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智正
发觉、发明我们和世界的新鲜关系
——对彭剑斌两篇小说的印象
孙智正
《在异乡将承受减少到无声》、《画家与骷髅》,我把这两个小说看了一遍,让人赞叹,写法差别很大,但都很绝,从个人趣味上来说,我更喜欢《在异乡将承受减少到无声》。我不知道这个标题确切的意思,我们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思把它“解构”分析一下。可以认为,这个小说的主角生活在异乡,这篇小说也显得“无声”,我们来看一下它是怎么“无声”的,而这个主角“在异乡”又在“承受”什么?
开始,这个主角在电脑上玩蜘蛛纸牌,玩到深夜三点(那其实就是快黎明了),输多赢少还在玩。不知道作为一个年轻人他为什么要熬夜玩游戏,还玩这么无聊的被人们认为很低等的游戏。而且他还裹着棉被在玩,身上也穿得严严实实。我想他首先在异乡承受了好几层衣服和一床棉被。棉被是很吸声的,哈哈,我要朝“无声”上靠。然后他对狭小的房间进行了非常“物”的描写,物体当然是静默的。他的电脑开着音乐,可是音乐已经停止,只有机箱的嗡嗡声,你知道,有这样的声音才显得“无声”。当他赢了一局的时候,电脑里突然响起了很卡通的敲锣打鼓的声音。
然后他突然想起了一次与两个高中女同学的接触,他要去炫耀一下大学生啊什么的,但那两个女同学不露声色的“成熟”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彻底的、他妈的白痴”,这让我感到作者或者说这个主角脸皮不够厚,有点焦虑。接着他就睡着了、睡到第二天十一点多,刷牙、听到电脑里一个女声,然后他“走了出去”,对一根插在雪地的木棍的描写,从自行车棚里拎了一个别人遗弃的袋子上来。看到这里我有点激动,我也很想知道袋子里有什么,偷窥让人兴奋不是吗?里面有药盒、DVD包装盒、手机使用手册、橘子皮、袜子等,最关键的是,里面有一封写给腾讯公司的信,讲了两个拥有QQ号的死者的故事,这封信很精彩,可惜没有写完。
看完信后他没有事情做,想象了一下明天会做什么。这是一个有趣的设定,于是我们跟着作者先来看看这个主角明天会干些什么。他会“出去走走”,沿途看到一些人、物。这时有个精彩的片段,就是当人们从公交车下车时,“我们无数次观察到,当一个人走下车时,他总是一个自以为焕然一新的人,毫不犹豫地(随便)朝定一个方向走去,他们一般不会在下车的地点徘徊,花上几秒钟去临时想出一个决定来。”这是小说写多的人,从日常中得到的形而上般的感觉,一个别人还没触及、提及的感触。发现一个平常的景象的崭新的感受,这是感受,也是从感受中得来的思索。这是“文学”的思考方式,发觉、发明我们和世界的新鲜的关系。还有我忘记说前面有个非常奇特的句子,简直过目难忘,他在自行车棚里看到一个插线板,“很像一张从上到下长着四对眼睛一只尖嘴的瘦长的脸,(让人想起林肯来)……”“让人想起林肯”这句,非常奇特,不知道大家是不是也这么觉得。
“出去走走”回来之后,他还想把不打算再用的家什送给楼下的女孩子。现在回到当下,他睡了一觉醒来天已经黑了,“深夜,没有音乐”,他从窗口观察两个人在路灯下的交谈,间间断断地看了两个小时,他突然决定明天走。不知道他要走到哪里?小说里没有说。最后一句是,他打算像想的那样,明天把带不走的东西送给楼下的女孩。
小说结束了,我不知道这个他的前因后果,他出现在这个小说里没有上下文,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我只看到了他在这段时间里的一些活动,他在这段时间里好像没有跟任何人接触。如果我这么写,一定是在写一个人的无聊和虚无,但我并没有在这个小说里接受到太多这样的信息,更多地感受到是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不那么无聊和虚无;他有目的,有事情要做,就是要离开这里。他在“无声地承受”着什么,但我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他隐隐有些焦虑,即使在深夜三点打蜘蛛纸牌。
接着我来说说《画家和骷髅》,小说作者“我”梦到了一个画家在做梦,而且梦到了他的梦。这时“我”对梦和梦、梦和梦的梦(梦、梦和梦的梦)……的关系作了一些说明。哎呀。幸好画家从梦中醒了过来,文中的“我”松了口气,我也松了口气。小说开头说“我梦见了他梦见自己走在一颗石榴里”。怎么会想到石榴这样致密的果实呢,棒。那些石榴籽像超大的珍珠一样密密匝匝地挨在一起。这是多么美妙的景象。应该拍成动画片,哈哈。
然后这个画家呢,他想找七个女人做模特画一个头盖骨,这个设定,据作者自己在序里说,来自菲利普·哈尔斯曼的摄影作品《达利的骷髅》。画家找的七个女人都是妓女,妓女嘛据说都是见钱眼开的,画家没有钱,只好在“我”的梦里就地做了一个梦,替“我”的小说人物罗大夫的梦中的人物弗洛伊德画了一幅像,这样他赚到了钱,从这个梦里醒来,回到套着这个梦的外面的梦里给了七个女人钱……
他要先调教一下这些没有艺术修养的妓女,他让她们排队什么的,这时,让我失笑的一幕出现了,七个女人堆在一起是什么样的形状呢,彭剑斌老师用了一张麻将里的七筒,直接在小说里放上了一张七筒的图片。啊,我从来不知道麻将牌还可以这么用。接着他又放上了一张八条的图片,说这是东方的瘦竹,对八条进行了一番一本正经的文化解读。后来女人又排成了七条的模样!这让我对麻将有了全新的认识,想写一篇叫《麻将》的小说。
这篇小说的语调有些调侃,带着诙谐的口吻,让人发笑。最后那七个女人里的其中一个爱上了画家,但画家不要她把她打发给了“我”,而“我”早就爱上了她,就去追她。“她的白色衣裙和黑色马尾在我眼前飘飞、跳跃,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我很快就要抓住她的裙角了。”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短短的一段,之前是调侃,这里突然变得很认真,我感到一个笨拙的男孩在起劲追逐初恋时的动人情调,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
(责任编辑:李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