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颐
这几年关于“转基因”的话题始终不断。公众对于自己不了解的事物总是害怕的。帕梅拉·罗纳德打了个比方:“一氧化二氢,一种无色无味的化学化合物,也许是所有化学物质里最重要、最普遍的、有时候会危及人的生命。”真吓人!但这不过是“水”啊!看来要讲清楚问题,方式很重要。这位美国植物病理学教授联手她的丈夫、有机农场主拉乌尔·亚当查克写了一本书,叫做《明日的餐桌》,这本书的写法类似于《寂静的春天》,从自身的经历和研究成果出发,专业阐释的同时不乏感性的人文叙事,让普通读者也能获取有用的信息。
据说,转基因大豆油容易致癌;据说,吃了转基因玉米,可能导致不孕不育……这些“据说”已经被科学证伪了,但是新的“据说”总是不断涌现,我们应该相信谁?作者提供了一些有助于判断的标准:1.检查信息的主要来源;2.询问工作是否发表在同行评审的期刊上;3.检查期刊是否在科学研究上有良好口碑;4.弄清是否有其他已发表研究报告的独立证实;5.评估是否存在潜在的利益冲突;6.评估有关机构或专门小组的报告质量;7.检查作者的信誉。这条真堪比恢恢天网,让造谣者和流言传播者无所遁形,当然这仍然有赖于专业人士的法眼,但好歹我们的眼睛也能跟着擦亮。
转基因食品到底能不能吃?这是大家最关心的问题。作者解释,转基因食品和我们每天所吃食物的化学构造特征(DNA和蛋白质)是相同的。食品中的DNA在一小时内就有98%被完全消化,大部分蛋白质甚至消化得更快。作者说:“事实上,我们所吃的一切食物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都是被‘转基因的,而且几乎我们所吃的每一种食物都会带来一定的风险,尽管是非常非常小的风险。”我们所有的食物都是经过基因选择的,只是以前没有科技的手段,就只能靠一代代的试验淘汰。比如杂交水稻,也是把优良的基因选择出来,然后想办法让它传下去。转基因抗虫作物可以大幅度减少农药的使用,比起农药残余的危害,转基因的风险更小。怎样控制、科学合理使用农药,是蕾切尔·卡森当年一再呼吁的,今天这个问题依然很突出。滥用农药确实太严重了,比起洗了又洗还是一肚子农药残余来说,我愿意吃转基因的食品。当然,有机产品就更好啦。身为农场主的亚当查克在本书里写了不少有趣的故事。堆肥、气候、灾害、虫咬、控制杂草……有机耕种真是太辛苦了,关键是投入多产出少,所以价格居高不下,想要长期供应老百姓的日常餐桌太不切实际了,而且我们要真的能忍受被虫子咬得千疮百孔的菜叶子以及突然爬出来一条扭啊扭的菜青虫。
某种生物的基因好不好,可以由人来决定吗?这样做,是为了科学,还是为了满足部分人的欲望?这个事情往大了说,关乎科学的伦理界限,这是很多人反对转基因的原因。前几天我看纪录片,就说以前的胡萝卜是黄色的、土豆是紫色的,今天我们所有吃的东西,其实也不是自然选择的结果,也都是经由许多代的人类参与或者人为决定的结果。
给转基因说好话的人,会不会都是利益集团的托儿?这就是商业化过快带来的不信任感。当然,这种看法过于偏颇,也伤害了研究者的情感。何况我们从前面的七条标准已经知道,真正有价值的学术成果都是经过严格验证的,企业可能会操纵几个人或者几篇文章,但无法操纵整个科学界。目前的转基因技术还不够成熟,如产量连年下降、棉絮纤维过短、玉米口感太硬等。
这些是短期内就发现的还需要技术跟进的,至于长期的问题那就更难预料了。20世纪60年代西方国家的“绿色革命”曾经帮助解决了亚洲、非洲和南美洲的吃饭问题,但它对传统农业和生态环境的破坏直至几十年之后才显露恶果。
此外,跨国公司的经营策略是否会影响发展中国家的经济结构,也是一个必须注意的问题。美国的孟山都公司是全球生物工程企业领头羊,它所推出的玉米、棉花、大豆和马铃薯等转基因作物在非洲、南美和南亚广泛种植,在2005年就达到了10亿英亩。这些国家就有很多人觉得本国的经济命脉被他人控制了,很危险。孟山都在2001年进入了中国市场,目前中国大陆前20强的种子企业的销售额加起来还比不过孟山都一家公司,这对中国农业发展是极其不利的。我们要加快生物工程的研究,过于乐观或者望之生畏,都大可不必。如果因为商业的、政治的原因,没有经过长时间的检验,就全面推向市场,这样的做法对转基因技术研究本身也是一种阻碍。
这本书对于中国读者尤其有意义。中国是传统农业大国,也是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国家。粮食问题始终是我们的重中之重。本书作者非常关注中国。他们在中国有许多科研基地和小型试验,书里的很多故事就是发生在中国的,第一章标题就叫做《种在中国红泥镇和美国加州戴维斯的水稻》。具有中国乡土特色的传统耕种似乎非常吸引作者,这是一种绿色的生态之道,但它显然和时代的发展有所脱节。作者试图了解植物和微生物如何相互作用,从而形成一种生物动力,一种顺势疗法。这是一个很好的方向。如同作者打趣说这本出自夫妻之手的书是成功婚姻的典范,中国红泥镇和美国加州戴维斯的水稻也是一场跨国婚姻,那么,转基因如何实现科学和商业的联姻呢?希望生态科学更好地为人类生活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