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德东
这个黑影是什么
□周德东
多少年来,我一直都在试图寻找比卡拉OK更讨厌的东西,可是,我始终都没有找到。
过去,舞台是明星的,大家只有傻听的份儿。现在不同了,只要长着嘴谁都可以上去唱,类似的还有电视上的模仿秀节目。可是,我实在受不了鬼哭狼嚎。
我好歹出过一盘自己唱的盒带,我的声音应该不会让人感觉那么难受,但是,每次在卡拉OK厅,我都坚决缄口。
这一天,我在卡拉OK厅等待一个朋友,他从西安来,特别爱唱这个。我是“地主”,投其所好吧。我预订了一个桌,我坐在那里喝水,一边看着其他人走上去唱,一边等待那个朋友到来。
卡拉OK厅里灯光暗淡,鬼影幢幢。正在演奏的一首歌唱得很慢很慢,像一把极钝的刀子在艰难地割着我的肉。一个瘦小的女人晃晃荡荡地走过来,无声地坐在我的旁边。
我正感觉疑惑,她说话了:“先生,我能跟你一起唱唱歌吗?”
她说的是很浓重的方言,我勉强能听懂。
我说:“谢谢,我不需要。”
她却没有走的意思,继续说:“我不是干那个的。我就住在附近,我是个保姆。”我糊涂了。她说:“我从来没进过这种地方,想见识见识,又怕遇到坏人。我看你长得挺和善的,就想在你这里坐一会儿……”
我在幽暗的光线中凑近她的脸看了看,还真是一个乡下女子。一定是刚刚进城,我甚至嗅到了一股土腥气。我说:“你随便吧。”
她朴实地笑了笑,表示感谢。
“你家兄妹几个?”我跟她闲聊。
“数不清啊。”她显得有点不好意思。
我以为她听错了我的话,或者我听错了她的话,就又重复了一遍:“你家兄妹几个?”
“数不清啊。”她也重复了一遍。
怎么数不清呢?
这时候,音乐响起来了,屏幕上显示着歌名和画面。那个割我肉的人终于放下了刀子,我身边的女子竟然好奇地跑了过去,拿起麦克风,在手里摆弄。
最后,她转过身去,背对我,把麦克风放在了嘴边,望着屏幕等着唱歌。
我感到很有意思,特别想听听。
音乐还没响起来,我听见音箱中传出很难听的声音,有点像牙齿啃金属,越来越响。
那个女子依然背朝我站着。
我想,一定是她不会捣鼓麦克风,不知怎么就弄出了这个声音。
这时候,歌曲已经来了。
她开始唱。她竟然唱得很优美,很柔婉,这出乎我的预料。
她唱完后,大家都给她鼓了掌。
她走回来,我说:“你唱得真不错。”
她更加羞赧了,轻轻地坐在更暗的阴影里。
这时候,一个黑影向我走过来:“嗨!”
是我那个朋友到了。
我马上想到,该怎样解释身边的这个女子呢?
他却好像根本没看见她,一屁股坐在了我和那个女子的中间,挡住我的视线,看不见那个女子了。他嘿嘿地笑了笑,说:“对不起,你等半天了吧?”
“没有……”
他把帽子摘下来,想放在那个女子一边的沙发上,突然他像被针扎了一下跳起来,惊叫道:“老鼠!”
“哪有老鼠?”
我也一惊,站起来,见那个女子已经不见了。
这时候,另一个正准备唱歌的人也在台上叫起来:“谁把麦克风给啃掉了半个?”
卡拉OK厅里骚乱起来。
难道?……我快步跑出门,看见那个瘦小的女子正在前面疾步快走。
她是不是被我那个朋友吓坏了呢?
我想弄清真相,加快脚步朝她追去。
她越走越快,拐了一个弯,就不见了。
我跟上去,只看见一条空荡荡的胡同,不见一人。
我正迟疑着,突然注意到不远处的墙根下有一个乒乓球大小的洞口,我一步步走过去,顿时瞠目结舌—借着路灯的光,我看见那个黑乎乎的老鼠洞里,有一只人的眼珠,正惊恐地盯着我,正是那个女子的眼珠!
那么小的洞口怎么可能装下她那么大的身体?
我和那只眼珠紧张地对视着,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过了好半天,那只眼珠一闪不见了。
我回到卡拉OK厅的时候,好像刚刚跑完一场马拉松,感到极其疲惫。
我那个朋友还在那里等我。
卡拉OK厅的老板已经换了一个麦克风,并向我的朋友道了歉。一切都恢复正常了。
我那个朋友兴趣未减,很快就上去一展歌喉了。这时候,又一个女人的黑影趁机走近了我……我盯着她,在想:这个人是什么?
(原载《女人坊》2016年4月下河南李金霞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