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晓闽
此地甚好
→刘晓闽
照片上,他身穿黑色中式短褂,白色齐膝短裤,长筒黑袜,足蹬黑鞋,两手背后,站立成稍息的姿势,嘴角微含笑意,一副潇洒自如的神态。宛若到处一游的留影纪念。
这是一九三五年六月十八日的早晨,在闽西的一个小山城,天气晴好,初夏的微风拂过,令人神清气爽,公园里绿叶婆娑,芳草萋萋,间或似乎还能听闻几声布谷鸟的叫声。然而这一天,原本风和日丽的公园内却凝结了另一种森严萧杀的气氛——荷枪实弹的行刑队肃立在公园一隅的八角亭外——“全园为之寂静,鸟雀停息呻吟”,亭内已经为一位大人物预备好了酒菜……大人物知道他即将获得“真快乐了”,可以得到永久的“伟大的”可爱的睡眠了。他欣然赴约。途中有目睹者回忆:大人物与行刑者走在一起时全然不惧,竟分不清谁是即将杀人者,谁又是即将被杀者!
大人物是谁?他为何来到此地?
一九三四年十月,红军主力北上长征。身患肺病的他奉命留守苏区坚持游击战争。而此时国民党调集几十万兵力向中央苏区进行“全面清剿”,阴霾笼罩下的苏区到处风声鹤唳。一九三五年二月初,他带领一部分主要干部开始转移。二月二十四日清晨,他们东渡了汀江,来到长汀县水口乡的小迳村,他因长期患肺结核,翻山越岭难以支撑,不幸被俘。随即被关入上杭县监狱,敌人并不知晓他的身份,他自称是一名医生,在狱中读书写字,连监狱长也来找他看病开方子。后来被叛徒出卖身份暴露。一九三五年五月九日,他作为大囚犯被解到汀州36师师部。
于是长汀来了一个大人物,尽管他已经是一个囚犯。
他就是瞿秋白。
长汀位于群山环抱的闽西,有汀江绕城而过。天下水皆东,唯一江汀水向南流。南,丁位也,故古称汀州。从西晋末年起,因战乱中原汉人几度大规模南迁到汀州定居,逐渐繁衍生息成为客家的祖籍地和大本营。由此奠定了汀州“客家首府”的地位,汀江则被誉为“客家母亲河”。上世纪三十年代,当时商业比较繁荣的长汀成为中央苏区的经济中心,“红色小上海”因此美名四扬。
长汀县城兆征路41号,这里曾经是宋代的汀州禁军署址,元代的汀州卫署旧址,明清两代的汀州试院,清朝的大学者纪晓岚也曾下榻于此,督考汀属八县秀才的乡试。一九二九年,毛泽东率领红四军入闽,这里是工农红军的办公地点。一九三二年三月十八日,福建省第一次工农兵代表大会在此召开,这里成为福建省苏维埃政府机关所在地。一九三四年,红军撤出苏区后,这里又成为国民党36师的师部。一九三五年五月,后院尽头有一间狭小阴暗的木屋变成了囚室,瞿秋白被关押在此。一张小床,一张书桌,二三张木椅,以及些许的纸砚笔墨……陪伴他在这里度过了生命中最后的四十个日夜。
36师师长宋希濂在黄埔军校时听过瞿秋白的演讲,还读过瞿秋白的不少文章,曾经十分仰慕他的学问和人品,但此番两人相遇却变成了胜利者与阶下囚的关系。宋希濂为了要立软化瞿秋白之功,极尽劝降之能事。他下令全师一律称瞿秋白为先生,不设武装看守,不戴镣铐不用刑,允许他在囚室外的小天井内散步;瞿秋白的伙食标准也跟36师长官一样,甚至还有烟和酒的特殊优待;瞿秋白有病,还安排副官和军医负责照料他的生活和医疗。今天来看,宋希濂如此煞费苦心的这一手以柔克刚,倒是让瞿秋白在生命的最后日子里做了一点自己喜欢的事——他每天写诗赋词,舞文弄墨,浸沉金石篆刻,几乎有点悠然自得其乐。据说36师司令部凡能与瞿秋白接触的官兵,都私下向他索要题字和印章,瞿秋白全都求者不拒。
其实,从被捕的那一刻起,瞿秋白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而自被关押在长汀起,瞿秋白就抱定一死——“已经是走到了生命的尽期,余剩的日子不但不能按照年份来算,甚至不能按星期来算了……”在关押期间,国民党要员费尽心机、三番五次地对他劝降、谈话,甚至许诺:“你如果决心生存下去,不一定叫你公开反共,你可以去任大学教授,也可以做编译……”然瞿秋白自始至终不为所动。他说:“我情愿做一个不识时务笨拙的人,不愿做一个出卖灵魂的识时务者。”这四十个日夜里,他虽身居囚室,失去自由,心灵却获得了最大的自由。“寂寞此人间,且喜身无主。”的确,他再不必按别人的旨意说话行事,他要抢在敌人下手之前把如鲠在喉的思想、情感一吐为快。于是以笔为刀,不遗余力地解剖自己的灵魂,把自己的懦弱、渺小、迷惘、失败毫不留情地彻底袒露出来。“如果人有灵魂的话,何必要这个躯壳!但是,如果没有的话,这个躯壳又有什么用处?”在长汀的四十个日夜,在那间阴暗逼仄的囚室内,瞿秋白一定不止一次地反复回望、深思、审视自己的前尘往事,然后他用了近两万字完成了一份“自我鉴定”——《多余的话》。正是这篇临终遗言般的千古奇文致使他身后遭砸碑掘坟,得到“叛徒”的恶谥!也正是这篇惊世骇俗的“多余的话”,让世人真真切切地看到了一颗纯粹而高贵的灵魂,认识了一个真实的人而不是戴着假面具的人。你看在《多余的话》最后一章“告别”的文末,瞿秋白出人意料说了这么一句:中国的豆腐也是很好吃的东西,世界第一。永别了!
一九三五年六月十八日,被押赴刑场前,瞿秋白写下了一首集句诗《偶成》:夕阳明灭乱山中,落叶寒泉听不穷。已忍伶俜十年事,心持半偈万缘空。这也成了瞿秋白的绝笔。
对这个不识时务者,一无所获、彻底绝望的宋希濂最后除了成全瞿秋白外毫无办法。宋希濂大概没有想到,外表清癯病弱的瞿秋白心中却有一把利剑,宁折不弯,不惜血染碧草,从容就义。
于是有了中山公园八角亭里的一幕——瞿秋白独自喝了点酒,吃了点菜,拍了个照,并对在场的人说,“人之公余,为小快乐;夜间安眠,为大快乐;辞世长逝,为真快乐”。然后用俄语唱着他自己翻译的《国际歌》步行到罗汉岭刑场,看到一片绿草坪,甚是欣慰,他盘腿而坐,还回头对行刑者笑道:“此地甚好。”这是瞿秋白留给人世间的最后一句话。年仅三十六岁。
一九一六年农历大年初五的深夜,初春的江南春寒料峭,年节尚未过去,江苏常州的瞿氏祠堂里,一个被债务和贫穷压迫得走投无路的中年女子终于实施了她预谋好的自杀行动,用半瓶虎骨酒吞服两盒剪好的火柴头。自杀者就是瞿秋白的母亲。母亲的死,让瞿秋白满怀凄怆和悲愤。他也由此从现实生活中悟出一条真理,当今社会问题的核心是贫富不均。母亲的死,也促成了瞿秋白的远行。当时在无锡当小学教员的瞿秋白辞职回到常州,他决定走出故乡,去外地重新寻求学习的机会。
在瞿家祠堂的门前,有一条河,河上有一座桥叫觅渡桥。一九一六年十二月的某一天,十七岁的瞿秋白离开常州。我想他大概是乘坐一条江南的摇橹船,从家门前的这条河出发,缓缓摇过觅渡桥,渐渐远离他的江南他的故乡,去到外面的世界,去寻找一条出路。
从一九一六年到一九二二年,从武汉到北京到苏俄,瞿秋白从一个旧时代没落旧家庭的落魄士子迅速成长为一个新时代的革命先锋。一九二三年,已经加入中国共产党的瞿秋白回到北京。作为国内数一数二的俄语专家、学生运动的领导者、中国共产党第一张报纸《热血日报》的创办者、工人武装起义的组织者、《中国共产党党章草案》的起草者,瞿秋白成为了中共领袖之一。可以想见,在那个动荡飘摇、血雨腥风、斗争残酷的革命年代,一个羸弱的书生,抱着病体,行色匆匆地在几个革命重镇之间奔波、操劳、忧愤、战斗,那何尝不是中国革命的历史征程?又何尝不是其人生的觅渡之旅?一九二七年八月七日,二十八岁的瞿秋白在第一次大革命失败后的危急关头,主持了著名的“八七会议”,历史正是在“八七会议”这个当口选择了他,他被推选为中共中央总书记,成为继陈独秀之后中共第一号人物。瞿秋白完成了从一个迷惘的文学青年到中共最高领袖的转变。
但是,他真的觅到了彼岸的那个渡口吗?
经历了一次次的革命、暴动、罢工,经历了失败、错误、纠正,经历了党内连续不断残酷的路线斗争和各种无情打击,终致“根本上不是一个‘政治动物’”的瞿秋白在政治上被完全边缘化,在组织上遭到彻底出局。到了一九三四年,瞿秋白多次要求跟随主力红军参加长征,却都被当时中央局负责人以他身患重病无法随军长征为托词而否决,这样身体根本不适宜游击环境的瞿秋白被当成包袱丢在“敌军围困万千重的苏区,无异如养鱼沸鼎之中,栖鸟烈火之上,生还可能性十分渺茫”……果然,四个月后,瞿秋白被俘。令人费解和疑惑的是,长征出发的时候,带走了许多妇女儿童,还有挺着大肚子的孕妇和坐着担架行军的重伤员,还有大量的装备,却独独带不了染病在身的共产党重要人物瞿秋白?
也许,从他被拒绝参加长征的那时候起,瞿秋白已经想到了自己的结局。他以一介书生的羸弱之肩,硬是挑起了统帅全党的重担;他用文人握笔的手舞刀弄枪,发出武装斗争的吼声;他以清癯柔弱的病躯,义无反顾地上演了一出惊天地泣鬼神的英雄大戏。在二十世纪激荡的风云中,勉为其难的瞿秋白有着怎样既让人扼腕叹息又着实发人深省、震撼人心的曲折心路!
在长汀那间阴暗的小屋里,被自己的党和战友排挤、当包袱抛弃,最终成为敌人阶下囚的瞿秋白不可思议地对自己展开了一场淋漓尽致的审判——
“你们去算账吧,你们在斗争中勇猛精进着,我可以羡慕你们,祝贺你们,但是已经不能够跟随你们了……虽然我枉费了一生心力在我所不感兴趣的政治上。”
“像我这样的性格、才能、学识,当中国共产党的领袖确实是一个历史的误会,我本是一个半吊子‘文人’而已。直到最后还是‘文人结习未除’的。对于政治,从一九二七年起就逐渐减少兴趣……这真是十几年的一场误会,一场噩梦。”
“我其实是一个很平凡的文人,竟虚负了某某党的领袖的名声十来年,这不是‘历史的误会’,是什么呢?”
这些狱中的内心独白,对某些人来说真的是多余的,但对另一些有良知的人来说却并不多余。因为这些“多余的话”全是真话,真话往往是逆耳的,说真话更需要大无畏的勇气和一颗赤城坦荡的心灵。当世人都以完美来粉饰自己,往自己脸上贴金,隐藏、遮蔽自己灵魂的时候,作为领袖的瞿秋白偏偏毫不留情地剖开自己的灵魂,并固执地告诉世人,他是一个多重色彩的人。当人们纷纷掩盖、打扮自己历史的时候,瞿秋白大声喊出:“人爱自己的历史,犹如鸟爱自己的羽毛。请勿撕破我的历史!”
“雪意凄其心惘然,江南旧梦已如烟。天寒沽酒长安市,犹折梅花伴醉眠。”天生具有诗人气质和文人风骨的瞿秋白,注定不会成为成熟稳健的政治家。文人搞政治,书生当领袖,或许这真的是一场“历史的误会”。
西装和圆形眼镜,几乎就是那个年代书生文人的标配。而文质彬彬、儒雅凝练、神采秀奕的瞿秋白更是一副典型的江南才子模样。
一八九九年一月二十九日,瞿秋白出生于常州城东南角青果巷八桂堂天香楼。他的父亲瞿世玮,生性淡泊,无官无职,却擅长绘画、剑术、医道,还是“常州派”的重要画家。母亲金璇也是名门闺秀,天资聪颖,擅长诗词曲赋,并写得一手好字。瞿秋白五岁就进入私塾启蒙读书,十岁考入常州府中学堂。在中学时代,深受校长屠元博革命思想影响的瞿秋白已熟读了十三经、二十四史、老庄哲学以及当时所谓激进的康梁之书。由此等文化学养和文人家庭耳濡目染熏陶中走出来的瞿秋白骨子里就是一枚文人种子,那种江南才子的书生形象也是与生俱来的。其实,瞿秋白除了作文写诗填词以及书画外,还擅长篆刻、吹箫、昆曲等。坊间有关当年郑振铎先生结婚时曾向瞿秋白求印的美谈流传至今,瞿秋白的多才多艺由此可见一斑。
在被王明集团批倒罢官后,瞿秋白也得以回到自己喜爱的文学当中,他来到上海,投入左翼文艺运动。瞿秋白和鲁迅在声气相通的神交已久后一见如故,十分投缘,这两个有着十八岁年龄差距的男人,结下了非比寻常的深厚友谊。瞿秋白曾四次到鲁迅家中避难,在危难的日子里得到鲁迅夫妇的掩护和资助。两人共同创作杂文,一起领导左翼文化运动,成为左联文坛“双璧”。鲁迅赞赏瞿秋白的文章说:“中国能够写这样论文的现在还没有第二人。”对瞿秋白的俄文翻译给予高度评价:“著者和译者,并世无两。”左联时期是作为文学家的瞿秋白的黄金时代。他集中阅读了鲁迅的作品,写下了长达一万七千字的《〈鲁迅杂感选集〉序言》,成为思想界和文学史上第一次对鲁迅杂文的性质、成因、文学价值和战斗意义做出中肯、公正、全面而精辟的论述,鲁迅本人亦心折不已。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这副古今咏颂友谊之绝唱实在是道尽了两个铁骨铮铮的男人之间的患难之交与心灵相通。在瞿秋白牺牲之后,鲁迅抱病为瞿秋白编辑出版了《海上述林》,上卷出版后,鲁迅亲自写了广告介绍这本书。瞿秋白能得鲁迅为知己,生前身后,获得鲁迅如此倾力的推崇与至高的评价,世无二人,虽一生匆匆短暂,亦可含笑九泉了。
“本想能够考进北大,研究中文学,将来做个教员度这一世,甚么‘治国平天下’的大志都是没有的,坏在‘读书种子’爱书本子,爱文艺,不能‘安分守己的’专心于升官发财。”
“我每每幻想着:我愿意到随便一个小市镇上去当一个教员,并不是为着发展什么教育,只不过求得一口饱饭罢了,在余的时候,读读自己所爱读的书,文艺、小说、诗词、歌曲之类,这不是很逍遥的吗?”
如果他一开始不去闹什么革命,专心研究俄罗斯文学,他无疑会成为一个杰出的翻译家;如果他一开始不去闹什么革命,安分地做一名书生,读书吟诗、写杂文、撰小说,他或许也会是一位著名的文学家;如果他一开始不去闹什么革命,凭借他书香门第的家风和自幼耳濡目染的艺术熏陶,一头扎进琴棋书画的研习,攻篆刻、习丹青,挥毫泼墨,他的头上应该也会被戴上一顶书画家、金石家的帽子;如果他一开始不去闹什么革命,而是投身救死扶伤的事业,他至少可以当一名悬壶济世的“仁心医者”。如果……如果……
可是,世上没有如果。
“万郊怒绿斗寒潮,检点新泥筑旧巢。我是江南第一燕,为报春色上云梢。”当瞿秋白为他的第一位妻子写下这首诗的时候,他是多么的满怀激越、壮志凌云,多么的文采飞扬、意气风发。他本就是一个文弱的书生,真诚而多情,执着但不怯懦。他只是为了生计,为了摆脱落魄与贫穷,走出家门的。即便他一不小心投身了革命,他也没有想过要当领袖。但是,历史偏偏选择了他,命运将他推到了人生的顶峰,他没有退路。或许退路也是有的,但他不是别人,他是瞿秋白,他是江南第一燕。
从常州到长汀,从觅渡到汀江,从八桂堂到罗汉岭,从书生到领袖到烈士,瞿秋白走完了三十六个短暂的春秋。从江南水乡到闽西山城长汀——这个“中国最美丽的山城之一”——这里有一千二百多年前的唐代古城墙;有明清原貌的古街;有宋代的汀州府文庙;有历代文人墨客张九龄、陆游、宋慈、宋应星、黄慎、纪晓岚等在此留连吟诵……长汀城里的众多历史文化痕迹和风物景致,秋白先生还没来得及看上一眼,却被迫永久地停靠在了罗汉岭这个码头,长眠于此。斯人已逝,幽思长存。长汀,成全了作为革命烈士的瞿秋白,而瞿秋白这个名字也跟长汀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
八十年后,公元二○一五年初秋的某一天,虽已七月流火,阳光依然热烈,一群文学同道来到长汀。这是我第一次到长汀,既陌生又熟悉,陌生是因为未曾涉足过这个小山城,熟悉是因为它的知名度,是因为它也是瞿秋白的城。作为瞿秋白的江苏同乡,来到长汀,我最想看一看的就是秋白先生,尽管我至今还未到过常州,但我的两个舅妈就是常州人,舅舅舅妈一直都生活在常州。这似乎无形中拉近了我与秋白先生的距离,仿佛秋白先生也是我的亲眷长辈,那么除了敬仰之情还多了一份亲近之感。我想常州我是终究会去的。
在长汀的参观匆匆而紧凑,但已经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据说横亘在汀州城里的卧龙山恰似一条龙,而龙头起自云骧阁,龙尾收于罗汉岭。当我走进建于唐大历年间,有着典型的南方古代楼阁建筑特点的云骧阁,抬头看到这个两层小楼上挂着王蒙题写的“瞿秋白文学院”的牌匾时,除了惊喜更多的是由衷地赞叹与感佩,瞿秋白文学院为“国家历史文化名城”长汀架起了一座文学的桥梁,它不仅是长汀的一张重要文化名片,更是让一座城与一个人融为一体,足以告慰秋白先生的在天之灵。我想秋白先生地下有知的话定是快意无比的。而今日和未来的文学青年亦能有幸在此沾些先生的文学仙气。
离开长汀前,我们来到罗汉岭前,当年作为刑场的乱山岗如今已建设成罗汉岭纪念广场。在青松翠柏的环绕中浩然耸立的瞿秋白烈士纪念碑就在广场中央,而在纪念碑座旁一侧的草坪,有一块大理石碑,上面刻有“瞿秋白同志就义处”。我特意走近这块草坪——秋白先生最后的落脚之处,我怀想着那个三十六岁的年轻生命倒在枪口下的悲壮与痛惜……忽然,我看见一只蝴蝶从我眼前飞掠闪过,停在旁边的花圃中,我轻轻地跟过去,心想这只蝴蝶一定不姓梁,也不姓祝,他应该姓瞿——是一位烈士的英魂,但我更愿意相信他是一枚文学的幽灵。我举起手里的手机,连按了几下。当回望那片绿茵茵的草坪,我仿佛听到有个声音从远处隐约传来——此地甚好。
是的。此地甚好。先生安息。
责任编辑:赵燕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