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浩
久久停驻在心中的,是外公身上的药香。透明的方格中,放的是各式的中药。药房里干燥避光,走进去扑面而来的是一阵草药的清香。外公便被笼罩在这弥漫的药香中,与之融为一体。
笃笃的敲门声响起,一定是来找外公看病的人吧。他们将外公围在中间,用焦急而又充满期待的眼神注视着外公,诉说着自己或是家人的不适。外公以他一贯平静慈祥的目光注视着病人的神情,右手轻捻两指,搭脉、问诊,随后慢慢地坐在木制方桌前,因为久写而微凸的狼毫,砚台边轻轻舔一舔笔尖,用娟秀的正楷,一笔一画地缓缓写起药方。病人也就安心地坐在一旁,信任而又崇拜地注视外公笔尖的滑动。他们大多是中年人,不相信医院冰凉冷酷的器械,或者不愿闻那些消毒水的呛鼻气味,他们更喜欢那些花花草草从陶罐中熬制出来的气息,一口下去,药香便停驻在每个慕名而来的人心里。
隔壁阿婆生病了,垂暮的老人如风中之烛,儿女在外地难以照顾。外公拿着药箱坐在阿婆的床前,望闻问切,亲自开方、取药、煎制,丝毫没有马虎。每次外公送走最后一位就医的人,就会端着药罐走进厨房里,褐色的陶罐咕噜噜冒着热气,窗前的风铃轻轻叩响,清脆悦耳,合欢树的花香和浓浓的药香在夜色中静静地氤氲着,这时的外公全神贯注地翻阅着药书。厚厚的书籍,浸渍在月色中,泛着微微的黄晕。
“该给阿婆喝药了。”外公让我倒一碗清水,以便阿婆喝完药后,嘴里苦漱漱嘴。他告诉我这是一货,更苦的是二货,到了三货,药味就淡了。
“想不想和外公学中医?治病救人,这是很光荣的。”他淡淡一笑问我道。我尚年幼,望着那字典般的厚厚的药书,紧张地摇了摇头,他却不恼。“那就学一点常用的药方,对自己有好处。”
当归、党参、黄芪、白术……各味中药都有各自不同的辛苦。在一只碗中静静释放着各自的药效,有避让伸展,有相辅相成。阿婆皱着眉头喝了下去,喝完却高兴地说:“良药苦口,良药苦口。”不几日,阿婆的病真的好了。我再想起中药的味道,只觉得唇齿留香。
外公身上的药香,是一种医者仁心,濡染自己,救治了他人,它久久留驻在被治疗的人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