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谈鼓掌

钟治德

鼓掌是手势语言的一种，代表的是某种认同，心声借两个巴掌的击打传达。鼓掌虽然也制造响声，但是辅以嘴巴的运动，那效果更佳。反清义士张昌水，临刑前要最后看看西湖美景。囚车架着他，湖边走一圈，他鼓掌高呼：“好山色！”这是历史里最动人的鼓掌。

中国文学里有“三言二拍”，拍案惊奇，大有鼓掌的成分。拍手称快，就是赞赏认同的鼓掌。有的场合，需要的是普遍认同，在鼓掌的需求上，企盼的是“长时间热烈的掌声”，经久不息，表明认同感强，拥护率高。

鼓掌可以堕为溜须拍马之技巧。马屁专家某某，连阎王也知道他的令名，酆都报到之际，阎王拍案喝问：“你为什么一生专门拍马？本王最恨这种人！”马屁鬼叩头回答：“因为世人都爱拍马，不得不如此。大王公正廉洁，明察秋毫，谁敢说半句恭维话？”说罢，啪啪一串掌声。阎王心头乐得花儿开，连说是啊是啊，谅你也不敢！

马屁专家敢于到酆都推广拍马学问，一则说明这种学术市场前景宽广，二则他学有专攻，让接受者在沾沾自喜的糊涂中，就送上了一阵掌声。虽然是鬼话，却折射着社会道理。有时你要在圈子内混，就必须掌握这门技术，否则可能自食其果。汲黯是汉武帝驾前的直臣，当然没有选修马屁学，当群臣都鼓掌称颂武帝时，唯独他指责武帝“内多欲”。一句大实话，前程全泡汤。

可见，要得混，还得学会鼓掌。违心鼓掌更不可少，吾人命以术语，曰：“糊涂掌声”。比如我去开会，知道那会可有可无，待报告结束，睡眼惺忪里噼里啪啦奉献一阵掌声。这样，天王老子也不会指责我态度不端正。

我国的人情社会，给糊涂掌声提供了无限空间。糊涂掌声以手为工具，嘴巴辅助，指挥这两个器官的是大脑。什么环境掌声应该响起来，掌声应该飞到什么人的耳朵里，掌声送去换来点什么，等等，指挥中心全息监控，一目了然，清晰万分。

糊涂掌声貌似单调，咀嚼起来其味无穷。它是全心全意的支持和颂扬，它是无可奈何的敷衍和屈从，它是口是心非的附和跟随，它是表里不一的谄媚和嘲笑。糊涂掌声伴随着清醒表情，与眼睛、嘴巴、鼻子、躯体协同，构成一幅幅生动图画。

【原载2016年11月10日《今晚报·副刊》】

插图 / 鼓掌 / 陈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