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清宣统二年庚戌,乐嘉藻北游京城,又南下津沪,日记中留下了交游和对所经之地社会风貌的记录。
关键词:乐嘉藻 庚戌 旅行 贵阳 重庆 武汉 北京
编者按:乐嘉藻在宣统二年(1910年)三月至十二月,作《庚戌旅行日记》。日记中未言北行的目的,所以也不知他究竟去做什么。据日记记载,他到北京后,发电报回贵州催寄膳宿费,说明是出公差,但又未见他办理公事。在京时,省内商会又推举他为国会请愿代表,也未参加任何请愿事,即赴天津、上海。日常所事就是访友、寻古董、买旧书,其间也可见清末各地的社会面貌,人文风尚。因版面有限,只能分期刊出。本期所刊为十月下半月至十二月上旬日记。
十月十六日(1910年11月17日)
早七点钟起,改订九月二十八日诗一首,有换客来附客舱,船亦开行,始知船之所以泊,非避风,实揽载也。闻此船官舱五铺者十数元可以包,即此十三铺之客舱三十元亦可包云。早饭后,至船梢一看,此时船沿湖之东岸而行,望西岸渺无边际。此处甚便观览,惜风太大,不能久立。茶房持点心、纸烟来卖,向买数事,复改订九月二十九日七律一首。十一点钟至营田,望营田塔坚立如故。十二点过至芦林潭,戊戌南归时与杨姬至此暂别,余向长沙,姬向常德,后至常德相遇,始复同舟。风景历历如在目前,彼时挈二仆,不似此时之无助也。一点钟至临泚口,船少停即行,窗户偶开,煤屑随风卷入,可厌之至。
两日沾衣厌落煤,板窗无地待唧杯。江湖从此思京县,扑面黄尘习惯来。
作此一绝之外,更改定九月三十日七绝两首。暮将至益阳,舟人预备至益阳之客登岸,至客舱翻取箱笼,捣乱之至。见其向人索钱,始知每寄一箱于客舱中者,须与钱一百云。索钱之时,其人不与,互争几至相殴。六点半钟至清水塘,少停,有登岸者。船上牛王、马杆等滩,引港者不得其道,进退寻觅,卒不能上,遂泊滩下,雇小划送益阳客至城。有畀酒钱稍少者,靳其行李不与,相哄甚久,卒畀之,痛詈而罢,轮船上人之无赖至此极。夜不能安睡。月色甚佳,天气亦和,处嚣尘中,徒呼负负。
十月十七日(11月18日)
早八点钟起,船仍未开,闻无米且煤不足,雇小划至益阳购之,久乃未到,或日其管事带引港人至上流探水云。闻武汉一带小轮来往各处者甚多,皆本国人营业,但小轮皆由外国人处租来,保清吃水四十六寸,每日租价八元,原走武黄一带,颇能获利,近因彼处船二十馀只,供多于求,乃改走汉常。此次折本近百元,且水浅亦不能再走二次矣。惟武汉渡江小轮二十馀只,为前夏口厅冯所自制者。早饭后出舱面一望,风日睛和,天气绝佳。改定十月初九、十两日诗各一首。十一点半钟管驾自益阳回,携有煤、米等物。闻此道不能行,当由他道。装煤后十二点半钟循原路退回。新买之煤不佳,鼓行未久,渐行渐缓,二点半钟始退至西湖口,距来处仅四十五里。停机少顷,烧旧煤复进至马王滩。遇宝丰船方由长沙至常德,以水浅不得上,命人乘小划至船上议拨载。船上滩时见河中有取泥机一具,数小船往来运泥。船上滩后停机,与宝丰议。改定七月初七日诗二首。开饭后,闻宝丰将有九十六人过船,每人水脚一元。议尚未决,宝丰遽雇中号船一只运数十人来,两舷相并,与本船人争议,势甚汹汹,且索供饭食。又不肯坐灰篷,船人不许,有言将过船打抢,宝丰护送人为众扭发殴詈。船人见之大恐,亟起锚开机而遁。彼船大噪,欲来趁而不得。当彼船来时,余辈客舱中六人坚闭窗户,防其肆扰,开行后始解严,至此始知余辈之危险,盖管驾不能约束众人,船内漫无秩序,各事俱不相应,且又不知利害。今日之事,几肇大祸,幸明日可至常,惟愿此一日中不再遇事方好。客舱某又言,其买办买煤必有弊。盖宝庆煤有两种:一清水者,火性向上,宜于锅炉,价稍贵;一浑水者,火性向下,宜于冶炼,价贱。今所买为浑水者,故不能用。又言此种营业,非内行人不能作。其弟今年租小轮一只行常汉间,甫四阅月折去一千馀元,然将轮退还,其租价月为二百元云。罗君又言,五月间由常德乘小轮向长沙,八点钟过沅江,见岸上有黄衣巾者数百人,且有黄旗,初以为朝山进香者也。其人见小轮忽大噪,竞呼“打洋船”。洋船于是开枪,击伤灰篷上人,群趋左舷避之,左方骤重,船几覆,亟添煤开足机器而走,彼人逐船而击,凡四开枪,伤者二人,死者三人,血渍舱内几遍。有由洪江往者某叟,其姪女方十五六,左足被伤,哀呼甚惨,旋由水师营开队向攻,小轮亦遂远逝。罗君至长沙后,闻由省派兵往剿,始行溃散。其在沅江起事之日,即小轮被攻之晨,先一日城中已戒严,其夜匪人即在某山点将,次日清晨向城即与小轮相遇云。船开后驶行甚顺,八点钟至沅江,宿半刻后,宝丰亦赶到,盖人货登运船后,其船骤轻,遂驶上马王滩,仍将人货运上。然拨载上滩之法,民船习用,此小轮乃不之知,可笑之甚。沅江河不甚大,北岸老柳万株,行列齐整,淡月映照,萧疏可玩。
眉注:清水煤亦曰牛马屎煤。
十月十八日(11月19日)早六点钟起,闻宝丰天未明已行。此船上有长沙人,愤其疲玩,大声责问船人,以待煤对。又有数人绕舷大声醒水手日起起,速往担煤。船中数日来人甚沉默,任船人之无状感,存不屑与较之意,然已有渐不能忍之势,觉此数人之发言亦不可少。七点钟煤始装毕启行,水手辈秩序更乱。早饭前已互殴两次,余辈坐舱中亦不觉喧,盖已习而安之矣。澧州罗君字瘦梅,刘君字山初。罗君至京为朝考,刘君则以留学生赴试者也,闻在日习法政云。两君屡索观余诗,遂录九月至京两绝及新作三绝,并赠名片各一枚。今日改定九月二十四日诗两首。九点钟至羊角脑,三点半钟至德山。德山街颇长,闻将于此辟码头。四点钟至常德,泊下南门,雇小划子拨行李至人字桥,唤挑夫起岸,径至河街本号,晤和亭少君云臣。黄菊圃已先在,少顷和亭亦还,与谈此店关系。据言,三月间已与洪江结清,此后一无往来,现仍买一担半担之烟土零卖,而未言为号上做,为其自做也。然招牌仍锦盛隆,大门横牌、柜上立牌,一挂牌一面未悬出。此事尚当另议,账惟官纪臣之一千八百金可望,然报帐已减作八成一千四,其烟馆各账自烟馆封禁后一概无收矣。余意主即时收歇,至官纪臣之账无关店面之有无,然启行时再与议。开夜饭后,与大方栈王姓四元作票价,其力钱约明早交清。濯足后,八点钟即眠。至二点钟后复醒,遂不能寐,于枕上改定八月二十八日诗三首。
十月十九日(11月20日)早七点钟起,将昨夜改定之三绝录出。峻山来坐,开早饭后剃头。与王姓以二元之力资,再与一元作酒钱,王尚哓哓,余呵斥之。和亭转旋,与以两百文始去原议来回票价共七元,以二元作力资,来时票价已交代买票之陈姓,此时应与回时票价及力资共五元六角,今已畀七元,合之船上两角,共七元二。至人字桥看万老官之船,船甚佳,讬和亭与议价。彭幼甫来看菊圃,并邀饮,因邀余同往。去后,改定《后湖上词》三绝。幼甫遣人来邀两次,三点钟往拜幼甫,稍坐,即唤肩舆三乘,与余及峻山往高山巷高陛堂范家花酒。酒监为金娃娃,其室中尚有大乔、小乔,貌皆韶秀,酒菜亦佳。余未叫局,雏妓三人,歌时一人拉胡琴,两人演补缸,天真烂漫,甚有情趣。五点钟下席,余先归。暮,万老官来议船价,包至洪江索五十四千,与三十千不成。九点钟,峻山来坐,菊圃亦回,少坐即散。
十月二十日(11月21日)早七点钟起,改定六月初四日二绝。早饭后,与蔡云臣自东门入城,买番花布不得,买得大洋磁面盆一个,价二千二;洋烛二包,价六百;红烟十包,价六百;仁丹二包,价六百;清快丸一包,价二百,共四千二百。自南门还,峻山至号上坐。改定本月初五日七绝四首。与云臣自人字桥雇划子至小南门,看滕姓及王姓之船。夜,写本日日记,稍将行李检点。
眉注:玻璃灯管裂断,以大蒜油接之,不易脱。
十月二十一日(11月22日)早七点钟起,改定八月廿九日诗一首。早饭后,改定九月十五日诗一首。和亭与王明登议定船价,为四十四千,外清浪滩、高溜洞、神福各一千。李平阶来坐,其人心地明白,议论切实,余至今始见面,其从弟兄与余相习者费卿、春泉、模清、莹波今皆殁矣。三点钟往看王明登船,仍坐划子往来。常德江面甚宽而深,人家抱江而曲。上流在西,下流在东,南门临江甚近,但多水患。还,和亭留平阶共饭。余将近数日来改定各诗录出,计三十首。九点钟睡,一点半钟有盗五六人自晾楼入,下楼后将后门大开,至账房与余室及菊圃之室侦探,势将着手,为菊圃所觉,大声呼“老三”,众人皆起,贼始逸去,后门即通城下。云臣率数人至后门外查看,见栅子数重皆未闭云。
十月二十二日(11月23日)早八点钟始起,峻山送船钱七千四百文交和亭手,盖余与菊圃、峻山言,四十四千,余认二十九千,两君各认七千五百,故峻山先交余。起后峻山已去,将昨夜所录近作封寄福田。早饭时,有县差数人持武陵县廖殊单一张,将号上火房孙某带去,因孙有侄犯拐案,妇人翁姑讼之,谓孙知其侄住处,故以殊单命差将孙带去,平阶有仆王升适在号上,遂与孙同往。余饭后少眠,起讬云臣写旗子日“南洋劝业会调查员”。出门由河街自三官殿码头入二步街,转三步街,又转贺八巷,访李平阶,少坐还。访合丰油栈,回拜胡集之,觅栈房不得。集之临江人,作秀油生理,今晨来访。菊圃及余觅之不得,遂访彭幼甫,遇其堂弟子清及子少伯,幼甫留饭,为渭初,少坐还。平阶来坐,今日和亭特盛设,余及菊圃之外,并约峻山、平阶,乃因火房被累入县,无人办菜,始由云臣自办,有大观楼混糖面包极佳。饭毕,胡集之招饮于西围墙韩家,乘舆而往,同席者峻山之外,余皆不识。后彭幼甫之九弟樨轩来,新通姓名。妓皆扬产,惟酒监九红稍佳,馀无可观者。半席即散,集之约至樨轩所识妓王巧云家少坐,余与峻山先辞出,由城内大街经过,颇繁盛。自南门出,余别峻山还。平阶尚在号上,与谈良久,平阶始去。十点钟睡,孙某尚未还,闻拐匪已获,今夜可以过堂。
十月二十三日(11月24日)早起,刘碧泉来坐,并约今夜局酒。饭后访胡集之,少坐至晋太隆访碧泉,见刘八爷老夫妇像,八爷七十七,其夫人七十六,白头两老,晚景甚佳,亦不易得。坐良久,头痛还。平阶来坐,四点钟碧泉来约,同入城至高陞堂范家,碧泉所带亦为金娃娃。在坐者曹少之,即天宝号之少主人。碧泉代唤高宝琴,局钱亦碧泉代付。八点钟散,至宝琴处小坐还。夜,防盗竟夜。
眉注:集之住河街合丰油栈,号日“同仁和”。集之名本虞。
十月二十四日(11月25日)早起检点行李,集之送点心、酒菜等物,碧泉赠点心并普洱茶,碧泉来送。饭后行李下船,平阶来坐,与谈甚洽。平阶诚实人,对于余情致殷殷,且命其仆王升送余上船。王升广东人,亦甚干练。船上收拾毕,四点钟仍至和亭处,晚饭与和亭算账,十九日交和亭手宝银五十两零四分,本留三十两讬交桂生,除用去之外,长用和亭银十两正。和亭言尽冬腊月将店收讫,并将图记及官纪臣一千八百金之票据交余带回。船上之账议定四十四千外,清浪、高溜、神福各一千,已交三十二千,内一千属菊圃名下,尚欠十四千,菊圃应派之六千五百,峻山应派之七千五百,皆交余手。伙食三千为三人所醵,所买各物,亦有单交余。上船后,峻山、菊圃行李皆上讫。船上原定本日开出关,今因水手中一人新娶,又有两人往帮忙,故不能开。夜睡甚适。
眉注:下船行李大皮箱二口,挑箱二口,提箱二口,提包一个内小抱,铁皮箱一口,网篮一个,帽合一个内磁,脚篮铺盖一个,磁器桶一个,皮蛋桶枣子一篓,火食篮一个,藤几三件,炭元一篓,烘笼一个,点心四合。
十月二十五日(11月26日)早七点钟起,午后船开至关上。上堤一看,见堤后耕地颇低,亦有水泽,堤上人家尚密。还船已暝,夜八点钟,峻山、菊圃还船,谈至夜分始睡。
山言譬攻始末
两云贵总督、湖南巡抚、广西知府
方氏寻子之惨历史
安吴讼事始末
黔女吁天录北京妓寮中之十四辈,洪江之吴仁山事件
南归忆都中旧游即柬福田、西林、斗南诸君
日映黄尘古蓟州,十年劫后正阳楼。华缨飞盖千人醉,宝剑明珠一夕游。
时世新装非用夏,书生高论欲横秋。国家有德惟天辅,一度沧桑那便愁。
忧危何事自相惊,四海于今早厌兵。劫火光芒皆梦幻,皇都气象更舁平。
群公玉阙劳赓拜,一士沧江自独行。惟有同心二三友,天涯长与共枯荣。
十月二十六日(11月27日)早九点钟开船,暮泊合湖。其地山水清佳,亦有洋式屋数间。峻山言,常有木簰商于此卖簰,淹迟动至终年,故亦有妓寮。又有丛林一所,相传有活佛于此示寂,每年由常德来进香者以数万计云。闻水上多窃盗,夜颇戒备。
十月二十七日(11月28日)早七点钟开船,乘顺风张帆而行。十一点钟至桃源县,买桃源石子,共价四百六十文。四点钟泊毛蓬寺,在穿石下十里。
十月二十八日(11月29日)早八点钟起,过挂榜山,船之停桡买缆,隔岸山水清奇,村庄修洁。再上为姊妹山,两岸各一峰特出,竹树蒙密,中有山寺。土人言,昔有姊妹各居一山修道,剖一竹誓日,心坚者植竹当活。北岸者闻山下渔歌心动,竹遂不活。故今惟南山有竹云。再上为渔网溪,两山壁立相倚,上各一寺。相传有塾师授徒于上,遇大雪逾旬,上下不通,师徒皆冻馁而死云。三点半钟,雨渐大,泊罗家湾,宿在界首下二十里。
镇远砦头鬻地事件
席宝田克砦头,屠其黑苗,属镇远府移汉人居之。知府吴志发乃移镇箪红苗三百户于上,后渐散去,而黑苗渐归,与之争地,逐年械斗。知府郑思贤乃令黑苗缴三万金而分其地,有二万金存省城善后局。
南归忆金陵旧游
半天光彩结珠楼,竹树迎辉晓未休。铁轨遥通鳷鹊逈,番花暖送绮罗浮。学成西海怜三岛,梦入南朝见十洲。一月仙游能想像,觚梭几处旆旌秋。
南都旧事凭谁说,南省新猷又几年。匠石西来阿阁起,樯林北聚紫衢联。驱车夕照长槐下,放棹新晴弱柳边。最忆江轮回首日,蒋山云外认飞仙。
秦淮从古艳章台,小阁文窗映水开。一曲凉波非旧绿,十行玉树是新栽。江山馀兴清歌腻,书剑华年浊酒催。莫把兴亡论儿女,几人亲见六朝来。
十月二十九日(11月30日)早九点钟起,船过界首,是常德、辰州分界处。界首上里许为撑架岩,遥望三峰矗立如鼎,三足奇伟绝伦,因取日记册图其状。再上至其下望之尤奇,再图之。昔年所谓一石孤耸、四面有瓜楞者,即指其中之一石。再上七八里许为明月庵辰州人名之日明月洄,亦取日记册图之。再上为柳林垞,对岸皆石壁插江,于壁上凿出纤夫所行之路,且竅石横铁索,以为手牵之用。再上已四点钟,宿缆子湾,驻有炮船一只,客心稍壮。夜大风。
眉注
过尽桃源地不平,辰阳何处汉关横。三峰玉立排云出,一寺高骞映日明。
铁索……牵鸟道,沙潭一线走雷声。泊舟记是曾经处,又傍戈船听夜更。
十月三十日(12月1日)早九点钟起,风稍小,船始行。雪子大如绿豆,船乘风上清浪滩,四点钟宿麻布崎。
岁暮天阴水急流,沅江风雪有行舟。孤帆滞梦兼晴雨,远客辞家历夏秋。书剑尚馀尘土在,风波非为稻粱谋。篷窗昼闭燃灯坐,自笑今朝应识愁。沅陵道中
眉注:不似乱花似撒盐。
十一月初一日(12月2日)早七点钟起,雪厚盈寸,舟子待雪晴后早饭始行。午后上白容滩,上滩时有小舟被浪打入船头几沉,幸榜人急拉近石岸始得再上。有空船无篷置南岸下,王明登言是镇远王长生船,装有和亭货纸三十担于其处失事云。夜泊横石滩下,上距辰州府治四十里。同泊有滕姓船,闻于子极在其上,子极不喜与人接,故余亦不往扰。
拥帆人语诉风微,岸上柴村近夕晖。萧寺几株红叶乱,苍山一路白羊归。寒深渐觉家堪忆,岁晚方知事已非。惟有十年精力在,晴光冷劲未添衣。沅陵道中
忆家
吴楚归来忆乡国,孟冬初谢正风波。征衣不望家人寄,只有江南富绮罗。
未合即今嗟岁暮,到家时是季冬时。遥怜此际金钱卜,何处浮迹想未知。
十载虚名空见诳,为家差易为人难。为伊珍重心还怯,雾雨喧胚看上滩。
万岁千秋计早陈,百年不死恐非身。一编小阁焚香坐,也有旁观羡福人。
十一月初二日(12月3日)早七点钟起,船上横石滩。午后上九崎、高丽纤等滩。四点钟至辰州关上,所挂旗日“抽厘助饷”,与峻山、菊圃各以名片请关,来看颇速,少顷,船移至上南门已暮矣。饭后同上岸入城剃头,还已九点钟。本日改订八月二十五日七绝五首。
顺风终日榜人闲,十里相望又一湾。远浦帆波争炫耀,寒岑云树杂斑斓。山民自昔疏生计,文教于今未化顽。尚忆明珠兴谤事,二千年外早平蛮。沅陵道中
十一月初三日(12月4日)早七点钟起,船户早饭后始开行。辰州近日临江建筑颇用新式,遥看北河内,其大不如沅江。过北河口后,再上有放行关,再上有木关。是日风颇顺,上滩亦借风力,上三洲后宿。
两水东流路忽同,沅陵城下碧涵空。鳞鳞万屋如秋叶,势欲随流飘向东。汉垒虚传山谷字,遗民尚记伏波功。晴风亦借微阳力,暖出溪山万树红。过辰州回望
眉注:一川清冷黔中来。
十一月初四日(12月5日)早七点钟起,船过泸溪县治,治后群山虎踞,势甚雄杰,邑人家不多,屋宇清整,山下有大第,榜人言为杨侯爷第。峻山言其地产中兴名将数人云。上过马嘴崖,再上过白龙崖,青崖如削,势若连城,侧视之天娇起伏,酷肖龙状,蹋尾处有寺。暮宿浦市,与峻山、菊圃至岸上一游。
江上崇山列阵开,山前小邑抱沙回。几家白屋成朱邸,如此边荒产将才。照影好图天马石天马山俗呼马嘴崖,劖空真象白龙堆白龙崖在浦市下。江行竞日多奇伟,更与谋生辟草莱。
眉注:滩声隐雾漫江下,帆脚兜风蔽日来。
十一月初五日(12月6日)早八点钟起,船早饭后始开,过辰溪县,夜宿龙舌岩。
十一月初六日(12月7日)早八点钟起,午间船过江口,溆水入沅处自江口至溆浦县水路尚九十里。江口逢六一赶场,本日赶场人尚众。夜宿茶溪。
十一月初七日(12月8日)早八点钟起,暮船泊狮子崖。
十一月初八日(12月9日)早八点钟起,暮泊黄狮洞滩下,北岸有山,势如卧狮,头上竹树鬅髻可怖。
十一月初九日(12月10日)早八点钟起,看榜人上滩,见官坪街市甚冷淡,对岸种有甘蔗,有碾蔗之屋,闻尚为张氏产业。暮泊升子崖。过沙湾时,见南岸山顶有洋式屋,不知何用。夜抄近作。
眉注:雾影迷波,白滩声闹,月黄。
十一月初十日(12月11日)早八点钟起。昨夜雪盈寸。榜人早饭后始行,二点钟抵洪江,泊长沙馆码头。登岸入一甲巷,过高坡宫出塘口,至号上。李焕章在号上,言书臣往天王庙唱戏还愿去。暮书臣始回,孙义、盛七与佘恒庆同来,陪孙、余小坐,至书臣室中与谈少顷,雇肩舆还船。菊圃与峻山皆不在船,十点钟峻山始还。
十一月十一日(12月12日)早八点钟起,检点行李。自挑箱网篮中腾出各物,置新在书臣处取得之竹箱内,以钱二百文交吴三办早饭菜,菊圃仍未回,与峻山同餐。餐毕,号上老滕挈小舟来接,取出行李八件,计挑箱二口、提箱二口、提包一口、铺盖脚篮一只、炭元一篓、烘笼一个。存船上者共十四件,计大皮箱二口、竹箱一口、铁箱一口、木帽合一个、磁器一桶、皮蛋一桶、网篮一个内磁花插二、篾帽一,外零物数件、绒毯脚篮一个、红枣一篓、藤椅三把、蚊帐一架,并点交王明登,船价连神福共四十六千,前交三十二千,其十四千约其至号上取清。当峻山面与王明登交代毕,登小舟还,置行李花厅内。王明登来取钱,当即交十四千两清,并与伙计酒钱四百文。晚饭后发成自乡下来,与下申家码头,乘小舟至王明登船上,峻山、菊圃皆不在内,告王明登言,命发成至船招扶行李,命其与发成点清件数,仍下小船还。发成至对河麻阳馆前登岸还家取铺盖,余仍至申家码头登岸还。王经林来坐。夜睡花厅内,不甚适。
注:自洪上岸后,存船上各物。
十一月十二日(12月13日)早七点钟起。饭后发成始自乡间回,言王明登船已开,须由旱路往赶,余命其用饭再往,交与票银二十两正,至镇远发夫上省,铜子一千作路费,又五百与吴三。发成去后,余与焕章出街,先访王经林,次访吴锦成,次访李斡卿,次往看刘家甥女,于其处见幺叔、杨姨,次往河街访佘恒义、孙义、盛七爷,遂还。讬斡卿往买纸烟十包,吴四爷来坐,夜移榻外账房,房在柜房后,亦不甚安。
十一月十三日(12月14日)早七点钟起。自初十日雪至今日犹未化尽。叫夫六名,外空手一名,共五十八千,每名八千,其馀两千介绍人手数料。饭后检点行李,收拾轿子,计轿夫四名,挑夫二名也。与斡卿至市上买棉帽一顶,白绒二尺,铜锁一把。往访朱子宣不遇,还,招呼行李过秤。李九爷来坐,闻李焕亭言,黄菊圃已登岸,住会馆码头蒋家客店内,将与其重安友人坐苗船回云。焕亭又言,由洪江坐苗船至重安十三日可到,纤夫二名,篙手一名,船价不过十千,近来办枕木委员常有坐者。又言,前数年坐苗船者常被劫,近各处有巡防队,已稍靖。焕章言,现芷江县张公办盗甚严厉,一年中已杀七百馀人。前祥盛昌布在罗血失事,滩上晒布数千匹无一失者。岸上人言张公太蛮,无人敢妄取云云。可见西南盗风非重典不能定也。在常时,和亭交来官纪臣票据一千八百金,前取出交刘赓峰,今属赓峰取出(整理者按:此处似缺一“交”字)焕章。晚饭后,刘氏女甥来坐。焕亭以红呢风帽见假,又送酥糖两封,斡卿送牛烛两斤,书臣代办路菜及瓜片干、板栗等。夜将书臣苏省铁路二百五十股之息折及八十七股之股票息折交还书臣,今年代领得之现洋九十二元一角九分已代良丞买物,当即拨入良丞项下,付良丞数,收书臣数。书臣言,二百五十股之股票已由良丞处寄还云。役夫六名带账者为老胡领去钱十二千,须再补四十六千,焕章交来清单一纸,计在洪用一百金,现存银二十四两七钱五分,花边二十元。宵夜后,与李焕章、李斡卿、刘赓峰谈良久始散。
眉注:此数见七月二十七日日记。
十一月十四日(12月15日)早五点半钟起,检点行李毕。七点钟雇夫始到,即与焕章诸人揖别启行。雇夫皆宝庆人,不能抬轿,而能出力,故行尚速。雪方溶解,路极滑,天气亦阴冷,午间始见阳光。四点半钟宿甘溪坪旅店,在路北比旧日所宿者差洁。本日途问神志惨丧,念生长洪江,每次出门皆拜别堂上而行,自扶枢回黔后将近十年。此次复由洪启行,情形已非昔比。又见书臣年已三十六七,尚无子嗣,一身在洪,无一贴心之人,实可哀痛。在旅店晚饭时,念之堕泪,至不能食,回室中泣良久始已。
眉注:十一月初十日至洪江,十四日遵陆西上,道中感念二亲并念书臣独居,成四律诗,未录。
十一月十五日(12月16日)早五点钟起,六点钟行,十二点钟上关口界,遥见北方一塔,此道凡三见塔即至沅州。终日上下回绕于乱山中,无一里之平路,路又年久失修,危险不敢注视。虽闻芷江令治盗颇急,然遇荒僻处亦不能无戒心。雇夫行颇速,五点钟已至沅州,宿黄家街萧恒丰店。二十九年前,与刘志臣、黄伯香同宿处也。饭后取洋三元交老胡换钱,计换得铜子三千九百,以三千交老胡发各雇夫。秀水拖蓝在大路旁,塔下回流一股,纷披如蜈蚣式,作深蓝色。
天与清佳自不闲,甘溪十过渐衰颜。销魂百里沅无路,长是雪封千万山。甘溪坪早发道中
眉注:山头日色千林驳,涧底泉声一径寒,山路积雪斑如鬓。
发三千
十一月十六日(12月17日)早六点钟启行,本日路颇平,舆夫行反缓,路由高山转出,沿无江南岸行,见设电杆之人方在安线。在河边时遇大风,五点二刻宿汴水驿。
眉注:五点三刻暮。
十一月十七日(12月18日)早六点半钟启行,经柳林桥,余见此桥已二十九年,坚立如故。沅州之杨溪桥及晃州之某桥工程与此相若,年岁亦不相上下,彼两桥因有住户,污秽狼藉,以致速朽,惟此桥始终不许人居,故能保存至此。前过柳林桥时,有县示言改造后不许人居,乃改造之工未竣,人居已纷集如故,官府有意不理,想绅团亦无如何也。两日来,雇夫行甚懈怠,半因道坏难行之故,幸天色尚晴,否则不知如何下脚。五点一刻宿晃州厅,发雇夫力钱二千文。巡警局役持簿来挂号,余视此役偃镶如丐。巡警巡警,又将还原为县里烂差矣,奈何奈何!
湖南人至贵州卖杂货者极多,如帽子、鞋带、纸张等,货未见佳,然价不昂。其人持至乡间,无不卖尽。若无此类人,此货必无从销至贵州也。因思日本负贩团纯然由有意造成,目下各处有出货甚多而苦无销路者,非由此下手不可。
严氏胰子代想得一销售之法,胰子两面,一面印严范生像,一面印“严范孙”三字,在贵州必易销,以贵州人知严氏者甚多故也。
眉注:发分二千。
十一月十八日(12月19日)早六点钟启行,至酒店塘早饭,至枫木塘始见贵州告示,不知在何处交界。过鲇鱼浦,其地溪山颇清润,人家在斜坡上,侧视甚可观,屋宇亦多整洁。六点二刻始宿玉屏县城内。
晓雨方愁楚道难,午风忽作贵州寒。卅年梦迹都虚合,无处青山不露溥。生计长看松矗矗,思家只觉路盘盘。乡园苦恋知何意,曷向云霄斗羽翰。自晃州入黔境
不潜不跃岁华淹,五日风霜又入黔。笔架频看都觉老,三峰不似旧时尖。
随班始识平溪路,卅载相望客感深。买得箫材如可种,故园窗下应成林。玉屏道中
十一月十九日(12月20日)早六点钟启行,天气阴冷,路滑难行,雇夫皆困过杨坪正值场期,赶场人甚少。三点半钟至清溪县城,遂宿。取洋二元交老胡往换钱,以二千一百文发各雇夫,连午间所发共三千文。
眉注:午间发九百,暮发二千一百。钱文上满字应于国文教科中教学生识之。
十一日二十日(12月21日)早六点启行,至步田早饭,市头添新宅四五家。在轿中改定十四日律诗二首。三点钟宿焦溪。
十一日二十一日(12月22日)早七点钟启行,至两路口早饭。未至两路口时,路经溪间多岐,且多崩坏处,所搭木桥亦不稳固。既过两路口,路亦难行,在舆中改定十四日律诗二首。一点钟至镇远府城,宿三牌一品栈,剃头。晚饭后遗老胡持信往文明书院所改设之高等小学堂觅小渠,返言交看门人老姚持去。少顷老姚来言,小渠已往天柱,因即命其持名片往觅少林。暮后少林来坐,言小渠为笨处木税事,府尊委其往勘,言及近日学务,付之一叹。少林甚愿至北方求学,不知明年究能往否。发老胡铜元三千,又取花边六元命往换钱。少林坐良久去。抄近作于诗稿。老胡回言,花边每元换铜元一千二百五十五六元,共换得七千五百三十。将此数与洪来诸人结算清楚,诸人来讨赏钱,与之五百五十文。夜不成眠。
眉注:发三千,又发七千五百三十文。共十八千五百三十文,四十六千除去此数,当存二十七千四百七十文。
十一月二十二日(12月23日)早六点半钟起,少林请宴,辞之。命老胡往唤轿夫来捆轿。写至洪以后诗寄福田,本事诗亦另纸抄寄。早饭后,张希夷、沈纯斋来坐,少顷即去。抄诗毕,发老胡洋四元,以一元换得制钱一千二百五十五文。至后房洗脚毕,少林与武仙源来坐,仙源近日闲居,言四乡盗案甚多,地方官多庇盗,团首擒贼至反诬团首,栽诬而释贼去,故小砦团首多从贼,以图苟全。既从贼,则不能不听贼号令,为贼眼线,故官兵往拿亦不易获云。大砦团首不与贼通,往往被劫。哀哉,黔人呼吁无门,奈何奈何!闻顺洞台拱左近一股已过百人,劫案数日一起,率不敢报,报亦无益。晚饭时,少陵(编者按:少陵当即前文之少林)遣人送来四肴及二点心,辞之不获,只得听其放下,与以茶钱四百。老胡来,又与洋三元,今日换洋二元,共得二千五百一十文,皆已用罄。沈纯斋、乔小渠皆遣人送礼来,只得收下。小渠未在家,由其家人送来也。逆旅主人延巫祀神,鼓歌竟日,夜以继之,虑不得睡,然睡甚浓。
眉注:发四元,每元作一千二百五十五,又发三元,价同,共合八千七百八十五。共二十七千三百一十五。
十一月二十三日(12月24日)早六点钟起,七点钟始行,雇夫六名,皆新换轿上者,甚得力。上文德关,默数之,共得一千一百三十馀步,凡十换杵。至文德关早饭。至镇雄关,刘家庄一路遇西来马驼。自镇远至刘家庄三十里,刘家庄至施秉尚四十里。在刘家庄用甜酒鸡蛋一碗,见湖南客持杂货及宝庆所印之五彩人物画在其地招卖。画甚粗,其贱者每张十文,妇孺争买之。轿行颇速,五点钟至施秉,双凤桥修成后,余此次初过,已毁数段,闻为五月间大水所坏云,现自中段架小木桥斜接于岸。入旅店后,见上房尚洁净。
十一月二十四日(12月25日)早六点钟起,七点钟始行,上五里墩。昨在偏桥一带望城西山峰,有端正圆秀、甚肖妇人乳者,不知其名。今路及山顶,与此峰只隔一山头,路在北峰,在南他日若在对江测路之最高处,可以此为标识。至草塘关早饭,其地有车匠,以黄杨及柳阴沉车、小木合等(编者按:此句疑脱字),惜工甚粗,不称其材。有所谓黄檀者,乃省城之所谓水黄杨者也。路过滥桥、东坡,皆值赶场。滥桥人数不多,东坡则甚拥挤,约二千人,强半为黑苗,有草纸甚多,不知何处所出,甘庶则本地所产。出东坡遇一中年有髭人在路侧,渐近忽轩眉注目相视,由此际神情观之为王云卿无疑。云卿为白葵之第五弟,向在余家黔省布庄李亲爷处管账。其人好深思,常有误解处。回黄平时,余劝其还家读书,恐其蹈思而不学则殆之弊,及丙申年忽至省谒余,自言得异人传授,深通易道,言绝荒诞。余知其入魔,极力醒之,乃与余大相凿枘,悻悻辞去。后月馀向暮,遇之于善后局前,两人左右扶之而行,而貌又非醉,见余直视而过,亦不为礼。后遇白葵问其故,白葵言已有心疾,所言亦无人能解云。今日见之,觉其岸然自信之情形,尚如昨也。彼亦觉是余,然轿已过其前,余亦不复招呼,此等人惟谨避之耳。苗女装束颇类吾国古装,亦有着鞋袜者,貌亦有端好者。闻黄菊圃言,其素封之家妇女有甚美者,余见苗妇所负小孩白嫩不让汉人之孩,其长大后变为黑丑,乃因生活程度太低之故。自东坡出数里,遇驺从自西来,知为州官,乃垂帘而过。过十里桥,桥名平龙,工琢颇精。过五里桥,其名丁未工作不亚平龙。入城已暮,宿曹洪顺家。饭后命老胡持名片往招小溪,少顷小溪来坐,言自其家中寻来,与小溪谈良久。小溪言,其尊大人少卿先生向晦即息数十年如此。本日若非因睡,当来访余云。与小溪极论党祸之弊,并取《国风报》四册与之,小溪送来点心二匣,受之。小溪去已十点钟,拨火热茶,饮一杯遂睡,梦不甚宁。
十一月二十五日(12月26日)早六点钟起,七点钟始行,因雇夫疲玩之故。大霜厚五六分,出门即上坡,至五里墩俟轿夫用早饭后再行,日色甚烈,照耀足底诸山于雾中,如以青黑烘出,层次极可观。过灯草哨始下山,至马场街早饭。泰安屯即在马场街后,再下过老木哨至重安江,恐与熟人遇不便,匿舆中不出。以银一两八钱二分交老胡换钱,发与雇夫。每两换一千八百五十文,共发三千三百七十文。过沅水后,上观音山甚苦,将至寨子时大风,几将轿帘吹去。有所谓三望路者,立观音山寨子之西,望见山垭三处,层层相叠,须一一过之,始至大风洞,故名。至大风洞方四点三刻钟。夜有窃贼窥伺,犬吠不已,主人呜枪警之始去。
眉注:用老胡钱一百二十文,又号钱八十文。
十一月二十六日(12月27日)早五点半钟起,六点半钟始行,至马蹄街早饭。路南大山脉数重,其中一岭舆夫指为香炉山。五十年前苗乱,守此山为坚巢,官兵攻之久始下。过清平县至粽粑街,有湖南人与舆夫言,其伙友二十馀人,前日二十四在粽粑街之上洛邦之下被劫。过粽粑街后渡一石桥,上坡入山峡中,路甚迂回,茅草深五六尺。至一处茅草皆被踏平,其人言暴客即自草中突出,以梭标伤一人,所携快枪亦首先被夺。此地余往时过之常有戒心,今果有是事。峡深三四里皆无人家,舆夫皆为之狼顾,地渐开朗,望见洛邦。洛邦以西之山颇耸秀。至洛邦少息,见湖南人数人即被劫者,其人皆宝庆驾林桥人离桃花坪二十里,资本为各人自备,所携为杂货,被劫去者为绫绸袍料五件,马褂料四件,背心料数件,连现银银票,共失一千馀金。暴客所劫得后即分三路散去,有向凯里下司者,有禁烟梁子二人遇之,见其人已将绫绸各料穿上,见梁子过,举枪拟之,二人亟逃去乃免。事主多莫姓,往清平县报案,县令勒限三日获贼云。过洛邦后有歧路,舆夫言左为旧路,少远且多山坡,又多崩坏;在右者为新路,方开数年,近皆取道于此,因亦自新路进。路皆新辟,筑石者仅数段,初入即在两山之中,阴森可怖,又无人家,但来往来尚不乏人,约三里许始得田野。过一乡村(白峰子及凉水井)少息又行,山麓见左方山上有废碉,知去大道不远矣。数里始自人家屋后穿合大道,即黄猫岭半山之街也。天气渐凉,不雨而雾。下黄猫岭时日光自雾中穿出,过桥至杨老宿。时方三点钟,命舆夫将轿子重新扎过,命老胡发雇夫犒劳共四百二十文,三斤肉之价也。以银一两二钱五分,命老胡换钱,共得二千三百文,即发与老胡。闻有清平班役四人至市上暗访,八点钟后隔房新住数人,闻其言语似烟帮,带梢又似人贩子。其言贵州女子第一怕作妾,第二怕有公婆,欲说亲者,先须避此二说云。其中为首者似全州人声口。
眉注:用老胡钱二百七十文,又号钱一百二十文,犒劳钱四百二十文。发二千三百文。
湖南人谓坡脊日梁子,以前兵多驻坡脊上,故呼兵曰梁子上的,省亦称梁子。
因有第二怕,故不肯嫁本地人,而外来奸贩得施其技。
十一月二十七日(12月28日)早六点钟起,又半点钟启行,至甘粑哨早饭。十一点钟至马场坪,敝寺门前贴有女学堂捐款单,寺内有小学堂,想女学堂当亦在其中也。五里至黄花塘,再上经山峡中,地甚荒僻,前常有劫案,每次过之辄有戒心。峡长三四里,出峡后,望西面一山对立,酷肖鸡头。又七八里至南阳,十三里至黄丝宿。时方四点二刻,唤待诏梳发毕,时已暮。晚饭后取银一两五钱五分,交老胡换钱,每两换一千七百五十文,共换得二千六百一十文,即发与之。
眉注:路西北头第二家发二千六百一十文,以上共发去三十二千九百八十五文,尚欠十三千零一十五文。
十一月二十八日(12月29日)早五点钟起,六点一刻始行,至沙坪早饭。出沙坪数里即谷漾关,关东为平越境,西为贵阳境,属贵定。再西数里为崖头塘,山岭高峻,一溪流山峡中,路沿溪行,将至沙坪即如此,实一水也。忆傅敬之崖头塘五律实能写出此景。其诗日“崖头塘口路,冻雪隐斜曛。饿虎时留迹,饥鹰唤作群。居人多傍涧,行客半穿云。过岭愁呼侣,山高不可闻”,气韵亦复苍劲。自沙坪至观音阁十三里,少憩,七里至贵定。贵定田原之广,有省城之半,乍自山口出时,目为之爽,遥望西山隔一横坡有四五峰攒聚如莲花乍放,青霭映之,峭秀绝伦,不识华岳三峰较此何如?若于横坡上建一亭望之,围以竹树,颜曰“小华岳亭”,亦征程一胜览。城外故多石坊,有新建者,用洞门式,当较旧日平梁式者持久。入城停轿时方一点钟,雇夫皆往用午饭,且往烟馆过瘾。盖自镇远至省,破跕为八程,本日已第六程,雇夫半皆困顿,名虽六十五里,实七十里不止。至瓮城桥尚二十五里,又须陟马桑冲大坡,故有烟癖者非过瘾几不可任。二点钟始出城,仍行田野中,见所拟为小华岳者形状渐变,非复含苍姿态,然尚耸拔可爱,其附近诸山亦皆文秀。余屡次过此,无论晴雨,见此一方常有云气,意其下有云根耶。上马桑冲,傈傈有戒心,山峡狭处不及一丈,有石匠方在修路,雇夫瘾皆过足,精力弥满,上岭后亦不息,直至官坪塘始停舆,已来十七里矣。将近牟珠洞处,路旁多奇石,至洞左右则皆石壁耸立,惜荆棘满之,芜秽可厌。四点三刻钟至瓮城桥,住唐恒太栈上,房壁皆涂红,盖主人厌过客留题,故染成是色,然作诗者乃题于格门下装之后面,以其处未涂色也。饭后无事,持烛视之,乃得奇趣。有张龙媒所题数诗,又有自署为柳江钓者者,逐处骂之,且刺其隐事。又有自署吉生及遵义周芰舫,皆有和张之作,亦皆为人所骂,又有为张不平而还骂者。有蠖庐者评壁间诗,柳江亦不以为然,大约诸人之诗莫不为柳江所议。格门六扇纷纷写满,亦尘劳时绝妙一剂开胃药也。忆宿杨老时,壁问有云南某留题,因行李为头桥厘局所留,故诗以詈之,记其首句为“一世脏官九世牛”云,则有官场中人还骂之,并辱及滇黔全体,于是有滇黔多人纷纷骂之。又忆前十许年宿大风洞,见壁间留题,因论诗不合,聚閧者数十人,离地一尺以上四壁皆满,戴寿臣亦其中一人,并有人大书其上日“诗窠子”。此次所宿别为一家,不知此奇迹尚保存否?夜,发老胡银一两一钱,计换得一千八百三十五文。
眉注:柳生批吉生诗曰“白水煮白水”,此不知何言,或讥其无味耶。
十一月二十九日(12月30日)早六点钟起,早饭毕七点钟始行。自瓮城桥出,山势颇平,无粗厉气、大雾,有(编者按:“等”字之前有缺文,盖因地名不详而之故)等处又无雾。小溪一曲,云气自水中出,随水流动,甚可玩。五里至高平堡,又五里至新安塘。近处多松,青葱之色点缀于黄色坡岭之上。新安街后有奇石,玲珑皱瘦,惜有人建寺其上,形式不甚得法。记仲高言,此处山顶有石甚奇崛,远望如柏林状云。余未至新安即四觅之,见其出于山后,及至街西,乃见其正对街口,停轿坐轿中对图,其形于上。出新安后,在道上视之,最近大道处尚五六里,隔岭六七重,不知至其处若何高大也。松株历落,直接云顶关。关前昔日几成茂林,今十去七八矣。过关下山处,路旁有老树,相传树曾成精,化为秀才,游历至苏州,娶妻某氏旋归。别其妻时语之曰:“若我不来,可至贵州云顶关觅我,我家在道旁,老母在堂。”后其妻果至是,于山半觅得某妪,姓与夫同,即居树下,盖树有灵异,妪乃为司香火者。女知树即其夫,遂依老妪以终云。神话荒唐,然至今树下尚有破屋两间,具神祠状。过拢耸少息,过麻子铺,有失性妇人见轿过,大声诉其冤苦。过七里桥,人家较十年前稍多。二点钟至龙里,停轿良久。城内有三小山,皆建寺其上,林木甚茂。出城数里至大溪,轿息桥头。余至溪滨,坐磐石上,赏其清旷之溪山,精神若为一涤。过桥后,路迤逦而高,望观音山顶状如堆果。至山半,又见一山头出,状如猿顶,路自堆果者之北、猿顶者之南经过,不及二里即至旅店,时方四点钟,发老胡银一两五钱一分,每两换一千六百三十三文,共得二千四百五十文。
破晓还须两日勤,关山此日尚离群。霜前物态涵清镜,草上晨晖散紫氛。横岭百重都染雾,小溪三尺自生云。旬来幸得天怜我,坐看朝晴到夕曛。晚发瓮城桥
十一月三十日(12月31日)早六点半钟启行,三点到。四点钟良丞来坐,携诗稿第五及日记第五去。余所带买全昌三十三元之各件及美华利两金小表,及花缎二丈五尺五寸,及节之花缎一丈四尺、缎裙一条,及绸帕三方,及全昌耳唸一对,皆携去。节之各物合二十二元五角四分
眉注:生涯总觉家时苦,日月惟思梦里长。
十二月初一日(1911年1月1日)午刻,呜久来坐,谈良久去。午后良丞来坐,伯远、澍园、霖生、耀甫先后来坐,良丞叫菜来,留霖生共夜饭。
十二月初二日(1月2日)早,收拾书房,伯朋来坐。午后,良丞与节之来坐。
十二月初三日(1月3日)早,澍园来坐,收拾书房,文山来坐。夜,良丞来坐,克明来坐。
十二月初四日(1月4日)早访澍园,访鉴清,访鸣久于中学堂,皆谈良久还。闻山玉、伯钊来访,暮访良丞还,明之、厚叔来坐。
十二月初五日(1月5日)早诚斋来坐,午后良丞来坐,鸣久来坐。
庚戌旅行,与良丞交涉账目(略)
交去美华利金表发单二张;鹿肉山鸡发单一张;全昌发单一张;九华账单一张。
十二月初八日(1月8日)闻宪群占据校舍事,谒学宪递简章,并催招考及点收校舍。
十二月初九日(1月9日)柬李纪堂,请催学宪派员及招考,拟至某公书稿。
十二月初十日(1月10日)早上某公书,柬李纪堂同上。柬李秋方催招考收校事。夜拟致学使书稿、百朋上某公书。
十二月十一日(1月11日)早上某公书,附信稿。电陈小石谭周。致抚宪书谭,拟电学部文。公立禀抚学文。拟上学使书。致李纪堂书。
十二月十二日(1月12日)早上某公书,问谭书消息。教育会上抚宪文。学宪上院返,谒提学使返,令总务课批驳宪群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