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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2-08 14:52詹文格
湖南文学 2016年10期
关键词: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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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坛

独往地坛,不是去看风景,是去看一个人。

车抵安定门外大街,天降大雨,乌云压城,雨点像子弹穿过树叶,发出破碎而惨烈的声响。

倾城的雨水,汪洋一般将城市围困,高楼变矮,车辆沉陷,街道成为河流。

一场急骤的大雨,使一座喧闹的城池顿添愁容。此时的雨水就像流出暗室的显影剂,让脂粉掩饰下的脸面原形毕露,惨不忍睹。对于光鲜的街道来说,内涝就如内伤,它的疼痛无处诉说。

雨是渲染气氛的高手,它为我的行走做好了铺垫。这些年风雨兼行,满面尘埃,正需要一场雨水来冲洗我的肉体,滋润我的灵魂。

雨给世界一个模糊的面庞,让满腹的心事涤荡起来。雨中的行人一脸郁悒,连周而复始的公交车也人困马乏,像缓慢的乌龟,漂浮在水面,弥散出一种找不到彼岸的焦虑。

从天而降的雨水,传染了天然的忧戚,望着奔跑躲雨的行人,我顿悟。有时候一些不可名状的心情真的无法言说,如萤火倏然划过,那些心事只能意会,你想说也说不清楚、说不明白。比如来到侯门深似海的京城,本可寻找更美妙的去处,可我哪儿也不想去,犹如睽违已久的故人,偏要一次又一次地赶往地坛。

地坛,这个古代帝王祭祀社稷的场所,与我有什么关联?在这个实用主义和利己主义大行其道的时代,我的行走真的有那么纯粹,真的没有任何想法和目的?这样的疑问我无法回答,也无须回答。

雨慢慢稀落下来,给人换了一种心情。在一个风干物燥的地方,扑面而来的水汽显得天堂般奢侈,湿漉漉的草木让城市现出了少有的清新。我扭动着烟熏火燎的肉身,走进园子。站在这块皇天厚土之上,充盈的地气让人感受到了周遭的肃穆和沉静。几百年来,它如一个武林高手,用不变的容颜,应对万变的世道。只是匆匆而来的我难掩其表,走马观花的步态,无意间暴露了骨子里的轻佻。

一个莽撞而至的游客,妄念未了,尘缘不尽,匆匆奔赴地坛,显得不合时宜。但不知为何,每次进京我都控制不住自己,非要去一趟地坛不可,就像一个不能省略的仪式,只有去了那儿,内心才会安妥。

我喜欢一个人在那儿无所事事的感觉,那是一种非常独特的感受,看上去感觉无事,其实满腹心事,全是哀愁。

我知道世界每一刻都在变化,与刚刚过去的一刻相比,生命又衰老了一秒。就像悬在头顶的树叶,那不是昨天的树叶,更不是去年的树叶,而是变化中的树叶。倒是树阴下的凉风与去年一模一样,柔声细语,轻轻问候。此刻,我很想寻找一点什么,发现一点什么,于是我像侦探反复搜寻,终于在砖缝里找到了蚂蚁的踪迹,在小径上听到了鸟儿的歌声。

风已停,雨已歇,除了树声、虫鸣、鸟叫,在这个占地三十七点四公顷的园子里,我来来回回地寻找,其实什么也没有看到,可是又有一种万物在此、阅遍寰宇的感觉,好像什么都看到了。

在这个历史交汇、哲思萌生的地方,我无法做出非此即彼的判断。天空之下,大地之上,这个以“地”为名的园子,犹如禅门公案,永生不朽。有人在此顿悟沉思,在此注视遥望,尽管林木高远,周遭暗淡,但我感觉头顶始终有强光照射。这世间,很多人,很多事,都留下了擦肩而过的遗憾。比如我历经千里奔波,来到这个园子,可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那个人。我记起了,二〇一〇年十二月三十一日,是一个年度的最后一天,那新旧交替的时刻,他扔下伴随生命的轮椅,扔下震撼心灵的钢笔,去了云水苍茫的远方。

对智者来说,这一天他早有预见,他在文字中留下哲人式的心迹:“所以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

我知道,人不能过分苛求,只要到了那儿,心就有一份踏实。不管时光如何流逝,在这个地方永远留有他的气息。到园子内走一走,看一看,即使见不到人,还能遥想他的文字,虚构他的背影,回忆他的笑容。

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直呼他的名字,在此我必须用“先生”二字表示对他的尊敬——看看先生写得多好啊!

“有些事只适合收藏。不能说,也不能想,却又不能忘。它们不能变成语言,它们无法变成语言,一旦变成语言就不再是它们了。它们是一片朦胧的温馨与寂寥,是一片成熟的希望与绝望,它们的领地只有两处:心与坟墓。比如说邮票,有些是用于寄信的,有些仅仅是为了收藏。”

我猜不到,先生在怎样的心境下写出如此深邃端庄的文字!每一个字都散发着玉石的光泽,每读一遍都像圣水沐浴,泉流滋润。这种用心血熬成的文字,让人想起古时燃指供佛,刺血写经的高僧。

最早读先生的文字是《秋天的怀念》,记得那是一个寒凉的夜晚,昏暗的白炽灯泡上布满蛛网,我坐在靠窗的角落里,读完之后竟然泪流满面。

后来陆续读到了《务虚笔记》《命若琴弦》《病隙碎笔》。当读到《我与地坛》时,已经不能言语,目瞪口呆。

这是注定成为经典的文字——“我常以为是丑女造就了美人。我常以为是愚氓举出了智者。我常以为是懦夫衬照了英雄。我常以为是众生度化了佛祖。”

古老的地坛如入定的老僧,它一直在等待先生的到来。只有先生的智慧才能承接它的衣钵,领会它的精髓。

多年前,我到一个偏僻的小城出差,在那个逼仄的小站候车室里,捡到一个毛边的笔记本。我犹豫了几次才打开那个笔记本,看看纸页上是一些摘抄的文字,字迹工整,充满虔诚。一开始我对这个破旧的本子毫无兴趣,打开来完全是出于候车时的无聊和好奇。可是当我翻开本子,浏览了一段文字后,便再也放不下了。从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景与先生的文字相逢,那是摘自《我与地坛》的文字,每一段文字前面用一个黑色的小三角形作为标识,这是那个年代对经典名句的摘录方式。

“我甚至现在就能清楚地看见,一旦有一天我不得不长久地离开它,我会怎样地想念它,我会怎样想念它并且梦见它,我会怎样因为不敢想念它而梦也梦不到它。”

“人真正的名字叫做:欲望。”

“此岸永远是残缺的,否则彼岸就要坍塌。”

“四百多年里,它侵蚀了古殿檐头浮夸的琉璃,淡褪了门壁上炫耀的朱红,坍圮了一段段高墙又散落了玉砌雕栏,祭坛四周的老柏树愈见沧桑,到处的野草荒藤也都茂盛得自在坦荡。”

“多年来我头一次意识到,这园中不单是处处都有过我的车辙,有过我的车辙的地方也都有过母亲的脚印。”

“一个人,出生了,这就不再是一个可以辩论的问题,只是上帝交给他的一个事实;上帝在交给我们这件事实的时候,已经顺便保证了它的结果,所以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

“先别去死,再试着活一活看。”

——嘀嘀——嘀嘀!一串刺耳的喇叭声把我唤醒,抬头看去,一辆脏兮兮的客车带着一身风尘钻入了车站,乘客浪潮一样涌向检票口。我站起身,环视四周,喧闹的候车室已空空荡荡。乘客全都挤上了收尾的末班车。对这个无人认领、像个弃婴的笔记本,我不忍将它丢下。就这样,一个饱蘸摘抄者心血的笔记本,装进了我的背包。从此,这个笔记本跟随我走南闯北,寸步不离。

每当旅途寂寞的时候,我就会拿出这个本子,前前后后地翻看,一遍一遍,一页一页,边边角角都不放过。我恨不得拿上放大镜来审视,希望从中找到一点蛛丝马迹,发现一点有用的线索,好让它物归原主。可是主人像是有意隐藏,把私密的东西当成公共物品,没有留下半点个人信息。

看来这是一个明智之人,在这儿没有匆忙出位,用真诚守护着心灵的洁癖。从下笔之时起就已经知道,浸染在风尘漫卷的俗世,摘抄者的名字永远不敢压住先生的文字。

我以为此事就这样过去了,谁知有一次找东西时,在那个笔记本的封皮里发现了一张车票。这是一张由南昌站至北京站的硬座火车票,车票的边缘留有一个清晰的缺口,那是检票员留下的标记。车票显示的日期是一九九五年七月一日,那时候还没有实行实名购票制,车票上找不到乘车人的姓名,我的欢喜一闪而过,就像再次被人开了一个玩笑,那个人隐藏在不为人知的深处,最终还是没有浮出水面。

不过通过这张车票我可以推测和想象,这个人和我一样,非常喜欢先生的文字,特别喜欢《我与地坛》这一名篇,于是带着笔记本,去北京寻找地坛,或者直接拜访先生。

我感觉这个笔记本的主人要比我幸运得多,至少他在先生尚在的时候就动过这样的念头,甚至可能已经实现了面见先生的愿望……

一个下午的时间很快过去,我走向地坛的出口。千里而来,又要离去了,但我并不怅然——离去只是暂时的告别,意味着很快又会再次归来。

扑面而来的风依然显得轻柔凉爽,在这个皇恩浩荡、众生膜拜的地方,我感受到了先生的静默,静默中散发着强大的气场,气场如淙淙流泉,禅意一般贯穿始终。

此时,我在内心探问自己,究竟是地坛造化了先生,还是先生点亮了地坛?突然一阵悠扬的钟声从树林后飘来,声波如水,在地坛四周久久回荡。

我踏着如水的声波,走下了台阶,正好看到一片树叶翻着跟头飘落地面。望着那片心形的叶子缓缓贴向地面,我的心猛然一颤,感觉那片叶子就是先生飘落的书笺,墨迹消隐,传递着魂归此地的暗示。

尚义街6号

很多人如我一样,至今没有去过尚义街6号,但这个看似简单的街道编号,不再是昆明城里一处普通的寓所,它已成为一种文化,一种艺术,一种时代风潮。

老吴的裤子晾在二楼/喊一声胯下就钻出戴眼镜的脑袋

这种行云流水的句子,谁敢说它不是神来之笔?

每当读《尚义街六号》这首诗,我就会想起那些美好的地名——“朱雀桥边”“乌衣巷口”“姑苏城外”“夜半钟声”,这种千古传诵的诗句,不仅是对风景的美化,还有对地名的诗化。

凡是上了一点年纪的诗歌爱好者都知道,《尚义街六号》是一首描写青年时代生活与友谊的诗歌。这首诗开启了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和八十年代初平民文化的内核,这首诗的语言浅近,内容生活化,诗人用一种近乎摄像机式的客观视角来描述昆明,用艺术的方式呈现了许多极富幽默感的细节,读者从中既可以感受到文学的魅力,也能体会到生活的诗意。

这首诗没有晦涩的象征和高深的隐喻,洋溢其间的是行云流水,舒缓自如的语感,使一首看上去内容普通的诗歌散发出深刻的诗性光芒。正如于坚在另一首诗中写道:“像上帝一样思考,像市民一样生活。”这首诗证明了口语并非口水,真正的口语诗写作,不是泛泛而谈,不是蜻蜓点水,不是哗众取宠,而是在生活的水流中沉淀、淘洗,采集金子般的光芒。

去年,有位写诗的朋友专门到昆明寻找尚义街6号,回来后,她告诉我,当年的尚义街已经找不到了,它在现实中已经消失。面对她的遗憾,我轻笑一声,问她:你到了昆明干嘛找尚义街6号,那不是刻舟求剑吗?你直接找于坚不就得了!找到他就等于找到了活着的尚义街6号。朋友轻叹一声,摇摇头,只见她嘴角拉动,却最终没有发声。

我知道,在她眼里我从来就没有进入过那些诗句。一个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我理解不了她需要寻找的东西。面对崭新的每一天,人们可以快捷地走向未来,却不能片刻停顿在当下,更无法重回往昔。无论怎样威猛的强者,都无法活在时光之外。

《尚义街六号》发表之后,许多人曾特地跑到昆明来寻找尚义街6号,他们把那儿当成了诗歌的一处圣地来朝拜。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在昆明,我就听说,云南的一位作家当年还是个文学青年的时候,曾经专门从老家昭通坐了许久的汽车,跑到省城昆明,就为看一眼尚义街6号。传说当年他找到了尚义街6号,那儿已经没有什么“黄房子”了,他不禁惊呼“怎么被于坚给骗了啊!”看来那时候的人们,还以为“尚义街6号”是一处不变的风景,是自古就有的名胜。

惆怅不止一人,诗人丛小桦曾强烈表达了这种情绪,他的《在昆明和于坚去看尚义街六号》就写道:“我们来到尚义街/看到的门牌已经重新编号/新六号由东向西拐过了街角/老六号变成了一个收费厕所/如今城市的排泄器官无孔不入/强行插入一个诞生智慧的缝隙/却从不被认为是什么暴力”。

世事易辙,时过境迁,现在那条街道依稀可见一两幢黄颜色的屋子,当年一些越南归侨和在昆明做生意的越南人,他们在这条街上留下了不少法式建筑。房子不高,大都是两三层,临街的门开口不大,门内是狭长的楼梯,红色的瓦片,米黄色的墙体,掩映在高大的法国梧桐中。这样的风景本来就有一种诗意。

时光匆匆流逝,但有些事物却并未完全走远。

在昆明,经常会有一些来自四面八方的男女青年,到这里来寻找尚义街6号,在此经商的主人才知道,自己经营的商铺悬挂着一块并不普通的门牌,这儿诞生过一首堪称中国近二十年最著名的现代诗。因为这首诗,这个门牌所在地,在中国乃至世界华人诗歌圈子中都成了小有名气的所在。

然而,多少年来,风风雨雨,又有多少毫无所知的人,在这儿匆匆而过,即便趴在车窗上,也并不在意这个道口,他们对尚义街6号这个门牌视而不见。

31区

我不懂地名学归类,也没有做过地名统计,不知道斑纹一样铺展在版图上的大小城市,有多少“31区”这样的共性称谓。但我感觉,在高楼遍地、汽车如流的深圳,31区是独一无二的所在。这个名噪一时的地方,就像一株出自热带雨林的植物标本,在耀武扬威的资本世界中,依靠强劲的根系,从特区的地缝中悄然冒出,宛若冰山雪莲,成为一个城市的时代记忆和精神坐标。

那是一个出租屋云集的地方,在这个遍布“亲嘴楼”的城中村里,曾有一帮来自天南地北的漂泊者蜗居此地,用文字对抗城市的喧嚣。夜深人静,他们专注地敲击键盘,在物质的世界中,用横平竖直的汉字构建着精神大厦,寻找灵魂的安身之处。

这里虽然楼房拥挤,两楼相隔不过两三米的距离,但是这个处所曾接纳了王十月、叶耳、于怀岸、曾楚桥、卫鸦、韩三省、孙夜、杨文冰、文尧等一大批写作者。

环境嘈杂,他们内心却异常平静,简朴的生活让他们毫无杂念,汗水滋养的灵感激励他们勤奋写作。他们没有工作,没有稳定的经济来源,却乐此不疲,用文字培育着心灵沃土,成长为精神富翁。

在这个高度工业化与商业化的世界中,31区奇迹般地冒出了一批文学追梦者,在这个曾被人称为“文化沙漠”的地方,他们像早期的革命者,忍受清贫,播撒理想的种子,守护心灵的绿地。

谁也没有想到,在轰鸣的机器声中码出来的文字,每一个字都显得圆润如玉、端庄雅气,甚至这些散发着汗味的文字,成了改变他们人生命运的钥匙。这个群体不仅日后大都成名成家,而且在文学圈里都能发出自己的声音,找到自己的位置,普遍获得关注与认同,最后问鼎全国性的重要奖项。

工业区那些毫无个性的建筑,让31区看似无关风月,但正是这种最艰苦、最简陋的斗室,成就了最真诚感人的作品。他们拒绝低级与庸俗,始终怀着向经典致敬的情结,一开始就用纯文学的尺度作为衡量写作的标杆,他们的小说、诗歌、散文,冲上了全国各级报刊。

回过头去审视,每一篇作品都散发着31区的气息和体温,字里行间传递着强劲的心跳。打工文学从这个群体中不断发散,最终成为一种文学浪潮。从草根到精英的过渡,使这个现象有了一种纪念碑式的特殊意义。

这是一个倾注过文学情怀的地方,他们在很多作品的末尾都会习惯性地附上“定稿于宝安31区”。特别是王十月,他干脆用《31区》作为长篇小说的名字,全景式书写。他在作品中这样写道:“在31区,最先醒来的,是那些小贩的叫卖声。这些从五湖四海来到深圳的异乡人,用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叫卖声,叫醒了31区的黎明,就像在我的故乡,每天清晨那些在树林里跳跃的鸟声。”

时光匆匆流逝,多少年后,读者还能记起他的《出租屋里的磨刀声》《纹身》等一批出自31区的作品。

沉浸在文学世界中的漂泊者,被虚构和想象消解了生活中的沉重与苦难。读书、写作、交流、跑步……他们一起去工业区门前的大排档吃烧烤,他们在艰难困顿的生活中寻找轻逸和洒脱。

我相信,如今功成名就的王十月仍会怀念那段美好时光,就像他曾经说的:“写了一个小说,甚至只是有一个好的想法,发短信,两分钟,几个文友就可以聚在一起了,读作品,谈看法,这里有最真诚的文学批评,因为是天天见面的朋友,作品哪里好,哪里不好,用不着遮遮掩掩,更用不上说那些好听的话。”

叶耳曾写过《31区的文学梦想》,他说来到深圳31区,很大程度是因王十月对他的盅惑。文中写道:“还记得刚来时,王十月带我在31区找房子租,带我买家具,带我熟悉一些附近的超市和生活小区,然后把我带到他家里,做很多的菜,买很多的酒,给我一种回家的感觉。也就是从这一天开始,我和王十月开始了兄弟般的情谊交往。

友谊确实比写作来得更有力量,更让人感觉温暖可靠。比如王十月,他多数时候像我的大哥。他影响我的不是写作本身,而是写之外的真诚态度。他平易近人的外表,给人的感觉永远是一个来自乡下的人,让我感受到了一种来自泥土的气息,这种气息健康而美好。”

叶耳回忆,不久搬到31区来的还有徐东、卫鸦。徐东到宝安31区之前,已在北京《长篇小说选刊》做编辑。而卫鸦到31区前的身份更让人羡慕,他毕业于湖南大学,在这个群体中是绝对的高学历,并且曾在政府部门任职,下海后做过工程师。当时他在一家电子厂工作,月薪高达七千,属于高薪白领,可是为了追寻文学,他毅然投奔31区,颇有壮土断腕的气概。人生一世,不全是为了物质享受,还有精神追求。文学很多时候都像一碗迷魂药,不少人愿为它放弃一切,回归纯洁本真的状态。

31区从草创初期就有一种迹象,它能开风气之先,作为工业区的配套建筑,它那种亲密无间的结构,织就了绵密的情结。谁也没想到,在二十世纪末期,这个地方会与文学发生重大的关联,会与一帮作家产生精神的交集。我相信世间万事皆因情缘而起,文学也不例外,同样有一种血脉和气韵。

某天清晨,我路过宝安,突然想起31区,这个与文学发生过碰撞的地方,隐去了它的孤傲和倔强,逐渐回归安静的状态。作为一种文化符号,31区留下了无法抹去的历史痕迹和精神胎记,永远连接着特区的心跳。

责任编辑:刘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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