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武评职

2016-12-08 01:45姚国党
湛江文学 2016年8期
关键词:老马老伴

※ 姚国党

老武评职

※ 姚国党

老武下午有两节课,他要准备上课。办公桌上堆满了作业本,参考书和讲义之类的东西。为了把课上好,老武查阅有关资料,特别是把他那用了将近三十年的汉英词典翻了五六遍,将字典上的词义一一标注在课文上,有的词义课文没有涉及,但老武还是认认真真地记下来。老武想,万一高考考呢,有备无患嘛。

他上午还从同事小章那里借了一本教学资料,里边是满篇满篇的复习题,还有历届高考题,精精细细,讲解很到位,老武觉得很不错。说实话,能够让老武瞄上眼的书不多,这算的上一个。老武自己有好多好书,都是几十年教学攒下来的。这么多年一本一本地攒,按说还不得有一小储藏间,可是老武有规则,不是好书坏书都留。那须得是老武看上眼的,惦在心上,也就是得确有留存的价值。老武独具慧眼,凡是让他瞄上眼的,他会把里边的内容研究个精透,总结出类型题,典型题,易错题,基础题,扩展题等等,然后在传授给同学。这些题型对同学们有很大的启示作用。有一年的高考,他总结出的类型题竟然在试题中出现过,这让大家钦佩不已。老武那本词典跟了他三十年了,比老伴都亲,这么多年过去还是那样格格整整。扉页稍微翘起毛边,让老伴上面垫了块布,愣是用烙铁又给熨平了。所不同的是里边却有勾画标注的痕迹,密密麻麻,一丝不苟,颇显示出老武在上面花费的功夫。也许只有老武才看的懂,老武强调,书是用的,不是摆设,得让它发挥作用。他对自己孩子和学生们也是这么说的,自己的东西不仅要知道爱护,还要知道会用,如果不用,那就是绣花枕头,没有实际价值。对于词典上的常用词汇,老武能够记下在脑中。每当有学生问起常用单词的用法时,老武不用查词典,一条一条解释得详详细细,清清楚楚,几乎和词典相差无几,同学们佩服得五体投地,称他是活词典。

老武提着课本,胳膊下夹着讲义走进课堂。班长喊起立,大家一起喊老师好,声音中夹杂着极个别人的有气无力。不必惊奇,每个班都是这种状况,努力和不努力的各占一个角落,另外还有中间阶层的,好在老武的班级不努力的比例不大。这得归功于老武对班级的严格管理,他对每个学生都很了解。包括他们的兴趣,爱好甚至他们的家庭。虽然班上有几个令人头痛的学生,老武准备还要继续做好思想工作。老武扶了扶眼睛框,用目光扫视了一下,然后说“坐下”。这好像例行公事,每次都这样喊,大部分人声若洪钟,小部分人懒洋洋有气无力的样子。夏天的午后燥热的很,热空气在教室里像凝固了似的,弄得每个人身上汗涔涔的。这样热的天气当然容易使人困乏。

马小淘脑袋里进了瞌睡虫,他那双眼睛像用席篾支着,突然席篾断了,马小淘哈欠连天,趴在桌上,散了骨头架子。

老武一板一眼地在黑板上写着,what are you doing?口中一边在读。老武读一句,同学们跟着念一句;what are you doing ?李晶晶崔大勇等十几个在眼珠不错地聚精会神盯着读,,尤其用力,配合着老师。老武很感动。难怪这几位学习好,平时就听话,老武想。小波小伟在后几排,随着老武的嘴唇一张一合,他们的嘴唇也一张一合,但老武嘴唇声音里发出的意思,他们一点也闹不明白。因此,他们这种配合,就带有了某种迫不得已的含义了。在他们看来,比起马小淘来,也还算对得起老武了。

马小淘,小波,小伟算得上一伙,平时形影不离。

这几人当中,马小淘尤其令老武感到棘手。

下课铃声叮叮当当响起来了,老武把讲台收拾了一下,拿着讲义课本等往办公室走去。老远听到小李老师那细声细气的女高音从办公室里飘了出来。“一定要表示嗷,大家跟着你沾光呢。”办公室里吵吵嚷嚷,好不热闹。老武明白了,原来一个办公室的张老师评上了高职,大家在祝贺他。张老师的脸上也洋溢着兴奋的光芒。连连说:“一定,一定。同喜,同喜。”老武也投去了祝福的一瞥,这一瞥里好像还包含点别的。

老武是教英语的。想当年老武从师范毕业,踌躇满志,抱着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雄心壮志,也带着打不进豺狼决不下战场的豪情誓言,颇有些雄壮。分配在黄土坡中学。黄土坡学校距离县城100多里。是一典型的贫困山区。那个时候,国家还处于计划经济时代,像他这样的从正式学校毕业的不多。很多学校多是从乡下招聘来的代课教师。那个时候的老武应该叫小武,二十刚出头,头戴一顶黄卡布帽子,肩背背包,一副出生牛犊不怕虎的样子,浑身上下似有一股火苗在蹿,却怎么压也压不住。那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年轻气盛吧。从教育局拿着开据的介绍信,坐着从县城发往乡下所在中学的班车。那班车一圈一圈的绕着山脊,缓缓地像老牛在爬行,却总也绕不到头。小武倒有新鲜陌生的感觉,小武也想到了母亲纳的鞋垫,那一圈圈的山路,分明和母亲鞋垫上的那一道道的线相似,还没到地,鞋垫的弯弯曲曲花花绿绿的印象老是在头脑里晃来晃去。。

学校为他开了欢迎会,老校长颤巍巍的握住了他的手,激动的说不出话。小武被欢迎会的气氛感染,被老师们和校长的热情所感动。小武暗下决心,真地要好好干,干出一番成绩,对得起老师们,对得起老校长,对得起教育局的领导,更要对得起母亲。

母亲守寡,父亲在小武12岁那年去世的。当年为了维持一家人的生计,父亲去了外地的一家个体煤窑。挣了一些钱。可就在第三年,煤窑出事了。父亲被压在煤窑里。老板惧于法律的压力,逃路了,至今没有音讯。父亲去世后,家境一落千丈。母亲靠卖鞋垫一步一步帮助他完成学业,最后走出来,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他有什么理由对不起母亲呢?他从心底感谢母亲。

毕业之后真快,一晃30年过去了,当年的小武变成了老武。脑壳上莫名地钻出了许多银丝,脸上也平添了几缕沟沟坎坎,似向人们昭示了岁月的沧桑,生命的无奈。这么多年过去,老武成功了吗?似乎是,又似乎不是。老武自己都弄不明白。老武只知道送走了一届届的学生,具体多少,他也忘记了。

当年的同事,有的改行去了别的机关。老马就是和他一个办公室的,老马教语文,他教英语。两人关系比起别人还算近一步,但两人的处世哲学有时不一样。老马主攻人际关系外带业务,老武主攻业务。两人搭伙时,老马的语文成绩总是不如他。如今老马是人事局的副局长。也有没跳槽的,在学校也被提到了领导岗位。更有一些早年的同事辞职下海当起了老板,积累起让人眼晕的一笔财富。可眼晕是别人的,他老武从没羡慕,他脑子里没那更弦。他骨子里瞧不起那些商人,他说商人重利轻别离。

马小淘的父亲是开矿的,他父亲把他送到这里,原本没指望他会考取什么大学,只是希望在学校有老师替他管一管。这孩子在家疯野惯了,谁都没辙。实际上他不是没时间,他的时间都用在生意上了。

老武把马小淘叫道办公室,给他掰扯了一番道理。马小淘不哼不哈,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弄得老武肝火上升,好想发一顿火,但终于按捺下去了。老武想起了小李上次因为管理学生,拉了一下学生,那个学生是个女生,家长不愿意,找到学校。小李无端地挨了处分。小李感到很冤枉。

马小淘上课照旧趴桌子,老武掰扯的道理对他没用。

这天教务处查课,把马小淘和班上另一位女生查到了。马小淘睡觉,那位女生玩手机。查课的情况算作教师年终的业务考核。所有这一切都是在老武在黑板上板书的时发生的。背对着学生一笔一划,老武的板书规规规矩矩,就和他本人一样。老武讲课总是很投入,没有发现这些情况,所以老武觉得很冤枉,他对教务处主任说;“我在写字,没看到啊,这不能怪我。”但是他又补充了一句“我也不能长后眼啊”教务处主任张了张嘴,没说话。但可以看出来老大的不满意。老武说完之后,忽然觉得有点不妥,说出去的话当然收不回来的,不必后悔。

今年老武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把自己的职称提上去。这么多年,虽说老武一直奋战在第一线,可职称还是中级,说来令老武懊恼。

他得重视自己的表现。再说了,他老武即便不为这虚哄哄的职称,也要为崇高的教育事业负责,他老武本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

和老武年纪相仿,甚至比他小的同事有的提了领导,有的评上了高级职称。唯独他老武,原地踏步。领导说的好,这叫一步一个脚窝,细细分析,这脚窝得挪动着往前走,那才叫进步。要说没成绩,那也冤枉了老武,老武教学三十载,送走了多少学生,有谁知道呢?老武心里有本帐,老武说;我教过的学生比你走过的路多。老武到了这把子年纪,不知是脾气变了,还是别人说的所谓更年期什么因素,言语中不免带有一些狂妄的成分了。

亲戚朋友聚会的时候,偏不说这些,使他本以为可以成为骄傲资本加以炫耀的业绩备受打击。他们谈话兴趣的中心会在某某村的某某谁开了什么矿,赚了让人羡慕的发疯的几笔。间或又有人说起某某村的某某某提了一个什么机关的书记局长之类,言谈举止间带有某种称赞敬佩的味道。老武想世俗的眼光,什么时候能转变呢。可总觉得心里酸酸的,不太得劲。

一个人独处的时候,老武蓦然生出一丝惆怅来,这惆怅来自心里,失落吗?懊恼吗?悔恨吗?遗憾吗?或许是,或许不是。或许什么都不是。

总之,老武生出了自己的烦恼,别人谁会知道呢。这烦恼是有根的。老武想为自己认认真真的考虑一番了。

老武想,退休之前,怎么着也要把高职评上,这点小小的愿望难道还不让他老武满足吗?

老武找到马副局长。马局长正在翻阅一份文件,见到老武,马上从转椅上起来,伸出那一双酷似女人般修长细腻的手,“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呀,”老武随口开了一句玩笑说:“无事不登你这三宝殿啊。”两人像是在说接头暗语,然后笑起来。老马大笑着,老武突然收住笑,觉得还是讲究点方式好。

老武心里想,凭他和老马在一个锅里抡过马勺,这点忙应该帮吧。老武环视了一下办公室,一张长方闪闪发亮紫檀色的大办公桌,

上面摆着几份文件,右上角座着一个廉政警示牌。后面的墙上有一幅淡雅的山水画,桌子的后面的地面有几株万年青之类的盆栽。

老武有种感觉,当今的老马不是当年的老马了,老马成了龙了。成了人敬人爱的领导了。今非昔比。

老马比他小好几岁。当年老马教语文,他教英语。两人把一个班。期末考试结束,他的成绩要比老马的高。学生反应也不错,好多学生觉得学习英语有兴趣。为此老马偷偷地问他是否有诀窍,他嘿嘿地一笑,假装谦虚,可神态一副行家里手的样子,一本正经地给老马传授起来。老马红着脸说他受益匪浅。

世事难料,教学上的事难说,人事上的事更难说。

老马给他倒了一杯水,问到:“工作怎么样,舒心吗?”他能说不舒心吗,就是觉得心里堵得慌,他也不能说,好歹面子上要顺溜。人家在这当起了领导,他却还为这职称到处求人。他老武啥时求过人啊,可话又说回来,不求人也办不成事啊。

水有源,树有根,老武的烦恼多了一宗。为这求人的事老武劳心费神,夜晚失眠。

晚上回到家,老伴问起白天去找马局长的情形,老武含含糊糊的说,他答应给办,先得看看情况再说。

老伴说:“我从银行支的那东西呢,没给他上上啊?”老武说:“给了,人家没要。”他回想起临离开马局长办公室时,从衣兜里拿出那张购物卡。做贼似的,老马立即沉了脸:“老武,这是啥意思,不相信朋友吗?你是糟践人呢吧。”那脸子像含了水,老武吓了一跳。老马被他那畏缩而不大方的动作弄得挺不痛快。

老武认为,人家办事不容易啊,给个辛苦酬劳,也不算贿赂。虽说老马和他算作一起共过事,可那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他觉得没错呀。

他在办这事之前,征求过亲戚朋友的意见,大家一致觉得应该表示一下。不成想人家不乐意,烦了。老武弄不明白了,现在兴这个,他不接,难道老马念及一起共事的情意,如果那样就怪他自己了,小瞧了人家。可他还是不明白,记得原来在一个办公室,学生家长为了让老马特殊照顾一下孩子的时候,要表示一下感谢的意思,老马虽然当时推脱,可后来还是接受了,并没有看出什么的不悦,如今老马和以前判若两人。竟然一脸的不快。若是老马有了心里戒备,有了心里戒备,说明关系不像从前,老武隐隐担心起来。

老伴埋怨道:“傻子,人家不要你不会硬给。”大儿子从电话说,谁会一下就接着啊,人家是谦虚。老武真的怀疑自己的办事能力来了。

老武却也没完全丧失希望,他想,人家没收,不意味着不给办,再者,老马也没说不给办啊。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将心比心,好歹还有点交情。老伴说,你等着吧。

要做饭了,老伴说让老武去打酱油。顺便买几代咸盐和其他的别的日用品。老武应了声,提桶就走。老伴说,现在不卖散油,都是现包装瓶装的。老武好像明白了什么,又把桶放下。出去在门市小卖部碰见楼上的小贾,小贾是自来水供公司,管查水表的。瘦眉瘦眼,头发却光光亮亮,像抹了猪油,手上带了个白手溜子,据说是金的,身上老远能闻到一股雪花膏味。老武有些看不惯他那做派,心说年轻轻的没个体统。老武问他们家这月水费咋这么多,小贾回应道不会错的,走多少数字,交多少钱,按数收钱。老武总是一副狐疑的样子。老武本容易相信别人,可对他怎么就那么瞅着不对眼。所以那眼光里充满了疑问,那数字准吗?该不是把3看出8,把6看成9吧。嘴上没说出来,眼神表示出来了。弄的小贾讪讪的,答了几句,惶惶地离开了。好像他真的多收了谁钱似的。

到家的时候,一样一样拿出来清点。老伴问盐呢?老武轰的一声,想起来了,盐买了。当时忙于挑拣牙膏香皂,把盐放在货架上了。老伴骂了一句;“老家伙,一天不也在想什么。”

老伴是个爱唠叨的人,但对老武疼爱有加,对外人说“我们老武是个闷葫芦,一杠子压不出个屁来,别指望他干出点事来。”

老武嘟囔了几句,好像犯了错的孩子,退回房间反省去了。

儿子打电话来了,问老武职称的事。

儿子大学毕业,现在县医院的骨科病房。儿子说他今年的副主任医师已经批下来了,要老爸请他,祝贺一番。老武听说,自然高兴。心里想,小兔崽子,你有喜了,还让老爸请你,哪有这门子理。但终归替儿子高兴。

想想儿子,想想自己,老武心里竟然涌上来一丝烦恼。

老武先前有过几次机会,可多让这些机会失之交臂。一次据说是学历不够,老武中专学历,一次材料准备不充分,还有一次竟然是佐证教师身份的资格证没放卷里,老武悔得好几天不想饭吃。怪不得别人,谁叫自己像个马大哈呢。

职称这事做了马大哈,可教学的事他老武多咋马虎过?哪一样不是叫的当当响,老武竟又为自己愤愤不平起来。

马小淘打架了,和二班李大鹏。两个人在食堂打饭排队,李大鹏本在前边。马小淘在操场玩球来晚了,用屁股左拱右拱插到了他们班一个同学的前边。那个同学嘻嘻笑着,马小淘也嘻嘻笑着,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马小淘往前挤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了李大鹏的脚。马小淘看都没看,哧溜一下就插到了前边。

李大鹏怒从胆边生,人家都规规矩矩的排队,你他妈的忒牛了吧。踩了老子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李大鹏冲到马小淘面前,挥起拳头就打。马小淘一看这阵势,往后退了一步,也拉开了架势,两人纠缠在一处。

两人被带到班主任这里,马小淘是老武班上的,由老武处理。李大鹏由他们班主任处理。老武面对着马小淘,火气一节节的升。这个马小淘,学习学习不知道努力,还整天惹事生非,开除算了。马小淘耷拉着脑袋,知道自己错了。

知道错了又怎样,鉴于马小淘平时的表现,此外,学校有规定,对于打架等犯严重错误的学生可以开除。老武决定总结材料,上报学校,让马小淘得到教训,也为了给别的学生一点警示。

马小淘他爸找到老武,央求着在给小淘一次机会。说孩子不懂事,下次在犯,自己主动回家。老武说已经给够机会了,怨不得他了,让孩子去别处发展。马小淘他爸听见这么说,要哭了。

几天之后的一个礼拜日的下午,老武在给阳台的几盆花浇水。手机叮叮当当地来电了。老武以为是儿子打来的,儿子一般都要在周末打电话,问问家里的情况。老武拿起电话一看号码不对,原来是马局长打来的。老武紧张起来,老马一定是把他托付的事办了,心里不由得又激动了。他哆嗦着打电话放在嘴边,老马那边说:“喂,老武,你那事我给办着呢,别着急啊。我有个侄子,叫马小淘,你给关照着点啊,我挂了。”说着电话里边嘟嘟地响起来盲音。

老武半天没缓过神来,心里纳闷。老马什么时候有这么个侄子,我咋不知道呢。都姓马。过后了解,马小淘他爸老二,老马老大,还真是呢。可是一切都是事后诸葛亮。在老马给他致电之前,他已经把材料交到学校,已经决定把马小淘开除了,校委会研究过的事没法更改,收不回来了。老武找到校长,挨了校长一顿批评,往上报说应该开除的是你,为他求情的还是你,怎么没个原则呢。

老武说不上是郁闷还是烦躁,这几天看着老伴就来气。老伴说他犯神经了。

不知从哪里打听到,楼上的小贾的二姑夫在省城某单位,且是什么一厅级单位,具体在单位似乎还管点事的。老伴把这一消息神神神秘秘的告诉老武。老武哦了一声。心里记住了。

难不成为这事还得找小贾?老武有些不情愿。

上次因为水费的事,弄得有点尴尬。小贾该不会记恨他吧?怎么好意思呢。老武这个时侯觉得怪对不起小贾的,心里翻腾,不禁检讨起自己的错误,心里说,你又没抓住证据,凭什么说人家多收费。

有人说,谁想评职称,都得找人。上次找了老马,至今没有音讯,后来出现了马小淘的事件,他怎么好意思再找老马呢?

老伴嫌他婆婆妈妈的,说远亲不如近邻,好歹有个照应,以后对小贾客气点不就行了?

小贾一家三口正在吃饭,妻子在幼儿园上班,孩子每天随他妈妈去幼儿园。看到老武,小贾没有显出不愉快。反倒叔长叔短的挺热情,闹得老武更加不好意思。老伴说:“小贾,上次那事你就别记恨你叔了,他那两天在跟我熬气。不想撒到你身上,怪对不住的。”小贾忙说:“没事的,已经过去。”

老武向他说了自己的想法,求他给自己努努力。

小贾答应的倒是挺痛快,但说看看情况,不能说有把握。老武和老伴鸡啄米似的不断称谢。

临走小贾把老武送到门外,看到老伴下楼,小贾神神秘秘地把老武拉到一边,说:“刚才我婶在旁边,我没好意思说,要想有把握,得来干的。”“干的是啥啊?湿的是啥啊?”老武纳闷,但看到小贾那挤眉弄眼的神态,老武明白了。

老武这几天忙着筹钱,为了实现自己的目的,老武豁出去了。老武深信,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和一个办公室的张老师说了,张老师问:“你借钱干啥啊?”老武吞吞吐吐,脸微微红了一下,随即撒了一个谎,说有亲戚病了,向他借,他钱不够,所以向张老师开口。

张老师倒也痛快,也没深问,随手借给了老武二千,老武千恩万谢。老武不会撒谎,平生第一次做这么一件事,老武心里腾腾乱跳,心里觉得怪对不住张老师的。

要说老武这个人,平时不抽,不喝,不赌。可他这人有个爱好,那就是玩玩彩票。玩彩票不是玩的大发,玩大发了那也叫赌。老武玩彩票不入瘾,不像有些人,屁股蛋子粘在板凳上,一坐就是一天半天。老武不这样,老武有原则,他的原则首先要干好工作。只有平时闲来无事时,才悠悠地踱到街西边离家不甚远的一家彩票站。老板这人特熟,从他父辈的时候就认识,他父辈卖鞋的。如今这年轻人把他老子的传统发扬光大,做起了这现代化的生意,比他老子更进一步。老武玩彩票还是这小子介绍的,叔长叔短的,叫的好不热乎,老武听着顺耳。

老武玩彩票没有规律,想玩就玩,不想玩就不玩,有感觉了玩,没感觉不玩,工作忙的时候不玩,工作闲时玩,照他的话说赔不了钱,也耽误不了事,闹个乐呵。可要是中奖呢,那就不是十块八块的了,那得多少个十块八块的啊,老武每次都美滋滋的想。老武虽然觉得五百万大奖可望而不可及,但新闻里爆出的获奖故事时不时会刺激他的神经,五百万在他梦里竟也走了几回,醒来后老武脑袋还发着热。

上礼拜二,买了几注双色球,其中一注竟然中了三等奖,奖金3000元。老武平生中这么大的奖,以前中的多是五块十块的,兴奋的发狂。老武原本在为借钱的事发愁,不成想送到门上来了,这真是想啥来啥,车到山前必有路。他对老伴和同事们说,就差一个球,啧啧,语气里充满了无限的后悔和遗憾。老武想,要这么玩,小贾提的那要求不仅能解决,小贾的要求能解决,意味着自己的职称就妥了,而且自己的后半生都会生活在蜜罐里,钱多了还可以捐献给贫困地区的孩子。他挺可怜那些地区的孩子们的。他常常为孩子们上不起学感到可惜。

随后的几天里,老武的身影频频出现在彩票站,小伙子看他来了,老远打招呼,比以前更加热情。还时不时帮助老武分析思路。这几回,老武加大了投注的力度,那大奖好像在向他招手,等着他去拿呢。

没过几天,老武算算帐,3000元一分不剩,自己又搭了200元。

老伴埋怨他,越上岁数,越没正经,你这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老武高兴了一回,又陷入到后悔和遗憾,但这种后悔和遗憾绝不同于中奖时的那种心情。老武捶自己的头,怪自己,怪命运,老武郁闷起来。

人间正道是沧桑啊,这是正理。不能靠投机取巧,还得本本分分,踏踏实实。老武感叹到。

但小贾提的那事得办啊,老武又发起愁来。老伴也跟着着急,儿子给他寄了钱,终于凑够了小贾要求的数目。老武舒了一口气。当老武哆哆嗦嗦地把“干货”交到小贾的手中时,小贾那张瘦脸瞬间好像充血膨胀了胖了起来,用手拍着胸脯,“叔,你放心吧,这事包我身上。”

老武所在的学校是一所职业学校,自他从乡下调上来之后,就一直在这所学校任教。这几年职业招生不乐观,学校规定每个教师必须有一名招生任务。如果不能完成要取消当年评选优秀教师资格,评选上优秀意味着为职称评聘加大砝码,有的单位还将是否优秀作为职称评聘一票否决的条件。

老武的学校就是。

老武找到校长,校长不无同情地说:“老武啊,你这年龄,确实职称应该上了。工作在努努力,年底学校班子讨论讨论,只要条件够了,你放心,学校这一关不会卡你。”

老武想他什么时候不努力了,自打毕业直到现在,他老武一直扎扎实实的,至于今年的招生任务,咬咬牙一定要完成,再加上年底的各项考核等综合表现,老武觉得今年的职称应该没问题。

领导们和同事们也鼓励老武,说老武加油吧,大家在后边推着你,祝你成功,老武信心愈发十足。

老武从招生处要了学生的名单和地址,要老伴煮了几个鸡蛋,收拾一番,然后骑上那二八型老永久自行车,上路了。这辆自行车和那部老词典,跟了他好多年了,他舍不得扔,都是老伙伴了。儿子给他买了雅马哈,他说骑不惯,不如这老伙伴,方便,遇到个堵车过沟什么的,用手一提就过去了。

老武要去的乡下离县城50多里路,老武呼哧带喘地走了有一个多小时。老武想,要是年轻,半个小时就到了,想当年体格多么棒,老武代表教育系统还参加过运动会呢,如今竟觉得有点累呢,真的是年岁大了吗?老武还没到考虑这一层呢。

老武按着名单上的地址一家家地走,进到每一家,村民们很热心,端茶倒水。老武也很热情,拿出那花了几十元一盒的中华烟,分给男主人,看到有小孩的家庭,还会拿出给孩子们的礼物,糖块,饼干,小吃食。这是老武提前策划好的,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有付出就一定会有回报。要是平时,老武打死也舍不得抽几十元一盒的烟,老武觉得他的目标在一步步实现。老武给家长们和学生们宣讲着学校的招生政策,并把上职教的优势用自己的理解添油加醋给他们讲了个透亮。老武浑身冒汗,口干舌燥,不时地吖几口水,润润喉。老武觉得很高兴。

这个村子5个学生,有两人决定去县一中,一人父母在外地打工,要去父母那里上学,一人再考虑,一人听了老武的介绍,当时就决定下来,老武高兴了,不虚此行,目标完成了。

老武回家蹬自行车觉得轻飘飘的,一路跳沟过坎,哼着小曲,比来时快了二十多分钟。

老伴早早地为他准备了晚饭,慰劳这有功之臣。老武向老伴描述此行的风风雨雨。满含着辛劳,夹带表明自己的世故,办事的英明果断,总之老武不是一般的老武,换了别人准塌。而他老武,一勺子一个,老伴瞪大了眼睛,听得入迷,临了说了一句:“这老家伙。有你的。”

老武愈发美滋滋,云里雾里的如进入仙境一般,睡了这半年来唯一的一次透亮觉。

年底人选下来了,贴在学校的公示栏里。老武瞪大了眼睛细细的寻找自己的名字。武得胜,像是要把这名字吃进嘴里,美美地咀嚼一番,这名字诱惑着他,看在眼里,吃在嘴里,美在心里,该是多么的惬意。这种福气也许只有他体会得到。哈哈。早就盘算好了,招生的指标,业务量化考核,期末考试的成绩。业务量化考核私下里打听过,居于前列,考试成绩也不错。就看这招生指标了,他老武自然心里有底。

可他眼睛从头到尾扫射了半天,那眼光带着多大的力道,要把这公示栏洞穿。扫射了几个来回,竟没有他武得胜的大名。老武有些发懵,该不会发错力吧,因而从头到尾又狠瞄了一遍。

老武真的懵了,懵了,继之而来的是头晕了,晕了,有些腿软,但终于坚持住,不知怎么回到家的。

老武大病了一场。

学校有关负责人向他做了解释,他招生任务没有完成。原来答应来的那个学生,家里发生变故,父亲出车祸,家庭陷入绝境。这孩子还有小弟,为支持她小弟上学,她辍学了。虽然有关部门答应提供帮助,但她终于没有来。事情就这么简单。

负责人说,老武,想开点,明年在努力吧。

老武这时叹了一口气,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那个不幸的女孩了。

十一

在楼梯拐角处,老武碰见了小贾,小贾躲躲闪闪,一副畏缩不敢看人的样子。但终于红着脸,说:“叔,对不起,你托的那个人犯事了,纪委调查他了,帮不上你忙了。”老武哦了一声。并没有显出惊讶的样子。

随后小贾说;“叔,你放心,你那钱弄回来了,啥时我给你送去。”“那事明年我在给你找找别人”老武说不用了,以后再说吧。

老武的声音在教室上空震荡,铿锵有力。老武的手势在空中划着优美的线弧,似在指挥着千军万马,老武板书的唰啦声,好像一个个动人的音符,吸引着同学们走向知识的殿堂,老武这时找到自己的感觉,这时的感觉真好,老武忘了烦恼,忘了一切。

下课了,老武不由得想起那个女孩,他决定写一封长信劝劝那个女孩,来上学吧,学习的感觉真好,给人上课的感觉也好,如果有必要,他愿意资助那个女孩。

他还想,别剥夺了他跟孩子们在一起的权利,只要跟孩子们在一起,评不评职称有那么重要吗?这样想着,老武的心渐渐宽慰了起来。

姚国党,男,高级讲师,曾在《湛江文学》《天女木兰》发表小说诗歌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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