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背

→胡雨薇



奶奶的背

→胡雨薇

我的童年，有一小半是在奶奶家度过的。

那时的奶奶，还不算很老。不算很老的奶奶，偶尔也有驼背的时候：挑着担子，提着很重的东西，干其他农活，背上赖着不肯自己走路的我……除此之处，奶奶的背，总是挺得直直的。

奶奶对土地有着一种近乎痴迷的热爱，成天不是扛着锄头就是挑着水桶去田间地头侍弄。我不肯离开奶奶半步，奶奶只好一手扶着锄头或扁担，一手拉着蹦蹦跳跳的我。奶奶的手掌长满了厚厚的老茧子，有时扎疼了我的手，我也不管不顾，嘴里哼着欢快的儿歌，随着奶奶去地里玩耍。

太阳晒得知了在树上拼命地叫，奶奶却一刻也不停。那些土地，就像奶奶的儿女一样，奶奶总是担心它们会不会饿了，会不会渴了。奶奶在地里忙乎，无聊的我，只好自己找乐子玩。闭上一只眼，扔土坷垃，看到底能扔多远；折一根树枝，在土里找爬虫，那些虫子肉乎乎的，有些还浑身长满了刺，我也不怕，用树枝将它们拨过来，又拨过去，看它们翻跟斗……

好容易等到黄昏，奶奶才牵着我的手回家。我嘟着嘴问奶奶：每天都要干这么多活，您不累吗？奶奶笑着说：“不累，有小宝贝在身边，奶奶就心满意足了。”

后来，我上学了，与奶奶在一起的机会少了很多。今年中秋节，我和爸爸妈妈一起回乡下看奶奶。快到家门口时，撞见刚从地里回来的奶奶，她的肩上，挑着一担蔬菜。

“妈，不是说肩周炎痛吗，老这么辛苦干嘛啊？”爸爸生气地接过担子，妈妈则连忙在包里翻找为奶奶买的止痛膏药。奶奶放下扁担后，像做错了什么事似的，呵呵地笑着说：“闲着也是闲着，多少也能给你们省一点蔬菜钱……”

尽管奶奶满脸笑容，我还是发现她老了许多：脸上的皱纹越来越多，越来越深；以前古铜色的宽厚手掌，现在宛如枯竹一般，松松垮垮的皮肤下，一根根青黑色的血管醒目地凸了出来，指骨也变得异常突出，指甲里蓄满了黑色的脏东西。

最让我惊讶的是，放下担子空着手的奶奶，她的背，还是驼着的，仿佛仍挑着满满两桶水。

我的奶奶，她真的老了。

奶奶渐渐老去的同时，我却悄然长成一个大姑娘。十六岁的我，个子已经蹿到一米七，驼着背的奶奶，还没有我的肩膀高。当奶奶驼着背在乡下劳累的时候，我或许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安静地学习；或许坐在舒适惬意的空调车里，悠闲地听音乐；或许守在电脑旁，随心所欲地上网。一直以来，我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除了学习，其他什么都不管。当我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一切的时候，从没想过要为谁分担些什么。

我从没想过，奶奶强忍着身体的病痛，田间地头地忙活，只是为了替她的儿子省一点蔬菜钱。

此时此刻，奶奶远在乡下。在我越来越朦胧的视线里，奶奶驼着背的身影，却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了……

责任编辑：赵燕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