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俊英
导语:时间来到了1935年。在长征中艰难跋涉、牺牲巨大,几乎是用生命在行走的红军将士们疲惫不堪,精力殆尽,他们不知道究竟还要走多远,走多久。然而,与身体的疲惫相比,思想上的不解才是困扰红军步伐的“泥潭”。不知从何时起,红军的部队不再打胜仗了,身边的战友一个个地倒下。这些疑惑如同红军战士们脚下那泥泞的沼泽,吞噬着他们的希望、自信、斗志……遵义会议,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在长征途中召开了。
在党面临生死存亡的转折期,遵义会议的召开产生了深远的政治意义。张闻天是遵义会议召开的促成人之一,通过他的行动轨迹,我们可以看到中国共产党在成长过程中面临艰难考验时,所作出的自我修正与完善。虽然,这个过程是艰难的,曲折的,但它始终是向前的。
张闻天(化名洛甫)1900年8月30日出生在江苏省南汇县的殷实农户家庭。“五四”运动爆发后,他投身学生运动……1925年6月在上海加入中国共产党。同年冬,张闻天被派往莫斯科中山大学、红色教授学院学习,同时兼任共产国际东方部报道员。
1931年2月,张闻天回到了上海,不久担任中共中央宣传部部长。1933年初,随中央机关从上海迁入江西中央革命根据地。1934年1月,在中共六届五中全会上当选为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央书记处书记。2月,在中华苏维埃二大上当选为中央政府人民委员会主席,1934年10月参加长征。
遵义会议召开的重要推动者
根据党史资料记载,对遵义会议产生重大推动和促进作用的有四个人:毛泽东、张闻天、周恩来、王稼祥。四个人中,张闻天的作用尤为关键。有一个故事可作为这段历史的注脚:现在无论是韶山毛泽东纪念馆,还是浦东张闻天生平陈列馆,在“遵义会议”部分,都有一座毛、张、周、王的四人群塑。但韶山的这一群塑后面有一段耐人寻味的故事。据说2003年为纪念毛泽东诞辰110周年,纪念馆对原陈列进行改造,新设计的这一群塑中只有毛、周、王三人。新馆正式开放前,胡锦涛前来视察,当他看到这三个人群塑后,即问该馆负责人:那时候张闻天是总书记,但这里怎么没有?并指着群塑说:这里应该有张闻天。
其实,无论从酝酿到召开,还是从贯彻到落实,在遵义会议整个过程中,张闻天都发挥了十分重要的作用。
长征出发后,张闻天同毛泽东、王稼祥走在一起。三人在同行的相处中,毛泽东的观点日益深刻地影响了张闻天和王稼祥,使他们认识到了红军在作战中失误的原因,从而日渐组成了反对李德、博古错误领导的“中央队三人团”。用张闻天自己的话来说,是“给遵义会议的伟大胜利放下了物质基础”。
红军在湘江战役中遭受惨重损失,但李德、博古仍让部队北行去同红二、六军团会合。可是红军后来实际上是按毛泽东的主张,改向敌人力量薄弱的贵州进军,从而扭转了危局。令人不解的是,长征前毛泽东对五次反“围剿”也提出过不少正确意见,却都没有被采纳,为什么这次转兵贵州的主张却被接受?原因很简单,因为在湖南西北边境一个叫通道的县城举行的会议上,当时被人们视为党内地位仅次于博古的二号人物张闻天带头支持了毛泽东的主张。
据当时随军长征的罗明回忆,他到达通道的第二天去见毛泽东时,碰巧遇上毛、张正在一起谈话。他站在门口等候时,不经意间亲耳听到了谈话内容。张闻天对毛泽东说,湘江战役通过四道封锁线后,红军损失惨重,敌人发现了红军与红二、六军团会合的意图,正在调集大量兵力展开包围。毛泽东听后向张闻天明确地提出自己的看法:不能再照原计划去与红二、六军团会合,而应改为向敌人兵力薄弱的贵州进军。显然,他们二人的这次谈话是通道会议的一个重要背景,通道会议则是遵义会议的一个重要前奏。
遵义会议前,张闻天与王稼祥之间有一个著名的“橘林谈话”。在一片橘林里,王稼祥问:“我们这次转移(指长征)的最后目标中央究竟定在什么地方?”张闻天答:“咳,也没有个目标。这个仗看起来这样打下去不行。毛泽东同志打仗比我们有办法,我们是领导不了啦,还是要毛泽东同志出来吧!”
当晚,王稼祥就把张闻天的这些话告诉了彭德怀,然后又转告给了毛泽东。几个人一传,几位将领也就都知道了张闻天推举毛泽东指挥军队的想法,大家都赞成让毛泽东出来指挥。耿飚曾对张闻天此举作了这样一个评论:如果没有张闻天首先提出这个问题来,遵义会议就不可能开。他不提出来,也没有别人敢提。过去苏区多少同志因为提不同意见挨整呀。如果谁也不提,毛主席也出不来,我们红军就不可能胜利到达陕北,也就不可能有后来的发展。
在遵义会议上,博古、周恩来作报告后,张闻天作了反报告。他旗帜鲜明、全面系统地批评了第五次反“围剿”和长征途中的错误军事领导,为遵义会议彻底否定单纯防御军事路线定下了基调。然后,毛泽东作了重要发言。他深刻地分析了错误军事路线的症结所在。紧接着王稼祥发言,他支持张闻天的反报告和毛泽东的发言,并提出由毛泽东来指挥红军。会议结束时,指定张闻天起草会议决议,毛泽东被推选为常委。之后,中央常委讨论分工问题,决定由张闻天取代博古,担任总书记,在党内负总责。
遵义会议后全党实际领导者
遵义会议后的几年中,党中央所举行的会议,都是由张闻天召开和主持的。据统计,前后多达137次。所以在纪念张闻天85周年诞辰前夕,王震还特意向邓力群提出建议,“请你、乔木、胡绳同志考虑,能否在修改党史时,将张闻天同志任中央书记(特别是长征结束后)主持会议的史实载入史册”,并说“许多同志似不知张闻天同志任中央书记多年这一历史事实。历史要真实”。杨尚昆1997年3月22日同张闻天夫人刘英谈话中,提到遵义会议这段历史也说,“看来要给张闻天拨乱反正”。
在1938年以前,都是由张闻天召开和主持中央会议。还应特别指出的是,在张闻天担任总书记时期,只有他可以召开中央的会议,毛泽东则只能建议张闻天召开。在中央驻瓦窑堡期间,政治局和常委的多次会议就是在毛泽东因去前方而缺席的情况下举行的。其中有些会还就重要的政治问题或组织问题做出了决定,有的事先征询过毛泽东的意见,有的只是事后通知他或者不通知。例如1936年3月晋西会议后,张闻天回到后方,毛泽东仍在前线。在这一个多月里,张闻天主持召开的政治局或常委扩大会就有七次,毛泽东都未出席。
在遵义会议后的三、四年时间里,代表党中央同各方面联系和处理重大组织问题的是总书记张闻天。当时的重要组织关系和组织问题,都是张闻天以中央书记处名义或总书记身份出面管理和负责处理的。这方面的事例很多,一个特别明显的例子是,长征后博古放弃了对全国党和红军的领导,以致项英于1935年2月4日来电说,“自出动以来,无指示,无回音,也不对全国布置总方针。”张闻天在接任总书记后,便很快布置开会讨论,作了答复,随后又向苏区中央局、四方面军和二、六军团发去他自己起草的传达遵义会议的《决议大纲》;发布了中央决定和指示,接受并处理各地发给中央的请示报告;派遣和任免重要干部,如长征路上派陈云、潘汉年去上海,到陕北后派刘少奇领导华北局和派冯雪峰到上海等;建立地方党委,其中成立陕甘宁省委派李富春为书记,成立甘肃省工委以刘晓为书记,改陕甘特委为陕甘省委由朱理治任书记,派戴季英去陕南建立省委等,都是由张闻天主持会议通过,再电告在前方的毛泽东、周恩来的。而且连毛泽东本人的几次分工和任命,也是张闻天建议并提交政治局或常委讨论决定的。如遵义会议后,“他决定由毛泽东同志负责军事工作”(杨尚昆语),提议毛泽东任前敌总指挥,同意毛泽东成立三人军事小组的意见,长征途中沙窝会议上提议毛泽东分工主管军事,到达陕北后的下寺湾政治局会议上,建议成立新的中央军委,任命毛泽东为主席,周恩来、彭德怀为副主席等。
遵义会议后的三四年是中国革命的转折时期,不但胜利完成长征,而且实现了从国内战争到抗日战争的伟大战略转变。由于当时实行比较严格的集体领导和分工负责制,毛泽东在中央会议上作报告和起草决议也基本限于军事问题(后来又加上统战问题)。而涉及有关全局的政治形势和策略方针的报告以及决议的起草,都是由总书记张闻天完成的。
纠正“陕北肃反”功不可没
中央红军长征到达陕北后,遇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解决“陕北肃反”问题。中央红军于1935年10月19日到达陕北吴起镇,张闻天和毛泽东打听刘志丹,不料却听说刘已被逮捕,被关押在瓦窑堡,而且红二十六军营以上干部有几百人被逮捕,有些人已被杀。党中央立即下令:停止逮捕,停止审讯,停止杀人,一切听候中央来解决!张闻天和毛泽东到甘泉下寺湾后,直接听取陕甘晋省委副书记郭洪涛的汇报,一致表态:“陕北肃反搞错了,要纠正,要快放刘志丹!”因毛泽东领军去部署直罗镇战役,张闻天立即派王首道先去瓦窑堡接管陕甘边区保卫局担任局长,把事态控制下来,还成立了五人小组负责审查错误肃反事件,很快释放了刘志丹、高岗、习仲勋等同志。不到一个月,在张闻天主持下,中共中央作出《审查肃反工作的决定》,指出陕甘晋省委“在肃反斗争中犯了小资产阶级的‘极左主义和‘疯狂病的严重错误”。11月底,张闻天主持了为刘志丹等平反的活动分子会议,错误得到迅速纠正,挽救了陕北党和红军根据地,为党中央在陕北落脚创造了重要的内部条件。
学者何方在其著作中说:“长征到达陕北后,纠正陕北肃反错误、释放刘志丹等人,是张闻天直接领导和亲自处理的。”中共中央领导处理“陕北肃反”问题重要的历史见证人,张闻天夫人刘英的回忆也明确谈到了张闻天主持解决“陕北肃反”问题的史实。刘英回忆:“闻天抓得很紧。错误很快得到纠正。十一月下旬就为刘志丹、习仲勋等彻底平反,被关起来的红二十六军干部也都放了出来,恢复了他们的工作。”“陕北肃反”期间担任陕甘晋省委副书记的郭洪涛在回忆中也明确地讲到:“具体处理过去的冤案,释放刘志丹等同志,这些工作都是张闻天同志领导的。”
主导西安事变和平解决
西安事变的和平解决,是中国从内战转向抗战的一个节点。在这个重要的历史拐点,以张闻天为总书记的党中央是怎样应对、如何解决的呢?
首先很有必要回顾一下中共中央政治局1935年12月在陕西瓦窑堡召开的会议。这次会议是正确解决西安事变的政治基础。会议由总书记张闻天主持,并通过了由他起草的《中央关于目前政治形势与党的任务的决议》,制定了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路线。《中国共产党历史》指出:“瓦窑堡会议是一次极为重要的会议,是遵义会议的继续和发展”,因遵义会议举行时还在长征途中,“只能解决最迫切的军事和组织问题”,而瓦窑堡会议才有条件“结合国内形势和党的任务,有系统地解决政治策略上的问题。”简言之,遵义会议只解决了军事路线问题,瓦窑堡会议才解决了政治路线问题。
1936年12月12日,西安事变发生。13日,中央即在保安窑洞召开了应对事变的会议。会议上,大部分人都认为对蒋介石的处理,应有两个方案,即“审蒋”和“除蒋”,即“要求罢免蒋介石,交人民公审”,认为“把蒋除掉,无论在哪方面,都有好处”。并要“以西安为中心来领导全国,控制南京”,在西安成立一个名义上不叫政府的“一个实质的政府”。
张闻天在会上的发言与大多数人的观点有几处明显不同:一是通篇没有“除蒋”、“审蒋”的字眼,也没有类似这样的意思;二是明确提出“我们不采取与南京对立方针,不组织与南京对立方式(实际是政权形式)”;三是主张“尽量争取南京政府正统,联合非蒋系队伍”。张闻天表明自己的态度:不同意“以西安为中心”结成统一战线来控制南京的主张。在发言中他还要求大家要“慎重”,“不要急躁”,不要自己给自己造成困难。他发言最后的结语是,“我们的方针:把局部的抗日统一战线,转到全国性的抗日统一战线。”
17日,周恩来在西安将外界情况用电报发回保安。19日,中央政治局会议再作讨论,认识上取得一致,正式做出决定:和平解决西安事变。后来,张闻天在总结西安事变这段曲折历史时,曾深刻地指出:“中国政治问题的复杂性与变化多端性,要求我们有确定的方针,而不为表面的现象所蒙蔽与动摇。”他自己正是实践了这一点,在这段复杂多变的政治风云中始终表现了一贯的方针上的坚定性。而他当时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是同他不断地注重客观形势的科学分析分不开的。在目前见到的材料中还可以看到,早在“西安事变”爆发前一个月,张闻天在党中央一次会议的讲话中就指出:“南京方面更有走向抗日的可能”,提醒人们“不能因蒋的某些摇摆而忽视总的形势”,“不能因他压迫我们,我们便轻易估计他是专门来打我们,而会与日妥协。”要人们看到“日的进攻,英的态度强,蒋的动摇,走到抗日方面来的较多”这些基本的因素。他的这次讲话,虽然没有也不可能预料到西安事变的发生和事变和平解决的具体过程,但是从西安事变的最终结果以及导致这种结果的各种实际因素来看,张闻天的这番话是站得住脚没有说错的。
历史充分证明,当时中共中央做出的这一决策是完全正确的。
1976年7月1日,张闻天逝世,这一天恰逢建党55周年纪念日。1979年8月25日,中共中央在北京人民大会堂召开大会,隆重追悼张闻天。1981年7月1日,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60周年大会上,张闻天的名字被列入同毛泽东一起为中国革命的胜利、为毛泽东思想的形成和发展做出重要贡献的党的杰出领导人的行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