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 镯

□章月珍

血 镯

□章月珍

陈家有一只祖传的玉镯子，据说是宫里的宝贝，玲珑剔透，价值连城。等到陈家娶媳妇时，做婆婆的就会把那只祖传的玉镯子小心翼翼地戴在儿媳妇的手腕上，代代相传。

香儿和陈强拜了堂，成了亲，期待着婆婆把那个稀世珍宝送给她。可是没有想到，新婚那夜，婆婆送给她的只是一个普通的不值钱的银镯子。香儿不高兴，怪婆婆太小气，不把她当陈家的儿媳妇看。

陈强也觉得母亲有点过分，就吞吞吐吐地跟母亲要玉镯子。母亲却很固执，板着脸，说这个玉镯子她不会传给任何人，等她死了后，就带到坟墓里去。陈强有点生气，心想这么贵重的东西竟然要做陪葬品，母亲真是太自私了。想发作，但是一想到母亲守寡多年，辛苦把自己拉扯大，就忍了。

一次，香儿给婆婆整理床铺时，发现枕边有一个精致的红木小盒子，她猜想这里面一定藏着那个传说中的玉镯子。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想瞧个究竟，无奈没有钥匙，打不开，只好作罢。

香儿对陈强说：“我想瞧瞧那个玉镯子，只是瞧瞧，行不？你能不能想法子把它打开？”陈强说：“我也从来没有见过那个玉镯子，我娘不让我看。盒子的钥匙我娘每天贴身带着，我弄不到的！”香儿一听，又来了气，说：“你娘怎么回事？这镯子又不是她的，是你们陈家的，她凭什么霸占着不给我们！”

日子一天天过去，香儿有了身孕，婆婆很高兴。香儿趁机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对婆婆说：“娘，你看，我都怀了陈家的种，你就把那个玉镯子给我吧？”

婆婆一听这话，立即收敛了笑容，硬生生地说：“不行的！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唯独不能给你这个祖传的玉镯子！”真是一个不通情理的老人！香儿也来了气，说：“既然是祖传的，你干吗不传给我？你老人家就是不把我当儿媳妇看！”香儿说着说着就委屈地抽泣起来。

婆婆叹了一口气，说：“等以后你们就会明白的。我是为了陈家好，更是为了你好！以后家里谁也不许再提玉镯子的事情了！”

自此以后，家里再也没有人提起玉镯子，日子久了，香儿也渐渐遗忘了家里有祖传玉镯子的事情。一家人和和睦睦地生活着。生活虽然清苦，但是其乐融融，香儿生了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把婆婆乐得合不拢嘴。

儿女们渐渐长大，婆婆已经是八十九岁的老人了。一天，病重的婆婆把香儿叫到床前，给她一个小小的钥匙，示意她打开枕边的红木盒子。香儿的心怦怦直跳，想不到婆婆终于想通了，要把玉镯子传给她了，她禁不住喜极而泣。

打开盒子，她大失所望，里面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个稀世珍宝，而是一堆碎了的玉，一段一段的，安静地躺在盒子里。翠绿色的玉上隐隐约约有几点血红色。香儿疑惑地看着婆婆。

婆婆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抚摸着那些碎玉，说：“陈家的祖先原先是盗墓的，有一次，盗了一个妃子的墓。得到了这个名贵的翡翠玉镯子，舍不得卖掉，就留了下来，代代相传。可惜他们陈家几代单传，都是短命鬼，每回都是儿子刚出世，做爹的就出事，或许是报应吧！当年，我新婚才三天，你公公就被抓去当壮丁，从此杳无音讯，害得我一直守寡到如今。我还记得当年我的婆婆临死前，对我说，她一辈子过得很苦，生下儿子，丈夫就死了，一直守寡到老。她说她很后悔，当初不该在新婚之夜把祖传的玉镯子传给我，害得我也守寡，那是一只不吉利的镯子！她一气之下，拿起那只玉镯子，狠狠地摔在地上，碎了一地，我心疼极了，她却说碎了好，再也不会害人了。她一激动，咳出血来，滴在碎了的玉上。后来，我想把这带血的碎玉洗干净收藏起来，可是怎么洗也洗不干净，有一些血已经渗到里面了。我把它藏在这个红木盒子里，每天跟我睡在一起。当初不给你玉镯子，就是为了你们两个好。我不想陈强出事，也不想让你年纪轻轻跟我一样守寡。我知道你们两个一直在怪我。现在好了，你们都顺顺当当的，有儿有女，陈强也六十多了，从此陈家枝繁叶茂！等我死了，你们就把这个碎了的玉镯子放到我的棺木里。这个玉镯子本就该待在坟墓里，是陈家的祖先硬是把它盗出来的，我会去跟陈家祖先做个交代。从此以后，陈家再也没有那只祖传的玉镯子了。”

香儿听着听着，不觉泪流满面。泪水滴落在盒子里的碎玉上……

（原载《大观》2016年第4期边际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