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

南妮

要乘最早班的机场二线去浦东一号航站楼。凌晨近5点，车子沿南京西路开，路过石门路、泰兴路、陕西路——街道静寂无声，没有一个人影。淡青色的天空映照着太过熟悉的景致：王家沙，马可波罗，梅龙镇广场，静安别墅，商城——差不多每天要走的这一段的路，在这个夏日的清晨，突然以一种音乐般的感觉将你震动。是的，此刻，我的心里是有音符的。许多抒情的语言在一刹那间涌出来，要对我生活的城市诉说。

就好像某个你在生活中熟视无睹的人，一旦你离开，回头，才惊觉他所有的好。

这种在绝对静谧、无人时分中对一个城市的感受，其实多年来一直重复。有时是在半夜，有时是在晨曦微露。

那么，我为什么又要外出，远行呢？

每天的清晨以一杯咖啡开始。一杯拿铁，或者摩卡；一个面包，或者一块松饼。上班的地点临近南京西路陕西路，即使喝咖啡，似乎也体会到那条全世界著名的房产广告：“第一是好的地段，第二也是好的地段，第三还是好的地段。”

南西，恒隆、中信泰富、伊势丹——喝咖啡的去处简直就是天造地设般地便捷。中信泰富底楼广场的咖啡馆7点就开始营业。店面不大，装饰朴素，人气却很旺，下午会人满为患。靠窗一排高脚吧凳，是观看南京西路时髦人士穿戴的绝好座位。清晨，热乎乎暖融融地开始，咖啡机工作的声音与柜台小姐美丽的笑容与你心底对宁静的渴慕一呼即应。有时候，灵魂的宁静反而是在嘈杂与喧嚣之中找到的。就如同在彻底的宁静中，你的心灵反而会沸腾。大城市的魔性正在于此。

你有自己固定的位置。这种熟悉使人安然与欢喜。像平常差不多的早晨，在这一天，却突然有新的风景。玻璃门闪烁，涌进来七八个只穿黑和白的年轻人，20岁还不到的模样。他们是来吃早餐的，颇显疲惫的脸色仿佛有一夜未睡的痕迹。到底年轻，一夜未睡，还仍有明亮的笑声。有男孩子喝了几口饮料，闭目把脑袋搁在女孩的肩上。城市人的紧张与忙累、放松与不羁使得这样的动作没有性的色彩，洁净而近乎可爱。

8月的这一天，将在书展上买得的十本书提着，延安路展览馆门口进去的，出来时，却是南京西路友谊会堂的出口。惊喜而轻盈。走几步，就是商城。广场的台阶新搭了露天的咖啡馆。重重地搁下书，喷泉的旁边有可以俯瞰街景的座位。

也是经常走过的这一程路，却从没有在这个位置上打量这个城市。马路对面是ZARA，西班牙品牌店，锦沧文华大酒店。这一带的前身是著名的艺术电影院，如今，没有多少年轻人会记得，但我记得它曾经的辉煌。这是一个漂亮的圆形转角，暗红色的建筑有令人舒服的高度，在岁月的沧桑里仍然不失优雅，并且恰因为时间的浸润而显示某种动人的温柔。对面的兰蔻专卖店，也是一个漂亮的转角。曾经最欣赏的，就是陕西路南京路路口恒隆百货、兰蔻专卖、ZARA那三角对峙的风景。一个既现代又典雅、既齐整又宽敞的小小广场。遗憾的是，艺术电影院让位于服装店。也许，因为心中留着电影院的记忆，这一片建筑才让我格外珍视。

在某一个时间段里，度假的眩晕感不会消失。

巴黎街头的一杯咖啡，帅气的男服务生又有趣又好风度。香榭里舍大道有无数名人留照的咖啡馆。米兰，著名的二世拱廊，我们没有去逛名牌店，而是在路边咖啡馆坐了一个小时。瑞士小镇，晚8点，没有店门再开了，在酒店喝啤酒，看一眼当地人热闹的夜生活。日本银座的咖啡馆也很普通，巨大的装饰画色彩浓艳。那色彩可以安慰来会友的中年妇女吧。她们基本两人一双，也许倾诉的是日常生活的寂寞。大阪影视城的出口是一家世界知名连锁品牌咖啡馆，全世界一样的品牌，却是每一处依然有小小的区别。涩谷音乐书店的茶座满满腾腾的年轻人，热烈的气氛与8月的艳阳有得一拼。咖啡的发音，所有的语言都一样；年轻人的年轻，也是全世界都雷同。

你还要看什么？寻寻觅觅，辗转世界。

在他人的城市里，你永远是一个匆匆过客。安心，安然，安享，这是你的城市与你的母语的赏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