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事物渐渐走远（组诗）

李强

美好事物渐渐走远（组诗）

李强

稻穗小声唱起了歌

抢着寒露、霜降之前

抢在斑鸠、麻雀之前

抢在老人们唠叨、催促之前

孩子翻山过河

来到收割后的稻田拾穗子

稻穗失血又失群

在苍茫大地低低啜泣

偶尔扯住路过的秋风

又被秋风不耐烦抛弃

孩子在小红山下朝阳河边拾稻穗

稻穗在孩子怀中团聚了，暖和了

暖和过来的稻穗

小声地唱起了歌

这是大山深处的灵异事件

孩子后来肯定地说

这是真的

那一天稻穗小声唱起了歌

唱着唱着

还浮现出金色的光芒

红花鳍，白鳍豚

细雨微风后

山村升起彩虹

老人们说

彩虹落到小红山

就托身为九节兰

彩虹落进朝阳河

就托身为红花鳍

红花鳍真美丽

一看到红花鳍

就想到官庄的陈早香

一天又一天

我爬上河边驼背树上发呆

像以往一样

望着游来游去的红花鳍发呆

我对它们说

我不钓你们

你们告诉我

就这样一生一世呆在龙港

还是也想去看看远方

红花鳍说话了

游在前面的红花鳍说话了

我们在锻炼

炼出了真功夫

一定会游到富河

游到网湖

游到长江

溯流而上到大汉口

见一见长江精灵白鳍豚

这都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

我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

偶尔也回龙港

再没有见到红花鳍

一直呆在武汉

从没有见过白鳍豚

美好事物渐渐走远

红薯饭，南瓜汤

脚鸡禾饨腊肉

妈妈缝的褂子、裤子

衲的布鞋，绣上花的鞋垫

新学期姐姐包的书皮，整整齐齐

同学们参观学习，羡慕不已

我们一起采过的萢和竹笋

一起捡过的山茶果

一起砍过的

一起嚼过的玉米秆、茅草根

有点涩

有点浆

有点泥土的芬芳

美好事物渐渐走远

当年在彭杨小学

在白杨树下

是你给我系上红领巾

你系得细心

我记到如今

在江汉平原

一望无边的麦子和油菜田

先人们也醒来了

他们戴上晚辈们插上的

红的花黄的花

蓝的花白的花

心满意足、三五成群

在不远的麦子和油菜田间

一会儿看看长势

一会儿看看炊烟

诗的三十一个化身

普普通通的铅字

一不小心堆在一起

居然产生了热核反应

风雅颂

梅兰菊

大熊猫

白鳍豚

高原上的氧

病蚌里的珠

泥沙俱下裹挟的金与玉

细雨微风后

荒郊野外的彩虹

惊涛骇浪中

衔来橄榄叶的信鸽

贾府的金陵十二钗

她们命比纸薄

活得比皇帝还长

喜马拉雅山脉的珠穆朗玛峰

那里有雪莲、雪豹、雪人

那里离天堂最近

众里寻他千百度

蓦然回首

灯火阑珊处的

那个人

也许我到过哈尔滨

也许我到过哈尔滨

也许那时我正年轻

也许在太阳岛上迷过路

也许在松花江上溺过水

一天三次到哈工大836信箱取信

来自江汉平原的一份爱情

湛蓝的天空，没一片云彩

湛蓝的江水，没一朵浪花

没有虚名，也没有阴影

金子般的光阴

没有伤痕，也没有野心

金子般的光阴

金子般的光阴呀

湛蓝蓝的秋夏

白茫茫的冬春

还有亚布力从天而降的欢呼

还有郑绪岚一往情深的咏叹

还有六月紫丁香花开了

你夹着相片的信也来了

城里人真可怜

要有水

水就来了

没有鱼

没有虾

连一根水草一瓣落英也没有

要有火

火就燃了

没有柴草芬芳

没有山林气息

没有花猫花狗伏在灶前

要有光

灯就亮了

没有壁虎爬

没有蝙蝠飞

连蛾子蚊子也渐渐绝迹了

要有家

一套单元房就有了

没有院落、篱笆和井

没有浓浓乡音

缭绕滋养苍白的人生

花开得恰到好处

端午节前三天

三角湖荷花开了

开得恰到好处

不是说花色深浅

不是说花柄高低

不是说花朵疏密

没那么专业讲究

我是说荷花离岸线不远又不近

看得见摸不着

开得恰到好处

就像驴子眼前的胡萝卜

就像格力犬眼前的兔子

就像狮子对狐狸的承诺

上司对员工的承诺

就像老家民谣

传了无数世纪的民谣

男伢的头

女伢的脚

只能看

不能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