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 睿
往左 往右
□游 睿
车在笔直的道路上平稳地行驶着,他把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伸进衣袋里,然后瞟了一眼坐在后排的老严。此刻,老严直视着前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要见老严十分不易,几经周折,最后还是一位老领导出面,老严才答应见他一面。本以为会去老严的办公室,不料老严却主动提出,让他开车送一趟。他欣然应允,车上自然比办公室更方便。
老严上车之后,只说了一句去汉中路,便不再言语。他几次打算开口找话题,可看看老严的表情,都打住了。
他摸着衣袋里厚厚的“硬件”想,一定要找个突破口把东西送出去,否则就白跑了。
“听老领导说,你有三十年驾龄了?”老严突然问他。
他赶紧嘿嘿一笑说:“三十多年了,一辈子就只会这门营生。”
“老师傅技术自然很好。”不过,老严顿了一下说,“还是两只手握方向盘更安全。”
他触电般抽回手说:“我见路很直,所以放松了些。领导放心,我一定注意。”
“别叫我领导,其实叫你送我,也是顺道向你讨教一些驾驶问题。”老严说,“我驾龄不长,正好有许多问题需要请教。”
他又瞟了一眼老严,看样子,老严倒有几分真诚。他便颇有感触地说:“开车这件事,不分新手老手,不出事才是高手。”
“我想探讨的是,开车最关键的是注意什么?”老严问。
他说:“当然是掌握好方向啊。方向错了,必然会出事;方向把握得好,就算速度快一些,也不一定会出事。”
“绝对的经验之谈!”老严说,“你说的我深有感触。麻烦你把车开慢一点儿,我想和你这个老师傅商量一件事。”
他放慢车速,不解地望了望后视镜。镜子里,老严依旧是一脸严肃。他笑了笑说:“哪用商量,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我一定办好。”
“我说什么你都会听?”老严问。
“听,当然听。”他深知有求于人,不由他选择。
老严这时把双手抱在怀里,往车座上一靠说:“你把方向往左打。”
他十分不解,但还是缓缓打了一下方向。车身迅速偏离了路线。
“继续左打,一直往左。”老严说。
他立马踩住刹车,车斜在了公路上。他愣住了:“领导,您这是要做什么?”
老严看了他一眼说:“那么,你现在把方向往右打。”
他松开刹车,把方向往右打,这时车身回到了道路中间。就在他打算回正方向时,老严提高声音说:“继续往右打,一直往右。”
他往右打了一下方向,但随即,他又猛然踩住了刹车。“领导,您到底要做什么?”他回过头,看着老严。
“为什么要停下来?”老严问。
“这条路虽然很平,但左边是悬崖,右边是峭壁,按照您的要求,不是非得弄出事吗?”他努力压抑自己的情绪,但依旧无法掩盖语气里的激动。
“往左还是往右,你不是说都听我的吗?”
“可我不能明知要出事却偏偏乱打方向啊,悬崖和峭壁,哪边能去?”他顿了一下说,“对不起领导,这类要求我做不到。”
老严突然哈哈笑了起来,说:“不愧是老师傅,你的方向始终是不会被他人左右的。所以,你刹住车了,扶正了方向。现在的问题是,我该怎么办?”
他不解地看着老严:“领导,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老严说:“我刚才告诉过你,其实,我的工作就是一个驾驶员。我的左边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右边是斧砍刀削的峭壁,多年来我一直沿着正确的道路小心行驶,可是总有人千方百计地来左右我的方向盘,让我一直往左再往左,或者一直往右再往右。你告诉我,是该往左还是往右?”
说罢,老严直直地盯着他。
他看着老严,缓缓低下了头。小舅子的案子开庭在即,老严是这个案子的审判长,他一直以为判轻还是判重都是老严一句话,所以千方百计找到老严,想把信封里的“硬件”塞给他。可此刻,他无言以对。
老严这时才打开车门,说:“我就到这里了,谢谢你送我,好好开车。”
好好开车!他双手握紧方向盘,目送老严魁梧的身影远去。
(原载《啄木鸟》2016年第4期山东田宇轩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