边!经过检测,萧菀患有严重的精神分裂症,这才酿出大祸。
后来经纪人和夏末生说了什么,他也都像没听到一般,只是愣愣地望着手术室的大门,开始痛恨自己。
他相信了一个疯子的话,却从来没有试着相信她。
夏末生缓缓地低下头,看着掌心里那张被自己攥皱了的照片。那是一张很多年前少年选秀比赛的大合照,彼时的他还是个十二岁的少年,抱着吉他和其他选手一起坐在第一排,那张照片的最后一排,有一张稚嫩而青涩的少女的脸庞,特别熟悉。
夏末生死死地捂住了嘴,压抑着按捺不住的哭声。
十二岁的夏末生,已经参加过很多选秀比赛了。那次在后台,他看见一个一个垂着头的小姑娘,懒洋洋地坐在一旁。
“你为什么不开心啊?”
“我妈妈想让我当明星,我不想。”小姑娘撇撇嘴。
“当明星不好吗?当了明星,就有更多更多的人认识到你,了解到你的才华啦。”
“我没有才华。”小姑娘别别扭扭的,把脸嘟成一个包子。
夏末生笑了,从兜里掏出一颗糖,放进她的手里。
“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才华。你一定可以的!不如我们做个约定,一起出道做明星啊!”
小姑娘睁着一双大眼睛,懵懵懂懂地看着他,良久才点了点头。
那个小姑娘,就是陆夕颜。
可是,很快就将那场因缘际会和承诺忘记的,却是夏末生。
陆夕颜,一定恨死他了吧。
手术室的灯,灭了。陆夕颜被推了出来,医生说好在送来的及时,抢救成功了。
夏末生望着昏迷中的陆夕颜,他只想告诉他,他们不拆伙了——这辈子不论再发生什么事儿,他们都不拆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