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青伟
國酒(1915-2015)
■ 王青伟
曹怀仁—— 男,生于1907年,茅台镇酿酒师,后为“大把酒”。年幼时流落赤水河边,被曹镜湖收养。生性木讷,不善言辞,唯独对酿酒技艺痴迷不已。然而,曹镜湖却以怀仁天生不能喝酒为由,拒绝将技术传给他,选择小儿子怀远为继承人。后因种种波折,曹镜湖终于将茅台烧春的酿酒绝技传授给了曹怀仁。曹怀仁也在人生的历练中终成一代酿酒大师。
曹怀远—— 男,生于1912年,曹怀仁的弟弟。热情、奔放,浪漫、激情。为成就哥哥的梦想,去参加红军。临行前,却意外让没过门的对象程玉瓶怀上身孕。抗战胜利后,当怀远带着满身伤痕回到茅台的时候,昔日恋人早已在父亲的安排下,成了自己的“大嫂”。1949年建国前,在送酒途中壮烈牺牲。
程玉峰—— 男,生于1906年,程子敬的长子。冲动、敢作敢为。虽酒量惊人,却不肯学习酿酒技艺。崇尚武力的他,拉起私人武装,保护酒窖的同时,也结下了不少仇家。1949年建国前,在送酒途中壮烈牺牲。
程玉瓶—— 女,生于1912年,程子敬的女儿、曹怀仁的妻子、女酿酒师。美丽、坚韧,明是非,敢爱敢恨。知道未婚夫怀远决定参军,在一别生死难料时,主动把身子交给怀远。不想怀上身孕,只得顺从父亲安排,嫁给怀仁为妻。
曹镜湖—— 男,生于1875年,曹怀仁的养父,聚义烧坊老板、酿酒师。仁义、忠厚,把全部精力和心血都投入到了茅台酒的酿造中。唯独在酿酒技艺的传承问题上纠结,如何对待养子和亲子,成为他心中永远的痛。
程子敬—— 男,生于1877年,恒诚烧坊老板、酿酒师。出身盐商之家,精明、能干。却锱铢必较,一心要与曹镜 湖争出高下。
时 英——女,红军女干部。
大傩戏师—— 男,生于1869年,傩戏师,人与神明沟通的灵媒。
华老板—— 男,生于1875年,上海实业家,文通书局老板、茅台酒经销商,聚义烧坊主要投资人。
曹 妻——女,生于1880年。
程 妻——女,生于1883年。
允 儿—— 男,生于1936年,曹怀远的儿子、曹怀仁的养子。
其他人物若干。
字幕:1915年,上海。
有轨电车“叮叮当当”驶过。
骑着自行车的邮差在街道上穿行。
华尔兹舞曲声中,一对对绅士淑女翩翩起舞。其中不乏一些金发碧眼的洋人。
带着金丝边眼镜的华老板端着红酒杯,和几个西装革履的宾客谈兴正浓。
华老板:“文通书局又添新号,承蒙各位前来捧场,荣幸之至。没有诸位的悉心关照,就没有华某人的今天。”
商人甲:“搞印刷,办书局,前程无量啊!”
政要乙:“教育兴邦、实业救国,华兄真是胸怀远大啊!”
商人丙:“是啊,华老板必将财贯三江、融通四海!”
众人纷纷应合。
华老板:“哪里,哪里,还望诸位多多关照!”
众人举杯。
邮差停好自行车,走到门前,把一封信交给门卫。
门卫接过一看,急忙拿上跑进府里。
门卫把信交给华府管家,管家急匆匆走上楼梯。
人们还在翩翩起舞,管家从人群中穿过。
华府管家走进来,把信递给华老板。
管家:“老爷,国外来的信。”
众人听了,停住手中的酒杯。
华老板拆开信封,从里面拿出一张写着法文的信纸。
华老板看了,兴奋地:“诸位,大喜呀!我们送去参加美国巴拿马万国博览会的茅台烧春酒得了金牌奖,金牌啊!”
众人纷纷举杯庆贺。
华老板吩咐管家:“马上派人去贵州,告诉曹镜湖。”
赤水河从崇山峻岭间蜿蜒而来。
河谷两侧,青山绵延峙立。
山岗上,红高粱成熟了,被沉甸甸的籽粒压弯了腰。
麦子也成熟了,风儿吹过,掀起一片金黄的麦浪。
山、峡谷、河流。
镜头缓缓推向一个小镇。
老年曹怀仁的旁白:“我是一个酿酒师,却生来不沾酒,这辈子,我只喝过三回。 头一回是我九岁的时候……”
曹家酒坊外的石阶,摄影机拾阶而上,进入酒坊。
传来带头酒工富有野性的喊声:“上甑啰……”
众人齐声:“上甑啰……”
随着声音,看见酒坊里忙碌着的酿酒汉子。他们赤裸着上身,被酒窖的热气蒸得汗如雨下……
程家酒坊的老板程子敬来到门口,朝酒坊里看着。
曹家酒坊的老板、酿酒师曹镜湖,正把拇指伸进酒缸试酒温。
一个伙计端着一碗酒走过来递给曹镜湖。
曹镜湖抿了一口,砸吧了几下。
程子敬走上前来:“老哥,我家这今年酿出来的酒有点不对味,劳您过去看看。”
曹镜湖看看程子敬,点了点头。
程子敬:“顺便也把俩孩子的事,定个日子。”
曹镜湖:“好,子敬老弟,这可是大事。”
曹镜湖端坐在八仙桌旁,品茶,想着心事。
曹妻:“当家的,没给老大定亲,却先定了老二。你说这事传出去,这乡里乡亲会怎么想呢?”
曹镜湖:“那是老程家提的,当年曹程两家指腹为婚,定的就是老二。”
曹妻:“老大怎么办呢?”
曹镜湖犹豫一下:“等等再说吧。”
台上正在上演腰鼓和连枪表演。
这是黔北一带独具风味的民间艺术。
一个男子手舞扇子,一个矮胖女人头插鲜花,身穿戏服,两人围台转圈,又唱又跳。
台下摆着两张八仙桌。
左边桌旁坐着曹镜湖和程子敬,曹妻和程妻坐在右边的桌子旁,3岁的曹怀远和程玉瓶分别坐在各自母亲的身边。
镇上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大家都被台上精彩的表演深深吸引了。
尤其是坐在程子敬身后的程家大儿子程玉峰(9岁),顽皮地不停大声叫好。一个长者伸出手按了按程玉峰,程玉峰转头,瞪了长者一眼,甩开长者的手,又大叫一声“好”。
长者无奈地摇了摇头。
8岁的曹怀仁走进来。
站在门口的曹家伙计问:“少爷,您怎么来了?”
曹怀仁没反应,径直往里走。
曹家伙计忙跟上:“掌柜的说,您今天不用来了……”
曹怀仁理都没理,闷头闷脑继续往里走。
表演进入尾声。
曹怀仁不声不响地走到曹镜湖身后,在程玉峰身边坐下。
曹镜湖回头看了一眼。
曹怀仁也看了父亲一眼。
曹妻也发现了曹怀仁,侧头看着父子俩。
曹怀仁正专注看着表演。
表演结束,全场叫好,程玉峰叫得更为起劲,不时得意地望一眼按他头的那位长者。
留着山羊胡子的老族长,脑后还拖着一条辫子,走上台来。
老族长:“各位乡邻,今天是曹家公子曹怀远和程家千金程玉瓶定亲的日子,曹镜湖、程子敬两位大酿酒师结为秦晋之好,这可是茅台镇的大喜事啊!”
曹镜湖:“我们把大伙请来喝酒听戏,做个见证。等孩子们长大成人,再请大家,喝他们大婚的喜酒!”
大家齐声回应:“好!”
曹镜湖和程子敬端着酒杯站起。
程子敬:“老哥,曹程两家要永世交好,共谋大业!”
曹镜湖:“子敬老弟,从今天起,你我就是一家人了。”
两人干杯,一饮而尽。
众人也随着干杯。
曹妻和程妻相视而笑。
曹怀远和程玉瓶低头吃着东西。
曹怀仁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戏台。
这时,一阵锣鼓声热烈响起。
程玉峰突然站起身兴奋的大叫:“看!大傩戏师出场了!大傩戏师出场了!”
众人瞩目下,一个戴着傩面的大傩戏师隆重出场,以傩戏独特的表演方式为两个孩子祈福。
曹怀仁被台上神秘的大傩戏师迷住了。
程玉峰学着长者按他头的模样,按了按曹怀仁:“傻子,知不知道,什么叫大戏神?”
曹怀仁没有搭理程玉峰,偏了偏头,只顾入神地盯着台上的大傩戏师。
一个信使从远处急匆匆地走来,走到门口。
曹家伙计迎上去。
信使把信交给伙计。
程家管家路过,正好看到这一幕。
大傩戏师的祈福仪式还在继续。
曹家伙计走近,把信交给曹镜湖。
曹镜湖看了一眼:“这是什么?怎么都是些洋文?”
曹家伙计看了看曹镜湖,没有说话。
曹镜湖站起身,向一旁挪了两步:有什么话,说吧。
曹家伙计兴奋地:“掌柜的,前几个月前,我们茅台烧春在美国那个什么马……什么马来的?”
曹镜湖:“说了多次,酿酒人,不兴这样心浮气躁。美国巴拿马,怎么了?”
曹家伙计压低声音:“巴拿马的金奖证书来了!”
曹镜湖眉头一挑:“哦?”
两人的交谈,引起了程子敬的注意,他转头看着。
程家管家走过来,在程子敬低声耳语。
程子敬脸色突变,站起身来往外走去。
程家管家急忙跟上。
两人走到门口。
程子敬沉吟:“去年省府从镇里挑选茅台烧春参加巴拿马万国博览会,我跟曹家都送了酒。前阵子听说是得了金奖,这证书怎么能单给他曹镜湖呢?”
程家管家:“老爷,您看……”
程子敬:“今天是曹程两家结好,现在证书落在他曹家手上,我也不方便讨要……”
程家管家立刻会意:“老爷,我去。”
程子敬没吭声,表示默许。
台上,大傩戏师的祈福仪式进入高潮。
台下,曹、程两家的伙计为信的事情争执起来。
曹妻和程妻向后看去。
曹镜湖和曹怀仁也向后方望去。
程玉峰冲了过去,被程家管家一把拉住。
程玉峰:“你放开我!”
程家管家拦住他:“少爷不能去!”
程玉峰大叫:“证书是我们程家的,我要把证书拿回来!”
程家管家把程玉峰抱得更紧了。
程玉峰随手从桌上抓起一个写着“曹”字的小酒坛,摔在地上。
众人惊异地望着。
酒坛的碎片,淌了一地的酒。
曹妻和程妻紧张地看着。
曹镜湖喝道:“吵什么吵!证书在我这儿,有什么话跟我说。”
曹家伙计马上跑过来:“程家……”
曹镜湖淡淡地笑了一下,拿出信,轻轻拍在桌子上:“既然程家想要,就拿去吧。”
曹家伙计急了:“掌柜的,使不得!送信的明明说是给您的啊!”
曹镜湖轻描淡写地:“放在谁家不都一样吗,再说,我酿的是酒,要这张纸做什么?”
曹镜湖飘然而去。
曹怀仁注视着远去的父亲。
落日的余晖把赤水河染成了金色。
曹妻埋怨丈夫:“那就是一块金字招牌,就算你不用,也得传给儿子呀!”
曹镜湖郑重地:“我传的是手艺,不是那张纸。”
曹妻无奈地叹了口气。
曹镜湖:“怀仁呢?”
曹妻:“刚才就没见他回来。对了,当家的,日后你到底想把这手绝活传给谁啊?”
曹镜湖:“怀远。”
曹妻:“可曹家祖上不是有规矩么?传长不传幼。这你怎么能绕得过去呢?”
曹镜湖无语。
傩戏班子从坡路上走下来,朝码头走过去。
码头上,灯火通明,大小船只来来往往。
曹怀仁跟在大傩戏师后面 。
大傩戏师转头看到了曹怀仁。
曹怀仁抬起头:“大戏神,我……我想跟你学戏。”
大傩戏师:“你是曹家长子,好好跟着你爹学酿酒。”
傩戏师说罢,继续往码头上走去。
曹怀仁木讷地站在那,停了停,又紧紧跟了上去。
曹怀仁:“爷爷,您是大戏神,你知不知道我的亲爹亲娘到底是谁?”
大傩戏师惊了一下,停住,转过身,望着怀仁慈祥地笑了,伸出手摸了摸怀仁的头:“在茅台,我们都是酒神的儿子。”
曹怀仁听了,满脸疑惑,望着大傩戏师远去的背影,似懂非懂。
鞭炮齐鸣。
唢呐声声、锣鼓喧天。
两只狮子张狂起舞。
身着盛装的程子敬,从围观的人群中穿过,春风得意地走进酒坊。
跟在父亲身后的程玉峰也趾高气昂,当他看到裹在人群中曹怀仁时,不禁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
曹怀仁木讷地望着程玉峰,正要转身离开,被程玉峰一把抓住:“傻子,晓得不晓得,茅台最好的酒是我爹酿出来的?”
里面传来带头酒工的喊声:“上甑啰……”
众人齐声:“上甑啰……”
酿酒汉子们赤裸着上身,挥汗如雨地劳作着。
程子敬学着曹镜湖的样子,把拇指伸进酒缸试酒温。
伙计端了一碗酒递给程子敬。
程子敬继续学着曹镜湖的样子抿了一口,砸吧几下,得意地笑了。
程子敬:“伙计们,加把劲,今晚,我摆上几桌,喝酒!庆功!”
众人齐声叫好:“好嘞!”
程子敬:“从今往后,我恒诚烧坊烧出来的酒,那才是正宗的茅台烧春!”
程玉峰:“爹,那我们家的酒,算不算是茅台镇上最好的酒啊?”
程子敬:“岂止茅台镇第一,我们还要独占鳌头,争做天下第一!”
众人齐声叫着:“天下第一!天下第一!”
十几个妙龄少女正在踩曲,光着的脚板伴随着清脆的银铃声,有节奏地落在曲料上。
她们穿着肚兜和短裤,汗水从脊背上流了下来。
少女的脚踩在曲料上。
程玉瓶在一边好奇地看着。
一幢房子上,写着四个颇见功力的颜体:文通书局。
背着简陋行李的曹镜湖望了望这四个大字,被一个门房领了进去。
门房引着曹镜湖一边朝里走去。
曹镜湖跟随门房走到里面的一间门厅外,只听里面笑语喧哗,门房正要进去通报,被曹镜湖拦住。
曹镜湖:“先生在谈事,我在外面等着。”
厅里,满脸笑容的华老板一双手往下按了按,示意大家停止喧哗。
华老板:“这套丛书的编撰,仰仗诸位了,除例行的编撰费外,老规矩,华某另外赠送诸位每人两瓶茅台烧春。”
大家齐声鼓掌。
一个道:“华老板,听说那份证书曹镜湖让给了程子敬,对你们酒的销量影响不少?”
站在门厅外的曹镜湖,听见里面议论证书的事,直着耳朵听了起来。
里面传来华老板爽朗的笑声:“曹镜湖有句话,我很欣赏。他说,他酿的是酒,要一张纸有什么用?”
另一个人的声音:“这个曹镜湖不简单,有胸怀。”
华老板的声音:“酿酒嘛,跟我们出书是同一个道理,传承的是一种精神!”
听到华老板的肯定,曹镜湖一时有些激动。
随着一阵说笑声,华老板将十几位编书先生送将出来,看见站在那里的曹镜湖,华老板停住了。
曹镜湖与华老板对面而站。
曹镜湖:“华老板,我是专程向你谢罪来了,听先生那么一说……”
华老板:“你做得对,何罪之有?好酒是靠酿出来的。”
曹镜湖激动地望着华老板。
华老板笑道:“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茅台烧春的金奖之争,早些天省府已经下了公文,证书由省府保管,金牌的荣誉,曹程两家可以共享。”
曹镜湖眼前一亮:“哦?”
曹怀仁跑在前面。
曹怀远吃力地跟在后面,不停地喊着:“哥,等等我!”
曹怀仁停下脚步,等曹怀远跑上来。
兄弟俩拉着手跑向码头。
程玉峰带着几个孩子在码头附近玩耍。
程玉峰看到曹家兄弟过来,霸气十足地问:“你俩干什么去?”
曹怀远:“接我爹。”
程玉峰怪怪地笑道:“接你爹?你哥跟过来干什么?他是野种!”
说罢,一双目光挑衅地瞪着怀仁。
怀仁倔倔地瞪着程玉峰。
其他孩子跟着:“野种!野种!曹怀仁是野种!”
曹怀仁憋得满脸通红,猛地冲上去,把程玉峰顶了个跟头。
程玉峰:“野种,你敢动我?”
程玉峰爬起来,冲上去跟曹怀仁打了起来。
其他孩子也冲上去帮程玉峰。
曹怀远看到哥哥被欺负,像小老虎一样地冲了上去。
这时,曹镜湖提着行李从船上下来。
曹镜湖大喝:“怀仁!怎么回事?”
程玉峰等孩子见曹镜湖来了,急忙逃跑。
曹怀远跑向曹镜湖:“爹、爹!”
曹镜湖一把将小儿子搂在怀里,转头瞪着站在那里的怀仁:“你是哥哥,怎么带着弟弟打架?”
曹怀远:“爹,是他们先打我哥!还骂我哥是野种。”
曹镜湖咯噔了一下,然后,一手拉着怀远,一手拉着怀仁:“走,回家。”
怀仁甩开父亲,用手撸了撸鼻子,倔倔地站在那里不动,
怀远突然发现怀仁鼻孔里流出了鼻血,惊叫:“哥,你鼻子流血了!”
曹镜湖一见,慌忙掏出手绢就要替怀仁擦拭鼻血。
怀仁用手擦了擦鼻血,往前独自走去。
曹镜湖将手绢递给怀远:“快送给你哥。”
怀远接过父亲的手绢向曹怀仁奔跑而去。
曹镜湖站在那里,摇了摇头。
烧房里热气腾腾,十几个汉子光着上身在那里不停地忙碌。
酒甑边,曹镜湖拿着一根筷子蘸了蘸刚刚流出来的酒,笑眯眯地往旁边的怀远嘴里递过去。
传来曹镜湖的声音:“想学酿酒,从小就得学会尝酒。”
怀仁爬在窗户边,贪婪地望着,他看见了弟弟怀远的一张脸,弟弟的一张嘴正在砸吧着那根蘸了酒的筷子,伙计们全都笑了起来。
窗户边,怀仁的一双目光变得有些怪异。
戏台的光线若明若暗。
戏台上的大傩戏师也仿佛是一种虚拟,随着若明若暗的光线,大傩戏师的身影也若明若暗。
怀仁木然地望着戏台。
傩戏的敲打声,不时隐隐传来,时而激烈,时而悠远,显得那么神秘。
怀仁望着戏台,那神情仿佛是在与神灵对话。
画外音——
曹怀仁:“爷爷,你是大戏神,你知不知道我的亲爹亲娘到底是谁?”
大傩戏师:“在茅台,我们都是酒神的儿子。”
曹怀仁的眼中,慢慢涌满了泪水……
曹怀远站在一人多高的大酒坛下喊着:“哥,我上不去!”
曹怀仁走过去,把弟弟举了上去。
透过许多酒坛的前景,看到曹怀远的小脑袋露出来了。紧接着,曹怀仁的头也露了出来。
二人爬上大酒坛。
连着酒坛与酒坛之间的木板上,曹怀远调皮地走来走去,一边叫道:“哥,真好玩!”
曹怀仁不吭声。
曹怀远伏下身子,掀开一个大酒坛的盖子,把头伸进酒坛,少顷,转过头,冲着曹怀仁喊:“哥,好深啊!”
曹怀远兴奋地站起身,不料脚下一滑,整个人掉进了酒缸。
正在打酒的曹怀仁,看到弟弟掉进酒坛,惊诧大叫:“怀远!”
曹怀仁手中的酒壶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曹怀远从酒坛里伸出一双小手,大声叫:“哥,我爬不出来!”
傩戏的音乐声穿过来。
曹怀仁木讷地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酒缸里弟弟怀远那双挣扎着的手。
猛然,曹怀仁看见外面走进来一个人,是父亲曹镜湖。
曹怀仁愣住了,不知所措地看着父亲。
曹镜湖严厉地审视着曹怀仁。
这时,画外传来曹怀远的喊声:“哥,救我!”
掉进酒坛里的曹怀远,全身都泡在酒里,只有一个小脑袋还露在外面。
曹镜湖闪进画面,一把将小儿子拎了出来。(渐隐)
曹镜湖目无表情地坐在桌边,喝闷酒。
曹怀仁站在一边,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曹怀远跑进来,拉住父亲撒娇:“爹,我饿了!”
曹镜湖指着哥俩儿:“你俩,坐下。”
曹怀远高高兴兴地挨着父亲坐下。
曹怀仁战战兢兢地坐到了父亲的对面。
曹镜湖把两个酒碗分别放在两个儿子跟前。
曹镜湖问曹怀远:“怀远,告诉爹,是不是,你哥把推你下去的?”
曹怀远稍带骄傲地:“爹,是我自己跳下去的!”
曹镜湖听了略有舒展,亲自夹起一块肉放到大儿子的碗里。
曹镜湖释然:“曹家祖辈都是酿酒的,你们该尝尝酒的滋味了!”
曹镜湖说完,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曹怀远学着父亲的样子,端起酒碗,一股脑地喝了下去。
曹怀仁犹豫了一下,也端起碗,望了望父亲,也一股脑喝了下去。
一阵风进来,油灯上的火苗飘忽摇曳。
一双手从盆里捞出一条毛巾,拧干。
躺在床上的曹怀仁,光着身子,只穿了一条短裤。
曹妻拿着毛巾,仔仔细细、来来回回地给大儿子擦身。
曹妻:“哎呀,没见过谁喝酒能醉成这样,赶快找人看看吧!”
曹镜湖出画。
曹怀远站在床边,担心地看着哥哥和母亲。
毛巾在曹怀仁身上擦着。
曹怀仁依旧沉睡着。
伙计引着大傩戏师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带着面具的女傩师。
曹镜湖站在一边迎接。
一筐筐酒曲倒在地上。
曹镜湖抱着曹怀仁从卧室里出来,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在曲料上。
众人用曲料把曹怀仁的身子埋了起来。
几个伙计举着火把,把曹怀仁围住。
铃声响起,大傩戏师的招魂仪式开始了。
带着面具的女傩师,赤着一双大脚,在曲料上有地节奏地踩着。
踩在曲料上的大脚。
曹怀仁好像有了一点反应。
女傩师带着面具的脸。
踩在曲料上的大脚。
大傩戏师低声唱着招魂曲。
曹怀仁缓缓睁开眼睛。
锣鼓声中,火把的光影摇曳着。
老年曹怀仁的旁白:“头一回喝酒,我喝了三大碗,也醉了三天三晚。我晓得爹让我喝酒的意思,我自己也晓得为啥子要喝三大碗,是因为我没有出手搭救弟弟怀远……”
曹镜湖正在勾兑酒。
他左手张开,五指间夹着四个小酒盅。
曹镜湖用右手拿起一个小酒盅,抿了一口,仔细回味。
片刻,把剩下的酒倒进腰上别着的小酒篓里。
曹怀仁走进来。
曹镜湖一惊,威严地:“这地方,谁叫你进来的?”
曹怀仁望了望父亲,跪在地上。
曹镜湖:“你……给我出去!”
曹怀仁:“我想学酿酒。”
曹镜湖:“不行!”
曹怀仁:“我想学酿酒!”
曹镜湖放缓了语气:“你连酒都喝不了,哪学得了酿酒啊?爹想好了,过些天送你上学堂念书。”
曹怀仁:“我不去!”
曹镜湖提高嗓门:“想酿酒也要读书识字!”
曹怀仁突然大叫:“我是曹家的老大,祖上的规矩,酿酒传长不传幼!除非你不是我爹!”
曹镜湖一听,气急,愤怒地:“你……你给老子滚!”
曹怀仁倔倔地跪在那里,再不言语。
曹镜湖气得大吼:“来人哪,把他给我拖出去!”
曹怀仁趴在条凳上,裤子已经被扒了下来。
曹镜湖提着藤条走过来。
曹镜湖:“你小子给我听着,臣子要听皇上的,儿子要听老子的!”
曹镜湖用藤条抽打曹怀仁的屁股,发出“啪啪”的响声。
曹镜湖边打边说:“这也是祖上的规矩!”
曹镜湖停下手:“你记住没有?”
曹怀仁不语。
曹镜湖继续打:“你给我说,记住没有?”
曹怀仁还是不说话。
曹镜湖气得加了力气。
曹怀仁屁股留下红红的血印。
众人跪了一地。
曹妻求情:“老爷,别打了!把孩子打坏了!”
伙计边磕头边求情:“大少爷还小,不懂事,老爷您可别跟他生气啦!”
曹镜湖还不停手:“这个犟种!”
曹怀远从里屋跑出来,一下子扑到哥哥身上。
曹怀远大叫:“爹,他是我哥!”
正在气头上的曹镜湖厉声喝道:“你……你快给我滚!”
曹怀远坚决地:“爹,要打,您就打我吧!”
曹镜湖看着小儿子,举起的藤条落不下去了。
曹怀仁泪流满面。
崇山峻岭间,青色的赤水河蜿蜒北去。
老年曹怀仁的旁白:“爹心里只有弟弟怀远,认准他才是酿酒的料,可弟弟怀远的心,却不在酿酒上。我只得上了学堂。可我的心,却不在学堂里……”
河岸上,喊着号子的纤夫们,拉着一条满载酒坛的货船。
背着书包的曹怀仁、怀远和玉瓶路过河岸。怀远和玉瓶往河岸边欢快地奔跑,怀仁却站在那里没动,久久地望着货船上满载的酒坛。
青石板路上,曹怀仁、曹怀远和程玉瓶背着书包跑过去。
三人跑过酒坊,怀仁又站在那里不动了,呆呆地望着酒坊。
程家院里,十几岁的程玉峰在舞枪弄棒。
曹镜湖带着两兄弟在酒神牌位前,虔诚地祭拜。
(36场旁白延续至此)
字幕:1928年
随着一阵马帮铃声响过,已经长到十八九岁的怀仁赶着一辆马车从镇上走过,马车上驮满了整车的酒坛。
马车路过程家酒坊,怀仁瞥过去,只见酒坊里程子敬拿着那封“证书”正在跟几个买家吹嘘:“中国的好酒出在哪里?出在贵州。贵州的好酒出在哪里?当然是茅台!茅台的好酒在哪里呢?我就不说了,你们看看这个。”
几个买家一边看着那封写满密密麻麻外文字的“证书”,一边小声议论。
程子敬:“这个宝贝我是不轻易拿出来的,你们是外省来的客户,只知道有个茅台烧春,不晓得真正的茅台烧春在哪一家。”
听见马蹄响声的程子敬突然回过头,正好碰见曹怀仁盯着他的一双目光。
怀仁挥着鞭子狠狠地连声朝马屁股抽去。
马车被怀仁拴在院内的一棵树上。
曹镜湖走了出来,望望怀仁,又望着马车上原封不动的那一坛坛酒。
怀仁:“遵义的胡老板说,他们只要程家的酒。”
跟过来的曹妻数落:“那证书本来是我们曹家的,你偏要拱手让给人家,现在可好了,曹家的酒卖不出,程家的酒都销到外地去了。”
曹镜湖:“什么曹家程家!只要酒好,今年卖不出,明年再卖。”说罢,冲怀仁道:“搭把手,把酒卸下来吧。”
怀仁没吭声,闷声闷气走了。
曹镜湖正想叫怀仁,被曹妻拦住:“孩子送了几天酒了,够累的,我来吧。”
怀仁看看四周没人,闪出身,用力将窗户推开。
那是一扇活动窗户。
怀仁从推开半边的窗户将身子爬了进去,跳进踩曲房。
怀仁俯下身子,用鼻子仔细闻着还没有踩出形状的酒曲。
突然,他从怀里掏出一包什么东西,撒在酒曲上混合、搅拌……
玉瓶和怀远说说笑笑朝踩曲房这边走来。
怀仁从里窗爬出,突然看见远远朝这边走来的怀远和玉瓶。慌忙跳了下去。
怀远突然看见前面怀仁的身影,轻轻叫了声:“哥?”
玉瓶也朝前面那个背影望过去。
那边的怀仁没有搭理,身子一闪,不见了。
又是一年一度酿酒的繁忙时节,整个镇上仿佛都笼罩在一片神秘的酒雾和酒香之中。
画外传来此起彼伏的叫喊声:“上甑啰!”
随着这种带有一点野性的吼叫声,我们看见烧房里酿酒的汉子们赤膊着上身不停地忙碌着,被酒窖的热气蒸得背上全都滴着汗水……
伙计接了一碗酒,递给程子敬。
程子敬抿了一口,觉得不对,愣了愣,又抿了一口,脸色突然大变。
一个带有象征意义,镌刻着“崇本守道”的大酒缸被两个伙计抬到大厅中。
曹镜湖坐在那里,望了一眼站在面前的怀仁,怒火中烧,突然猛地一拍桌:“跪下!”
怀仁傻傻地瞥了一眼父亲,埋下头去,不动。
曹镜湖站起身,急速趋前几步,猛地飞起一脚,朝怀仁膝后弯踢去。
怀仁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厅堂外站着怀远,他张了张嘴,想叫父亲,却没敢叫。
曹镜湖:“来人!”
两个伙计应声而到。
曹镜湖:“将这个畜生给我扔进酒坛!”
扔进酒坛里的怀仁被几个伙计将双手用绳索紧紧扎牢,另几个伙计将一坛又一坛酒倒进酒缸。
那根绳索被悬牢在屋檐上,酒坛里的酒渐渐灌满,一直没到怀仁的脖子……
曹妻惊慌地走进来:“当家的,使不得,使不得!”
曹镜湖没有搭理曹妻,冲几个伙计吼一声:“把中堂的门给老子锁上!”
随着中堂的门慢慢合上,里面传来怀仁歇斯底里的吼声:“证书是我们曹家的,他程家凭什么拿着!凭什么!”
闻讯赶来的怀远,站在那里惊呆了。
程玉峰走到曹家大门,飞起一脚把门踢开。
被响声惊动的曹妻慌忙奔出来,望着满脸怒气的程玉峰。
程玉峰见东西就砸,把一屋的东西砸得乱七八糟。
闻讯赶来的几个伙计和曹妻上去拉扯程玉峰,被横蛮的程玉峰挥拳踢腿打倒在地。曹妻也被撞了一个趔趄。
曹镜湖站在门边,沉声道:“他要发气,就由他发吧!”
程玉峰走到中厅,中厅的门上了锁。
程玉峰猛踢几脚,将中门踢开,一边大声吼道:“曹怀仁,给老子出来!”
里面,泡在酒缸里的怀仁用一双木讷的眼睛盯着闯进来的程玉峰。
程玉峰一下惊呆了,他看见被浸泡在酒坛里的曹怀仁,还有那根悬在屋梁上捆住曹怀仁双手的绳索。
曹怀仁突然歇斯底里吼道:“金牌就是我们曹家的,你们程家不仁!不仁!不仁!”
程玉峰冷笑一声:“傻子,你去死吧!”
程子敬:“这回曹程两家冤仇结大了,玉瓶还年轻,我想把曹家这门亲退掉。”
程妻:“这亲都结了十几年,哪能说退就能退的?再说玉瓶这孩子跟怀远……”
程子敬气呼呼地:“曹镜湖家养了一个劣子!”
程妻:“玉瓶又不是跟怀仁结亲,听说曹镜湖都把怀仁泡在酒缸里了。”
程子敬:“那是做给别人看的。”
曹镜湖喝着闷酒。
旁边的曹妻:“仁儿他……”
曹镜湖只是喝酒,不搭话。
曹妻没好气地:“你不要仁儿,我要!”说罢,急匆匆地转身往外走去。
曹镜湖:“回来!”
曹妻猛地站住,双眼一下就红了。
曹镜湖:“他的命,就在酒缸里。”
曹妻更加上火了:“当家的,有一句话,我从来不说,但我今天要说!就算怀仁是你从外面捡回来的,他也是我们一口饭,一把尿带大的!”
曹镜湖愣了一下,将碗中的酒一口喝下。
曹镜湖:“要是怀远,我会把他泡死在酒缸里!”
两个伙计将奄奄一息的曹怀仁从酒缸里拖了出来。
曹镜湖站在那里。
一个伙计:“师傅……”
曹镜湖:“给我扔进酒窖里去!”
站在旁边的怀远听父亲这么一说,急忙扑向酒缸。
吱呀一声,酒窖的木门被推开。
怀远背着全身湿淋淋,奄奄一息的怀仁走进酒窖。
怀远不停地:“哥,你忍着点,不会死的,你不会死的。”
酒窖里全是黑色的酒坛,一排一排规整地摆放着。
怀远正要将怀仁放在一个酒坛边,跟在旁边的伙计慌忙道:“师傅说了,要放在靠窗户的那排酒坛边。”
怀远慌忙朝窗户的那排酒坛奔去……
大傩戏师的唱腔苍凉又悠远地传来。
大傩戏师的唱腔传进酒窖……
若明若暗的光影中,怀仁躺在酒窖里……
伴着傩戏师的苍凉唱腔,锣鼓声不停地敲打,时而激烈,时而悠远。
怀仁的眼前渐渐出现幻觉——
怀仁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望着戏台。
那戏台却仿佛是个虚拟的。
大傩戏师也像一个虚幻的影子,时而露出一张脸谱,时而又什么也没有,只有傩戏师咿咿呀呀的歌唱声,伴着时而激越时而悠远的响器,亦真亦幻地在舞台上出没。
大傩戏师仿佛捧过一坛酒,递过来给怀仁。
怀仁摇摇头。
大傩戏师又捧过来一坛酒。
怀仁还是摇摇头……
怀仁慢慢睁开眼,酒窖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他躺在那里。
程家运酒的货船溯江而上。
程玉峰意气风发地站在船头。
伙计上前,提醒程玉峰:“大少爷,听说最近这一带不太平。”
程玉峰毫不在意:“有我在,到哪儿都太平!”
伙计:这是您头一回带着船去送酒,可得多加小心啊!
程玉峰:“没事!”
曹镜湖正在教曹怀远试酒温。
曹怀远学着父亲的样子,把拇指伸进酒坛。
曹怀仁看在眼里,他弯下腰,从坛子里打出一碗酒,仔细闻了闻,再端过去递给父亲。
曹镜湖抿了一口,砸吧了几下,又把酒碗递给曹怀远。
曹怀远学着抿了一口,砸吧了几下。
曹怀远把酒碗递给曹怀仁:“哥,你尝尝!”
曹怀仁闻了闻,不吭声。
曹镜湖没理曹怀仁,转身叮嘱小儿子:“有点涩,就是火候不够。”
曹怀远点了点头。
曹怀仁把父亲的话,默默记在心里。
程子敬正端坐在八仙桌边,悠闲地品茶。
伙计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报告:“老爷,不好了!”
程子敬:“怎么了?”
伙计:“大少爷让民团给扣下啦!”
院子正中的长案上,摆满了下酒菜,两边还放着十个大酒碗。
团长和程玉峰分坐两侧。
五个程家的大酒坛摆在了长案对面。
团丁们分立两侧,身后还架立着刀枪剑戟、斧钺钩叉。
团长:“本座对茅台镇程大掌柜慕名已久,能请到程大少爷来,真是荣幸之至呀!你出身酿酒世家,必然是海量。”
程玉峰头一偏,硬着脖子:“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团长:“今天,鄙人以酒会友,一分高下!十碗为限,我先倒了,你带着酒和钱走人;你要倒了,哼哼,对不起,酒和钱,都留下!”
一侧的五个大酒碗被倒满了白酒,另一侧的五个大酒碗也被倒满了白酒。
团长望了一眼程玉峰,端过一碗酒,一口喝了下去。然后,挑衅地瞪着程玉峰。
程玉峰露出一丝不屑一顾的冷笑,端过碗,也一口喝了下去。
两人你一碗、我一碗地对饮起来。
旁边的团丁不时大声叫好。
五碗过后。
团长已经醉得趴在了桌上:“好酒……好酒……”
程玉峰面不改色,望了一眼团长,手一挥,冲站在身后的几个伙计道:“我们走!”
团长:“慢!”
程玉峰转过头。
团长:“拿……拿下!这小子什么时候……给老子酿出这么好的酒……再……再放人!”
程玉峰一下惊住。
焦急的敲门声。
程玉瓶站在那里,见没人应声,一边敲一边焦急地叫:“曹伯伯!曹伯伯!”
门“吱”一声开了,披着衣服的曹镜湖见是玉瓶,惊讶地:“玉瓶?”
程玉瓶带着哭腔:“曹伯伯,我哥去运酒,被民团扣下了,爹一着急,倒在地上,还吐了好多血……”
曹镜湖:“走,看看去。”
一个伙计将茶水倒进茶碗里,退下。
程子敬和曹镜湖两人分别坐在主桌的左右两侧。
桌上摆着曹镜湖带来两盒老山参。
程子敬:“老哥,谢谢你来看我。唉,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哪!”
曹镜湖:“没有过不去的坎。你千万别着急上火,伤了身子啊!”
程子敬:“钱财两失不说,可这不是要断了我的后么!”
旁边的程妻:“曹大哥呀,你……你帮帮我们想想办法吧!”
曹镜湖想了想:“只能求他了。”
程子敬眼前一亮:“你是说……”
曹镜湖:“华老板。”
曹镜湖和曹怀仁父子分别坐在两辆人力车上。
曹怀仁抱着一个酒篓,第一次来贵阳的他,一切都觉得新鲜。
两辆人力车在门前停下。
华府管家热情地迎上来:“曹大掌柜一路辛苦,我家老爷正等着您呢。”
华府两个门房上前,接过曹镜湖手中的手提箱和曹怀仁抱着的酒篓,引着曹家父子往大厅走。
酒篓的盖子被打开,顿时酒香四溢。
华老板闻了好一会儿:“曹掌柜,你这酒,酿得是越来越好了。”
曹镜湖面露歉意:“可是这么好的酒,我没给你卖好……”
华老板用手示意曹镜湖,意思是先别说此事,然后用目光望了一眼站在旁边的管家,管家手中早已拿着一个酒杯,恭恭敬敬走到华老板跟前,华老板小心翼翼地捧过酒坛,将管家手中的酒杯斟满。
华老板:“让老太太先品尝品尝。”
管家又恭恭敬敬地端着那杯酒,朝内室走去。
华老板这才冲曹镜湖笑道:“你知道,我们华家在茅台设酒庄,始于孝道,每出新酒,必先让老人家品尝,老规矩了。”
曹镜湖点点头:“老太太身体还好吧?”
华老板:“托茅台酒的福,老太太每餐都要喝一点,身体还好。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曹镜湖:“你出了那么多资,我没有把酒……”
华老板没有回答曹镜湖的话,望了站在曹镜湖身后一直没啃声的曹怀仁。
华老板:“是老大怀仁吧?长这么大了。”
曹镜湖正要说话,管家过来冲华老板道:“老爷,饭菜已经备好了。”
华老板:“曹掌柜,你父子俩远道而来,略备了几道菜肴,算是给你父子俩接风洗尘吧。”
旁边的怀仁被华老板儒雅的风度和气质深深着迷。
华老板给曹家父子接风。
华老板举杯:“这么多年,你们曹家替我华某在茅台酿酒出力不少,这杯酒我敬你们父子。”
曹镜湖激动地举杯。
曹怀仁望着华老板,有些犹豫。
曹镜湖:“这孩子,滴酒不沾,一喝就醉 。”说罢,看了一眼怀仁,“华伯伯这杯酒,就是醉了,也得喝。”
华老板笑道:“怀仁既然不喝酒,就随意吧。”
怀仁还是把酒杯举了起来。
华老板端着酒杯不动,笑眯眯地望着曹镜湖:“镜湖,我们酿了这么多年酒,你说说,这个酒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曹镜湖端着酒杯,突然不动了。
华老板也没等曹镜湖回答,笑道:“依我看,酒就是个测心的东西。心有多宽,这酒就会助你更宽。你心有多正,酒就能助你更正。我看中你的,正是这种宽和正。来,我们干。”
华老板与曹镜湖碰碰杯,两人一干而尽。
曹镜湖:“华老板,镜湖这次来贵阳,有一事相求。”
华老板:“哦?”
管家捧着几本书,往餐厅走去。
华老板:“程家的事,我已有耳闻。”
曹镜湖焦急地:“请华老板一定帮忙,镜湖在茅台尽心尽力酿酒,以表报答。”
华老板:“你能不计两家恩怨,此次专程前来贵阳,这是真正酿酒人的风范,我十分钦佩,只是……”
正在这时,管家捧着几本书走了进来,“老爷,你要的书我给你找来了。”
华老板接过管家递来的书,管家悄悄退下。
华老板看了看几本书的封面,将书递给曹怀仁。
华老板:“刚才听令尊说,你读过几年书,华伯伯没什么东西相送,这十几年,我一心兴办书局,就送你几本书吧。”
曹镜湖:“还不快快谢过华伯伯。”
曹怀仁还是没说话,慌忙站起身,就要向华老板鞠躬,被华老板按住了。
华老板:“先不用谢,你读了这几本书,下回我来茅台,考你几个问题,可以不可以啊?”
怀仁这才激动地“哎”了一声。
华老板点点头,转向曹镜湖:“你刚才所说,程家大少爷程玉峰的事,我早已托人打听过了……”
程子敬在教程玉瓶调酒:“玉瓶啊,爹想好了,打今儿起,你就跟爹学酿酒吧。你哥怕是一时回不来了。”
程玉瓶:“那曹家伯伯回来是怎么说的呀?”
程子敬:“华老板说,只要出了茅台镇就酿不出来茅台酒,一年以后准能把你哥放回来。”
程玉瓶欣喜地:“真的?”
程子敬:“闺女呀,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他不过是想讨好我,谁知他究竟去没去过贵阳呢?”
程玉瓶惊讶地望着程子敬:“爹,你怎么这样看曹家伯伯啊?”
程子敬叹了口气:“这么多年,曹程两家一直在暗中较劲,说不准他心里,巴不得我程家烧房早点垮台了。”
字幕:1935年春
曹镜湖正在考曹怀远。
曹镜湖:“微苦、有糟味,应该怎么办?”
曹怀远:“再……再蒸一遍?”
曹镜湖:“嗯?”
曹怀远支吾地:“要不……要不……”
曹镜湖有些不高兴地:“酒温!酒温!”
曹怀远顺着父亲:“对对,酒温、酒温!”
曹镜湖严厉地:“怀远,酿酒不是儿戏,这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饭碗!”
这时,曹怀仁进来:“爹,土城月福堂的李掌柜,让把去年定的酒送过去。”
曹镜湖:“你去吧,这附近总打仗,路上多加小心!”
还没等曹怀仁回答,曹怀远就抢着:“哥,我跟你去!”
兄弟俩背着酒篓走在青石板路上。
曹怀远:“哥,这调酒可真难!好坏全凭感觉,哥什么是感觉呀?”
怀仁正要说什么,曹怀远突然看到程玉瓶正在路边买胭脂。
曹怀远高喊:“玉瓶!”
程玉瓶忙转过身:“怀远哥!”
曹怀远转头兴奋地冲怀仁道:“哥,我跟玉瓶说几句话。”说罢,匆匆朝玉瓶奔去。
怀仁站在那里,望着远处怀远和玉瓶头挨着头亲热地说着什么……
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肩上还背了个破旧的小包袱。
一步步走向程家门口,敲门。
门打开,来开门的是程妻。
程妻问来人:“你找谁?
眼前是一个头发蓬乱、满脸胡茬、疲惫不堪的男人。
男人:“娘!”
程妻听着声音觉得耳熟:“你是……”
男人:“娘,我是玉峰!”
程妻惊讶地:“儿,你回来了……你回来了?”
程玉峰:“娘,我回来了。”
程妻转过身去,大叫:“老爷,儿子回来啦!”
程子敬跑出来:“玉峰回来了?”
程玉峰跑进去,一下子跪倒在父亲跟前:“爹,儿子回来啦!”
程妻抱着儿子的头,放声大哭。
程子敬走过来:“玉峰儿。”
程玉峰流着眼泪给父亲磕头:“爹,儿子不孝了。”
程子敬:“哎,回来就好。”
桌子上摆满了丰盛的酒菜。
已梳洗完毕、焕然一新的程玉峰,狼吞虎咽地吃着。
程子敬:“儿子,你是怎么回来的?”
程玉峰:“红军打跑了军阀,民团被打散了,我就趁乱跑回来了。”
程子敬看着程玉峰,端起酒杯:“你娘想你都快想疯了。不管怎么说,回来就好。咱们喝一杯!”
父子俩碰杯,程玉峰一饮而尽。
程子敬放下酒杯:“玉峰啊,以后你就好好在家跟着爹酿酒吧。”
程玉峰:“爹,我想好了,我要拉起一帮人,保护咱家的酒!”
程妻:“那怎么能行呢?程家祖祖辈辈都没有动刀动枪的!”
程玉峰:“我在外面结识了不少民团的兄弟。只要一个招呼,马上就能聚起一帮人来!爹,今后您和玉瓶在家酿酒,我程玉峰就要手握枪杆子啦!”
程子敬:“峰儿,你可千万别乱来!”
程妻焦急地:“儿啊,娘不让你走这条路,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程玉峰咬咬牙,眼露一丝凶光:“掉脑袋?儿子已经掉过一回了,为了我们程家的酒,我什么也不怕!”
程子敬把杯中酒喝尽,甩手而去。
远处,随着飞机的轰鸣,随即枪炮声大作,火光冲天。
一个人影从街上一边狂奔一边大声叫道:“土城那边打仗了!听说就要打到茅台来了!”
夜雨敲打着茅台镇,雨水顺着屋檐不停地滴落。
楼上的窗户边,程玉峰贴着窗户坐在那里,手里紧紧捏着那把枪。
地上,坐着十几个护酒队的家丁,手里也一律紧紧地抓着长枪。
一家丁:“少当家,那些当兵的不会来了吧?”
程玉峰挥挥手示意他们不要说话。
一群黑压压的军队趁着夜色往茅台镇悄无声息地走来,他们身上穿着的衣服破破烂烂,好多还光着脚板。
脚步踏在泥泞中发出吧唧吧唧的响声。
一些受了伤的战士有些被同伴搀扶,有些拄着木棍,一瘸一跛;更重一点的,则躺在担架上,被同伴抬着。
红军女队长时英在伤病员中奔前奔后,不时小声叫道“小心,小心。”“坚持一会儿,到了茅台就好了。”
看样子,这支部队已是疲惫不堪。
程玉峰依然紧靠窗户,紧握手中的枪,因为握的时间过长,加上紧张,枪把上汗淋淋的。
曹镜湖执香叩拜酒神,嘴里喃喃有词。
旁边的曹妻早已跪伏在地。
曹妻:“大酒神保护我家老大怀仁,老二怀远……”
屋外,突然传来噼噼啪啪的脚步声。
曹妻抬起头望着曹镜湖,一脸的惊慌。
门被推开了,曹镜湖和曹妻同时一惊,只见怀远打头,怀仁跟在身后,背着酒走了进来。
怀远:“爹、娘,我和哥回来了。”
望着平安返回的怀仁和怀远,曹镜湖和曹妻出了口长气。
雨水顺着屋檐滴答滴答响着。
把枪握得更紧的程玉峰朝外望去。
一阵脚步声响过后,小镇又寂然无声了。
突然,程玉峰听见了呻吟声,那呻吟声不是一个,而是好多好多,呻吟声尽管十分痛苦,但听得出他们都在尽力将声音压到最低。
时英的声音传过来:“大家让一让,让伤病员先躺下。”
紧紧贴在窗户边的程玉峰看见时英提着一盏马灯,在雨中一边不停地来回奔走,一边小声叫着。后来,他又看见好些马灯在镇上划动,全是安顿伤病员的身影。
透过雨中暗暗淡淡的马灯,程玉峰看见所有的士兵全都有条不紊地靠坐在小镇街道的两边,除了偶尔传来伤病员的呻吟声外,又什么响声也没有了……
天亮了,雨也停了。
小镇的两边街道坐靠着一群黑压压的红军战士,家家户户的大门全都紧闭。
程子敬匆匆走下楼梯。
窗户边的程玉峰收回手枪,叫了声:“爹。”
程子敬:“我去开门。”
程玉峰:“爹,再等等。”
程子敬转过头:“看了一晚还没看出来吗?这正是哪家先开门,哪家先得利。”说罢,不等程玉峰答话,匆匆下楼。
程玉峰见父亲匆匆下了楼,一把将旁边一个大木箱打开。
程玉峰从里面拿出枪来,分给几个团丁。
程玉峰:“兄弟们听好了,有人敢进我程家的门,就给老子打!”
楼下。
哗地一声,大门被程子敬打开了。
只见前面不远,曹怀远的身影飞快地往街上跑去……
程子敬惊住了,程玉瓶突然从屋里往门外奔去,一边焦急地叫道:“怀远哥!”
程子敬一把拽住程玉瓶:“兵荒马乱的,你瞎跑什么?”
程玉瓶甩开父亲的手,不要命地往怀远奔过去,一边叫道:“怀远哥!怀远哥!”
一面墙壁上,时英领着两个红军战士将一张布告贴在上面。
布告上隐约可见:红军关于保护茅台烧春的通令,通令下面落款是中国工农红军总政治部……
怀远新奇地望着贴布告的时英和另两个红军战士。
玉瓶气喘嘘嘘地跑了过来。
怀远:“玉瓶,你怎么跑出来了?”
玉瓶喘着气,“我……我从窗户边看到你,就跑出来了。”
怀远还要说什么,只见时英正朝他和玉瓶亲切地笑着。
时英伸出手:“认识一下,我叫时英,我们红军的先头部队到达茅台,请多多关照。”
望着时英递过来的手,怀远有点不适应,局促了一下,把手递了过去。
时英握了握怀远的手,又握了握玉瓶的手:“我们回头再聊,啊?”
时英说罢,领着另两个红军战士又往前面去贴布告去了。
怀远和玉瓶同时望着时英和另两个红军战士的背影。
这时,稀稀拉拉围过来几个人。
一位老大爷问身边的曹怀远:“怀远,那上面写的什么啊?”
曹怀远:“这上面说要保护茅台,酒灶、酒窖、酒坛、酒瓶都要保护,他们只在酒房公买公卖。”
老大爷:“真的啊?”
曹怀远:“白纸黑字,应该错不了!”
怀远说话时,玉瓶一双深情的目光一刻也没离开过怀远。
晨雾缭绕在码头上。
码头苏醒了。
红军的后续队伍源源不断地向茅台镇的方向开进。
曹怀远跑进屋:“爹,你快去看看,红军来了。”
曹镜湖从屋里走出来:“爹看了一晚了。这些孩子怪可怜的。你娘在做饭,待会你和怀仁跟上爹,去给他们送点吃的。”
曹镜湖带着怀仁、怀远,背上背着大大的竹篓,竹篓里盛满了米饭和自家酿的茅台烧春。
街上全是衣衫褴褛、满身血迹的伤兵。曹家父子走在拥挤着伤兵的街道上。
突然,天空上传来飞机的轰鸣声。
曹镜湖有些惊慌地抬头往天空望去,只见一架飞机从天边飞来,随即,扔下几颗炸弹。
炸弹落下,不停地响起爆炸声。
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曹镜湖领着怀仁、怀远背着饭和酒飞快地在拥挤的街道上往前跑去。
远处不停地传来猛烈的枪声和爆炸声。
随着“哒哒哒”一串机枪的火舌飞上天际,只见远远的山坡上,几个红军战士将一挺机枪架在一棵树杈上,朝天上的飞机猛烈扫射,随着一串串火舌飞上天际,天上的那架飞机被击中,拖着黑烟,直扎下来。
“嘭”一声巨响,飞机落了下去。火焰冲天而起。
人群一边惊叫着一边四处奔跑。曹家父子被人群裹挟着往前跑去。
到处挂满了染着血迹的绷带,院子里躺满了重伤员,医生和护士忙碌着给受伤的战士们处理伤口。
时英和一名护士从简易的篷子里走出来,面容焦虑。
时英:“大部分伤员的伤口已经发炎了,有些出现发烧症状。情况很紧急。”
护士:“可是我们已经没有麻药和酒精了。”
时英:“没有麻药可以忍,没有酒精会有生命危险。”
曹镜湖领着怀仁、怀远背着做好的饭和自家酿的酒,走进临时医院门口。
里面的情景让曹氏父子惊呆了,只见里面躺满了伤员,不时传来呻吟声。
到处是鲜红的血迹,伤病员的身上、脸上是血,挂在竹竿上的纱布也是血,有些纱布上的血还在往下滴着。
护士们在不停地穿梭忙碌……
怀仁、怀远看见满院的惨状有些手足无措。
远处的时英看见了曹氏父子的身影,曹氏父子也看见了时英。
曹镜湖与时英默默地对视。
一个护士焦急地走向时英:“队长,赵团长伤口感染,高烧不止,昏迷了。”
时英将视线从曹镜湖身上移开,匆忙跟着护士走进帐篷。
曹镜湖示意怀仁、怀远将背上的饭和酒静静地放在地上,缓缓地退了出去。
时英跑到门口,看见几坛酒和做好的饭。抬头再去找寻三人的身影,三个人已经淹没在伤员如潮的人流中了。
曹家父子逆着伤员的人流朝家的方向走去。
伤员们相互搀扶艰难地行走,和曹家父子擦肩而过。
怀仁和怀远的目光一动不动地从那些伤兵身上望过去,怀仁的眼光充满悲悯,怀远的眼光却满是悲壮之情。
一个伤兵拄着拐棍,拖着血淋淋的断腿,往临时医院艰难地一瘸一瘸地走去。
一个红军战士慌忙上前去搀扶。
伤兵:“不用。”
伤兵甩开那位帮扶的战士,拖着血淋淋的断腿,继续往前走去。没走几步,扑通一声重重地摔在地上,几个战士慌忙奔上去。
摔在地上的伤兵大声喊道:“滚开!”
伤兵咬着牙,拖着断腿往前一步一步爬去。
曹镜湖被这一幕惊呆了。
怀仁和怀远也惊惊地望着那一幕。
黄昏,晚霞斑斓。
残酷战斗生活中的一场浪漫,十几个年轻战士围坐,一个拉手风琴的在拉着一把又破又旧的手风琴。
随着琴声,十几个战士唱着歌,他们的脸上充满了朝气,目光充满了憧憬和坚定。
旁边,时英坐在那里,膝盖上搁着一本日记,弯着腰聚精会神地在本子上写着什么。
战士们唱完歌,拉手风琴的冲时英叫道:“时队长,日记写完没有,又该你每天给我们读日记的时候了。”
时英笑了笑,搁下笔,充满深情地读了起来:“今天,是1935年的3月20号……”
怀远和玉瓶跑上山坡。
怀远:“玉瓶,时英姐她们在那儿呢!”
两人朝时英她们奔去。
听到时英的朗读声,怀远和玉瓶猛地站住了。
时英:“我们红军到达了闻名中外盛产茅台酒的茅台镇。坐在这远离家乡几千里的茅台山坡上,我心潮澎湃,万分激动。我想,革命胜利的一天一定会到来!”
手风琴手:“时英姐,写得太好了。革命胜利的一天一定会到来!”
十几个战士也跟着轻声道:“革命胜利的一天一定会到来。”
晚霞照在时英的身上,她的身姿完全是怀远从来没有见过的美丽。
怀远看呆了,目光中流露出无限的向往。
曹家父子三人沿着台阶往上走。
曹镜湖:“走,看看火候去。”
曹怀远犹豫地:“爹,我想跟你说个事。”
曹镜湖望了一下怀远,对怀仁道:“你先去酒坊吧。”说罢,朝酒坊外的小凉亭走去。
曹怀远跟上。
曹镜湖走到石桌边,坐下。
曹镜湖:“什么事,说。”
曹怀远:“爹,我,我想去吃粮。”
曹镜湖:“什么吃粮?”
曹怀远:“我想去当红军。”
曹镜湖惊惊地望着怀远,一时说不出话。
正在下沙室里忙碌的曹怀仁,听到外面传来父亲的吼声,忙回过头去。
曹镜湖:“就算你不怕死,我跟你娘都这个岁数了,曹家的酒谁来酿?”
曹怀远:“我哥。”
曹镜湖吼道:“你哥?他连酒都不沾,怎么酿酒?再说……”
曹怀远:“他本来就是长子。”
曹镜湖:“老子不管那么多,曹家的酒得靠你来传。”
曹怀远小声嘀咕:“我都报完名了,军装、军帽都领回来了。
曹镜湖拍案而起:“混账!这么大的事儿,你都不跟我说一声。”
曹镜湖一个耳光打过去:“你把东西给我退回去!”
曹怀远捂着被打肿的脸颊,愣愣地看着父亲。
地上满是酒坛,中间的空地上有一块很大的木板。
曹怀远和程玉瓶在木板上相对而坐。
一个开了盖的小酒坛和六只盛满酒的酒杯,摆在二人中间。
程玉瓶注视着曹怀远:“你……真的要走吗?”
曹怀远望着程玉瓶,很坚定地点点头。
程玉瓶:“那我……”
曹怀远:“你在家等着我。”
程玉瓶:“我不想要你走。”
曹怀远望着程玉瓶,犹豫了一下,他有点不敢面对程玉瓶的那双目光。
曹怀远:“玉瓶,你知道,我不想酿酒,我一直想去闯一个更宽更大的天下……”
程玉瓶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曹怀远,听怀远这样一说,知道已经无法再改变怀远的决定。她慢慢把目光收回,缓缓站起身。
突然,怀远听到有节奏的脚步响声,那响声先是缓慢的,后来变得越来越快,怀远愣了愣,慢慢转过头来,怀远一下惊呆了。
透过窗外投射过来的月色,他看见程玉瓶模仿踩曲的动作,在那里跳舞。
玉瓶一边跳着,一边朝怀远投过来一双火辣辣的目光。
怀远一下明白了,玉瓶在以这种方式,为他送行。
玉瓶跳得似乎全身有点发热,将衣扣解开。
怀远一动不动地望着玉瓶漏出若隐若现的乳沟。
怀远有点按耐不住,缓缓站起身,向玉瓶走去。
玉瓶跳着,含情的目光直勾勾地望着朝她走过来的怀远。
怀远紧走几步,一把将玉瓶拖过来,玉瓶猛地停住舞步,有些惊慌地望着曹怀远。曹怀远喘着粗气,就要去吻玉瓶,被玉瓶挡住。
程玉瓶:“怀远哥,你要答应我……”
怀远:“什么?”
玉瓶双眼闪着泪花:“我不要你死,要活着回来。”
怀远一阵激动,扑向玉瓶,就要去吻她,被玉瓶挡开。
怀远惊在那里,玉瓶将置放在木板上的盛满酒的酒杯端过来,递到怀远面前:“这是我爹酒窖里最好的酒,你把它喝了。所有的枪子、炮弹就会绕开你飞。你就会活着回来。”
怀远眼睛一下红了,激动地接过玉瓶递过的酒,连喝三杯,随即将酒杯甩在地上, 势不可挡地将玉瓶抱住。
这一回,玉瓶没再挡开。
两人的情感终于像烈火一样燃烧起来。
在玉瓶一边喘着气,一边叫着怀远的声音中,怀远压在玉瓶身上的一只脚将旁边刚刚开封的一坛酒蹬翻了。
酒从坛口里流了出来……
夜色中的赤水河在静静地流着。
竹子随风摇曳,发出“沙沙”声响。
大片大片的竹海,涛声回环。
桌上放着叠得整齐的军装和军帽。
曹怀仁出神地望着,继而拿过军装,正要穿在身上,曹怀远撞进来,他一手抱着小酒坛,一手拿着两个酒碗:“哥,你陪我喝次酒行么?”
曹怀远把酒坛和酒碗放在桌子上,坐下。
曹怀仁看着弟弟,摇了摇头。
曹怀远把两个酒碗倒满:“哥,我下了死决心,不管爹同不同意,我明天也要跟红军走。”
曹怀仁望着弟弟突然道:“怀远,你留在家里,哥跟红军走。”
曹怀远一下惊住,望着哥哥:“你跟红军走?不行不行,你是长子,得留下跟爹学酿酒。”
曹怀仁:“哥走了,爹就会一门心思把酿酒技艺传给你。”
曹怀远:“酿酒是你的事,我一点兴趣也没有。”
怀仁没吭声,将军装往身上穿,被怀远拉住:“哥,这是我的。”
兄弟俩按着争夺军装。
门外传来曹镜湖的声音:“都这么晚了,还不睡觉,明天一大早还要干活呢!”
兄弟俩立即停了下来。
怀远答道:“爹,睡了睡了,就睡了。”
兄弟俩呆呆地站在那里,听见父亲的脚步声走远。
怀远这才小声说:“哥,你就在家好好跟爹学酿酒吧。”说罢,端起酒碗一饮而尽,然后把碗放在桌上。
曹怀远又倒满一碗酒,突然噗通一声,跪在怀仁的面前,眼中含着泪花:“哥,爹和娘,就靠你尽孝了。”
两兄弟捧着酒碗,相互望着。
怀远恳切地:“哥,你就成全弟弟吧。”说罢,将酒碗与怀仁一碰,仰脖一口喝下。
怀仁闭上眼睛,将酒缓缓地喝了下去。一行泪水,从怀仁的眼中流了下来。
明月当空。
静静的码头。
“天理良心”的石碑。
码头上的牌楼。
程玉瓶迎着队伍一路走来,向队伍里急切地张望着。
程玉瓶在队伍中寻找着曹怀远的脸。
战士们一张张年轻的、充满朝气的面孔,许多伤兵有些被担架抬着,有些拄着拐棍,参杂在行进的队伍中。
程玉瓶继续向前寻找。
路边还有不少乡亲,自发地为红军送行。他们拿着鸡蛋和干粮,塞给战士们。
红军先头队伍正在走过浮桥。
桥下的赤水河还在不倦地奔流着。
另一边,曹镜湖也在焦急地寻找怀远。一边不停地问身边的人,“看见我家怀远没有?看见我家怀远没有?”
一个人道:“你家怀远已经跟红军过了浮桥。”
曹镜湖焦急往码头奔去。
曹镜湖用眼睛四处搜寻,身边那位拖着伤腿爬在地上的伤员拄着拐棍一瘸一瘸地走着。那伤员冲曹镜湖笑着点了点头,又瘸着腿,坚定地往前走去。
曹镜湖站在码头边,望着身边不停走过的红军队伍。
曹镜湖的一双眼神似乎在问:这是一支什么队伍啊,就这样把儿子的魂给勾走了。
曹镜湖就那样站在那里,老泪慢慢模糊了他的双眼。
老年曹怀仁的旁白:“弟弟走的那天早上,我没有赶去送行,头天晚上,我跟弟弟连喝了三碗。醉倒了。这一醉又是三天,弟弟走了,爹大病了一场,好像丢了魂似的,一夜之间,头发都白了。”
升腾的雾气中,赤裸着上身的曹怀仁正和酒工们一起忙碌着。
曹镜湖步履蹒跚地走过来,他的头发变得花白。
曹镜湖看了看满身大汗淋漓的儿子:“怀仁,你过来。”
曹镜湖说完,径直朝调酒室走过去。
曹怀仁连忙跟上。
曹镜湖:“我们茅台烧春,讲究的是功夫。一年一个酿造周期,端午踩曲,重阳投料,九次蒸煮,八次发酵,七次取酒……”
曹怀仁愣住了。
曹镜湖也停了一下,然后继续:“酿好之后,要贮放五年,才能拿出来。你可给我记住了,不下六年的功夫,就没有真正的茅台。”
在曹镜湖传意的话语中,画面出现踩曲、投料、蒸煮、出酒……
曹怀仁连忙点头,把父亲的话牢记在心。
程妻端着一盆热水进来,走到程玉瓶身边。
程玉瓶正坐在大木桶中洗澡。
程妻把热水倒进大木桶里,顺手拿起一条毛巾:“玉瓶,娘帮你擦擦后背。”
程玉瓶忙掩饰地:“娘,不用,不用!”
程妻:“玉瓶啊,娘问你,你这身子怎么有点不对劲呢?”
程玉瓶慌张地:“没有啊,我挺好的!”
程妻:“娘是过来人,你有多长时间没来身上了?”
程玉瓶:“娘!”
程妻:“玉瓶,你告诉娘,这个孩子是谁的?”
程玉瓶被逼问不过,答道:“怀远的。”
又到高粱熟了的季节。
微风吹过,沉甸甸的高粱显得有些笨拙地摇晃。
微微露出肚子的玉瓶从高粱地里走来。
玉瓶朝赤水河远处眺望,那正是不久前怀远跟随红军部队离开的方向。
一根绳索甩下去。
一捆捆高粱被绳索扎紧,然后拖上岸。
河上停满了木船,装货和运货的苦力在那里忙碌着。
拉绳索的是怀仁,他远远地看见挺着肚子的玉瓶从河岸边走过来。
下面一个苦力笑着冲怀仁道:“喂,大少爷,你看哪里呢?”
怀仁愣了愣,没答话,用力将绳子拖了上去。
锣鼓声和傩戏的唱腔仿佛从远处若有若无地传过来。
戏台下坐着一个人,在那里埋头吧嗒吧嗒抽着烟。
曹镜湖走了进来,站在那人身边,没说话。
好一会,吧烟的那人道:“你曹家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原来是程子敬。
曹镜湖:“我跟老婆商量了,让玉瓶去我家吧,等怀远回来。”
程子敬猛地转过头,盯着曹镜湖,咬着牙小声道:“你想要玉瓶守活寡?她等得到怀远回来吗?”
曹镜湖:“怀远总会回来的。”
程子敬:“总会回来的?当兵吃粮,子弹会长眼吗?”
曹镜湖:“这件事,我曹家对不起你。”
程子敬咬牙切齿:“你曹家对不起我的事还少吗?罪孽!”
曹镜湖:“我不是来跟你吵架的。”
程子敬:“吵架?要不是我拦住峰儿,他是要杀人的!”
曹镜湖:“既然这样,那你说怎么办吧。”
程子敬瞪了一眼曹镜湖,起身气呼呼地往外走去,走了几步,停下,蹦出一句话来:“怀远跑了,让怀仁顶着!程家结上你这门亲,算是倒了八辈子霉!”说罢,拂袖而去。
刚刚蒸好的酒似乎已经出完,余下的酒还在一滴一滴地滴进酒坛。
烧房里只剩下曹镜湖和怀仁父子俩。
曹镜湖:“得让玉瓶有个活法。”
怀仁不吭声。
曹镜湖抬起头,扬起一张沧桑的老脸叹了口气:“人这一辈子啊,也就是一坛酒。做人要记人之好,帮人之难,得讲天理良心……”
怀仁望了望父亲,起身默默离开。
街道两边又重现曹程两家结娃娃亲的场景,一场热热闹闹的婚庆即将举行。
戏台上,老傩戏师唱几句,喝一杯酒。喝一杯酒,又唱几句,身上,宽大的戏袍随风摇摆。
打扮一新,挺着个肚子的玉瓶一脸惆怅地站在那里,身边没有新郎官。
旁边凑热闹的人议论纷纷:
“新郎官怎么还不来呢?”
“玉瓶肚里是怀远的种,怀仁肯定不想背这个黑锅。”
“怀仁能娶上玉瓶,蛮不错了。”
玉瓶听着傩戏激越的敲打声,玉瓶呆呆地望着傩戏师不知所措。
傩戏音乐的敲打声传进酒窖。
怀仁躺在酒坊里,他仰躺的目光望着酒坊外。
酒坊外依然可以看见那青的山,绿的水,慢慢地,怀仁双眼迷茫了泪水。
程玉峰领着几十个家丁,朝挺着肚子的玉瓶走去。
程玉峰:“妹子,哥给你贺喜啦!”
玉瓶推开程玉峰就要往前跑去,被程玉峰一把攥住。
程玉峰对着众人喝道:“我妹妹怀的是酒种,不是嫁给曹家的,她是嫁给酒的!”说罢,一只手抓过旁边的一坛酒,咕噜咕噜一气喝了下去,然后手一松,酒坛被打碎在地。
程玉峰猛地一把将玉瓶背在背上,直奔曹家酒窖……
程玉峰飞起一脚踢开酒窖木门。
躺在地上的怀仁仿佛没听见门响,依然一动不动麻木地躺在地上。
程玉峰用枪指着曹怀仁:“曹怀仁!老子今天要你一句话,到底娶,还是不娶?”
匆匆赶进来的曹镜湖一把拉住程玉峰:“贤侄,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程玉峰:“说什么说!你曹家不要脸,我程家要!今天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
怀仁突然站起身,捧起一个酒坛,往头上砸去,酒坛摔碎在地,怀仁一头全是酒水。
怀仁谁也没看,一边走出酒坊,一边道:“怀远做下的事,我担!”
卧室已布置成大红的新房。
一对红烛在燃烧。
程玉瓶坐在床边,头上的红盖头没有揭开。
曹怀仁坐在桌子边,身上还是新郎的装扮。
两人静静地坐着。
屋里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红烛摇曳。
红烛燃尽。(迭化)
天上飘着雪花。
卧室的门紧闭着。
曹怀仁陪着父亲等在门外。
卧室传来婴儿清脆的啼哭声。
门开了,产婆跑出来报喜:“恭喜老爷,是个男孩儿,您有孙子啦!”
曹镜湖喜笑颜开,大喝一声:“赏!”
天上飘着雪花。
戏台上,正在上演花灯生儿的祈福段落。
几个表演花灯的民间艺人唱得喜气洋洋,旁边一个男的更是手舞足蹈,十分投入。
戏台下,没有一个观众,那几个表演花灯的艺人却在积满雪花的戏台上唱得忘乎所以。
这场戏只有天和地在看着,还有流淌着的赤水河在看着。
老年曹怀仁的旁白:“那年冬天,玉瓶生了,是个男孩,爹给他取名叫允儿。玉瓶生了孩子后,也不知从哪天开始,我突然能用鼻子闻出酒的各种味道来了,比爹用嘴巴去尝酒还管用。这个得天独厚的鼻子,让我远近闻名……”
一双女人的脚,有节奏地落在曲料上,沉稳而熟练。
一双小孩的跑进画,学着妈妈,有模有样地踩着。
镜头摇起。
程玉瓶已然是少妇模样。
九岁的允儿抬起头:“娘,真好玩!”
程玉瓶笑了:“允儿,踩曲是女孩子的事,你长大了,跟爷爷和外公学酿酒,那才叫好玩。”
允儿:“刚才我又见到外公了。我叫外公,老公怎么老不答应我啊?”
程玉瓶一下停住了笑安慰允儿:“外公耳背,耳朵不好使。”
允儿:“那我下次大声一点。”
程玉瓶:“好孩子。”
字幕:1945年(夏天)
曹家酒坊外的石阶,摄影机拾阶而上,进入酒坊。
大汗淋漓的酒工们正在翻着窖泥。
伙计端着一碗酒走过来递给曹怀仁。
曹怀仁端起来,仔细闻了闻,点点头。
(109场旁白延续至此)
曹镜湖在石桌边坐着。
桌上摆着茶壶和茶碗。
曹镜湖朝着码头的方向,目不转睛地看着。
曹怀仁端着一碗酒走过来:“爹,您尝尝。”
曹镜湖:“你放下吧。”
说话中,曹镜湖的目光仍注视着码头的方向。
远处,忙碌的码头。
曹镜湖雕塑一般的脸。
曹怀仁:“爹……”
曹镜湖仍不为所动,喃喃地道:“怀远这一走,都快十年了。爹还能等几个十年?”
曹怀仁劝父亲:“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曹镜湖还是没有反应。
人声鼎沸。街上到处是人群。
一个青年站在一辆美式吉普车上,举着双手激动地大声叫喊:“日本投降了!抗战胜利了!”
人群中是一张张激动和兴奋的脸。
大家互相道贺,有的还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响了起来。
一辆轿车驶过来,被拥挤的人群堵住了。
车窗拉开,已是老年的华老板探头往外望去,一脸的激动。
坐在前面的管家伸出头大声叫道:“让一下!请让一下!”声音一下就被人群的欢呼声淹没了。
华老板一脸的喜气:“走,我们步行回家。”
里面一片忙碌,一片喜气,十几个学者模样的人,在忙着收拾书籍,打点行装。
华老板大步走了进来,一见这场面,愣住了。
几个学者围上华老板。
一个:“华先生,这几年,多亏文通书局收留了我们,让我们在战乱时期得以有一方净土。”
另一个:“我们在这里读书、编书、做学问,一转眼就是三四个年头。华老板,谢谢你!”
华老板有些激动,眼中闪着泪花:“应该是我华某谢谢你们,这几年,全仗诸位先生编了那么多好书,鼓舞了全国人民的抗战热情。你们为抗战出了大力。我给你们鞠一躬。”
华老板鞠完躬,又道:“今天晚上,我给诸位饯行,茅台烧春,管够!”
大家纷纷叫好。
华老板走到一位中年学者身边。
华老板:“严先生,你得留下,还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吗?”
严先生一时想不起来。
华老板:“你不是说,等抗战胜利了……”
严先生恍然大悟:“啊!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你我当时的约定,等抗战胜利,让我去一趟茅台?”
华老板笑着点点头。
严先生:“这个约定,我是一定要履行的!”
华老板:“严先生,那我代表茅台先谢谢你了。”
华老板和严先生迎风站在轮船上,远处,茅台镇映入眼帘。
管家走过来:“老爷,前面就是茅台。”
华老板点点头:“更衣!”一边解开西装纽扣。
另一个跟班捧着一件长跑马褂:“老爷,请更衣吧。”
曹怀仁引着身穿长跑马褂的华老板,往屋里走去。
华老板:“两个月前,我接到一封来信,说令尊身体欠安,怎么,还没好吗?”
曹怀仁:“我爹的病,是想我弟弟想出来的。”
华老板哦了一声。
华老板已经坐到曹镜湖的病床边,一只手紧紧攥着曹镜湖的手。
曹镜湖:“华老板,去年年成不好。你投放的银子,我没有花完。”
华老板:“你先别想这事,茅台烧春以品质取胜,靠质不靠量。抗战已经胜利了,会有好收成的。”
曹镜湖喘着气:“我们赤水河真是个怪地方,我一直弄不明白,单说那河水吧,每年过了重阳节,这河水就全红了。过了端午节呢,河水又变成青幽幽的了。还有,这茅台烧春离了茅台镇,不管你到哪里去酿,就是酿不出这个味。华老板,你学问高,你说这是个什么理啊?”
旁边的曹妻:“当家的,华老板刚到,你让先生先歇一会吧。”
曹镜湖冲华老板歉意地笑了笑:“你看,好久不见,我这话就有点多。”
华老板也笑道:“这一回啊,我叫来了几位专家,就是来解你刚才说的这个谜团的……”
来来往往的人全是一脸喜气。
一间办公室里,时英将一封电报交给一个发报员:“周副主席刚刚起草发往延安的电报,加急。”
时英说罢,起身要走,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冲旁边的一个工作人员道:“待会有一位叫曹怀远的同志如果来找我,你让他在这里稍等。”
那位工作人员:“明白。”
办事处门边。
戴着墨镜的曹怀远匆匆走进来,他一眼就看见正从一间办公室走出来的时英。站在那里不动了。
时英急匆匆地往外走,显然没有认出戴着墨镜的曹怀远,与怀远擦身而过。
曹怀远:“时英大姐!”
时英猛地停住,转过头。
曹怀远将墨镜慢慢摘下,露出脸上的伤疤,时英惊了一下,一时悲喜交加:“怀远?”
街上到处是喜庆的人群。锣声、鼓声响成一片。
时英和怀远在人群中边走边说。
时英:“八路军办事处特意叫你过来,有一件重要的任务……”
怀远笑道:“我明白了,茅台烧春?”
时英点点头:“国共两党在重庆谈判已经接近尾声。不久将会签订一个协定,协定签订后,两党会在重庆有一个庆祝仪式,我们也拿不出什么好的东西,周副主席建议到你们茅台去买点茅台烧春,以示庆贺。”
曹怀远:“一定完成任务!”
时英也笑了:“你离开茅台也十多年了,正好趁这个机会回家看看。要是时间允许,和玉瓶把亲成了吧。”
怀远听时英突然说到玉瓶,表情一下变得凝重起来。
曹怀仁送别华老板。
华老板:“好好照顾你爹。”
怀仁:“哎!”
华老板:“记住,不管时局怎样变化,茅台酒的味道永远不能变。”
怀仁:“哎!”
华老板望了望怀仁,期许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沿着码头拾阶而下。
怀仁望着华老板有些苍老的背影伸出手,挥了挥。
岸边的高粱成熟了,农民们正在忙着收割。
一捆捆扎好的高粱。
农民们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纷纷转过身去。
程玉峰带着十几个背着枪的团丁,飞奔而至。
程玉峰勒住缰绳,挥起马鞭往高粱地一指:“统统给我收了!”
团丁得令,从马上跳下来。
农民们忙上前护住高粱。
程玉峰:“又不是不给你们钱,我程玉峰从来不欺负老百姓!”
农民甲陪着笑脸:“老总,今年的收成不好,就这么点儿,还不够我们自己吃的呢……”
程玉峰听都不听,把一口袋银元扔在地上,骑马而去。
团丁们蛮横地推开农民,把高粱统统抢走。
程子敬看着冰冷的酒灶,一脸愁容。
程家管家:“老爷,天旱雨少,好不容易得了些粮食,都不够吃,谁还能拿出来卖啊?”
程子敬叹了口气:“你去账房支些钱,给伙计们拿上,先让他们回家歇着吧。”
程家管家点头。
程玉峰进来,边走边喊:“爹,我把高粱给您收来啦!”
程子敬惊讶地:“玉峰,你从哪儿弄的?”
程玉峰:“爹,您就别管了,赶快让伙计们出来帮忙!”
程子敬正色地:“玉峰,你跟爹说实话,是不是你抢回来的?”
程玉峰:“爹,您放心,我一分钱都没少给!”
曹镜湖边喝茶,边看着允儿在桌子上练习毛笔字。
允儿在宣纸上写下四个大字:“仁义为怀。”
曹镜湖看了,轻声赞叹:“不错,不错。”
允儿:“真的么,爷爷?”
曹镜湖笑着点点头。
允儿高兴地:“一会儿我跟娘去外公家,我要拿给外公看!”
曹镜湖:“好,好。”
曹怀仁进来:“爹,高粱收不上来,我让伙计们先回家了。”
曹镜湖叹了口气:“唉,那咱家的茅台烧春到这个年份上,可就断了。”
曹怀仁:“断就断吧,这可能就是天意。”
程玉瓶拽着允儿,走在青石板路上。
允儿手里拿着刚才写的毛笔字。
程子敬迎面走过来。
允儿:“娘,外公。”说罢,朝程子敬跑过去。大叫一声:“外公!你看我写的字!”
程子敬没有答应,看了看允儿的字:“好!好!”边说边往前走去。
允儿望着程子敬的背影,有点弄不明白的样子。
程子敬给酒工们下命令:“点火,上甑!”
酒工们纷纷碌起来。
程玉瓶匆匆进来:“爹,我都听说了,这些高粱都是我哥抢来的。这酒,我们不能酿。”
程子敬:“你哥说都给人家钱了。”
程玉瓶:“强买跟抢劫有什么区别?爹,我们酿酒人不能干昧良心的事儿!”
程子敬不语。
程玉瓶见父亲没吭声,急忙奔上去,叫酒工们把灶火给熄了。
酒工们望着程子敬,程子敬还是没吭声。
酒工们将灶火里已经燃烧的柴火拖了出来。
程子敬:“给老子放进去,茅台烧春一年也不能断!我要酿出这个年份的绝版酒!”
酒工们望了一眼玉瓶,将取出的柴火重新扔进火灶。
程玉瓶冲程子敬大叫一声:“爹!”
程子敬没有搭理程玉瓶,大叫一声:“上甑!”
酒工们得令,各自抬着酒甑,搬上蒸笼。
程玉瓶上前拉扯,一边叫道:“程家要酿这种酒,先把我酿了!”
程玉瓶说完,攀上灶台,跳进蒸笼里。
允儿看在眼里,站在一边急切地叫着:“娘!娘!”
允儿边喊边要冲上去,被酒工们拦住,写着毛笔字的宣纸掉在了地上。
程子敬:“你……你……快把她给我拖出来!”
允儿哭喊着大叫:“外公!”
程子敬没有搭理。
酒工们一拥而上,将坐进蒸笼里的程玉瓶拖了出来。
酒工们的脚踩在写着毛笔字的宣纸上。
允儿大喊着:“娘!”
曹怀仁和程玉瓶躺在床上。
曹怀仁:“玉瓶,不能跟你爹那么厉害。”
程玉瓶:“我不能让全镇子的人,都戳我们家脊梁骨。”
曹怀仁:“老人家都要面子。”
程玉瓶:“睡吧。”
程玉瓶说完,翻过身去。
酒甑边正在出酒。
程子敬接上一碗尝了尝,眼睛一下瞪直了。
一个伙计:“掌柜的,这酒怎么是苦的呢? ”
程子敬没吭声,将碗递给伙计。
伙计接过尝了尝:“怎么还是苦的,这都第六锅了!”
程子敬:“熄火,封甑!”
程子敬说完,匆匆走出酒坊。
酒工们围过来,小声议论。
酒工甲:“真是怪了,我都干了二十年了,这样的事儿还是头一回遇上。”
程妻:“老爷,该吃饭了。”
程子敬:“不吃。”
程妻:“劝你不听,这回老天报应了吧?”
程子敬叹了一口气:“唉,本来我是想做一份儿绝版酒,到头来,却成了苦酒。”
程妻:“你这是自作自受。俗话说得好,人在做,天在看哪!”
棒槌敲在铜锣上。
敲锣人大喊:“大家注意了啊!抗战胜利了,国共两党在重庆会谈,共商大计。重庆八路军办事处派员专程赶到我们茅台镇买酒,各家烧酒坊把最好的酒都准备好了啊……”
允儿在院子里玩八音盒。
正在来回端菜的程玉瓶招呼儿子:“别玩了,洗手吃饭!”
允儿:“知道了,娘。”
程玉瓶朝厨房走去。
一个戴墨镜的男人走过来,站在院门口。
允儿看到,忙跑上前:“你是谁啊?”
男人正要说话间,程玉瓶端着菜出来。
程玉瓶:“允儿,你在跟谁说话呢?”
允儿:“我也不认识他。”
眼前这个陌生人让程玉瓶觉得熟悉:“你是?”
男人缓缓摘下墨镜。
程玉瓶一下子愣住了。
原来,来人竟是曹怀远。
曹怀远成熟的面孔上,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从额头划过眼睛,一直延续到颧骨上。
程玉瓶失手,盘子掉了在地上摔得粉碎,菜撒了一地。
曹怀远轻声地:“玉瓶,是我。”
程玉瓶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愣愣地注视着曹怀远。
曹怀仁听到声音,从里屋出来:“怎么了?”
曹怀远叫了一声:“哥!”
曹怀仁看着弟弟:“怀远?”
曹怀远:“哥!是我,我回来了!”
曹怀仁飞奔上前,一把搂住弟弟:“怀远!”
兄弟俩紧紧拥抱在一起。
程玉瓶表情复杂地看着这对兄弟,一股泪水涌上眼眶。
曹镜湖夫妻听到声音,从里屋出来。
曹镜湖颤颤巍巍地:“怀远,真的是怀远?”
曹怀远上前几步,跪倒在地:“爹、娘,儿子回来了!”
曹妻捧起小儿子的脸,抚摸着他的伤疤,心疼地:“让娘看看……这是怎么了?”
曹怀远不在意地:“娘,当兵打仗,这不算什么!”
曹妻忍不住哭了。
曹镜湖略有抱怨地:“这多年,你怎么不给家里来个信呢?”
曹怀远:“爹,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曹镜湖:“快起来吧。”
曹怀远起身,转向程玉瓶:“玉瓶,这么多年苦了你了……”
曹镜湖:“怀远,叫嫂子。”
曹怀远一听,转头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哥哥,愣住了。
曹镜湖招呼孙子:“允儿,这是你叔叔,叫叔叔。”
允儿过来:“叔叔。”
曹怀远看着允儿,一时语塞。
曹怀仁上前拉住弟弟:“怀远,进屋吧。玉瓶,去加几个菜。”
众人进屋。
程子敬和程妻正在吃饭。
程家管家进来:“老爷呀,重庆来买酒的那个人,是曹家的老二。”
程妻惊讶地:“啊,老二回来了?你亲眼看着了么?”
管家点点头。
程子敬:“回来又能怎么样?他已经是允儿的叔叔了。”
程妻叹了口气:“唉,都是命啊!”
程子敬吩咐管家:“重庆的事是件大事,你去,把我们家窖藏的好酒拿出来。”
管家应声而去。
曹怀仁和曹怀远在虔诚地敬香叩拜。
老年曹怀仁的旁白:“弟弟回来了,我们之间的关系变得有点难堪。什么都变了,唯独我们曹家的茅台烧春没变,这也是连在我和弟弟身上怎么扯也扯不断的一根纽带……”
兄弟俩沿酒坊外石阶缓步而上。
酒坊里,曹怀远把拇指伸进酒缸试酒温。
曹怀仁倒出一碗酒,仔细闻了闻,然后递给弟弟。
曹怀远接过酒碗,抿了一口,落出满意的笑容。
曹怀仁也笑了。
曹怀远站在酒坛中间空地的木板上,出神地看着四周的大酒坛。
曹怀仁把一碗陈酿端到弟弟面前。
曹怀远一饮而下。
随风摇曳的竹林。
从林间升起的月亮。
夜色中,泛着点点波光的赤水河静静地流淌。
河岸上,曹怀仁和曹怀远并肩走过来。
兄弟俩逐渐远去的背影。
(131 场旁白延续至此)
伙计们把一个个大酒坛往船上搬。
怀仁和几个伙计在船上忙碌着,将酒坛用绳索一一套紧、扎牢。
怀仁将手里的绳索扎了一个结,正要将绳索往另一个酒坛套,一只手伸过来,将绳索拿了过去。
怀仁呆呆地站在那里,望着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的怀远。
怀远将绳索用力拉紧,转过身望着怀仁。
两人都没说话。
这时,一个帮工走过来:“少东家,都扎好了。”
怀仁站在那里没坑声。
怀远笑道:“哥,下船去吧。”
怀仁望了望怀远,想说什么,却没有说。
怀远:“下去吧,哥。”
怀仁顿了顿,看了看身边的几个帮工:“下船。”说罢,埋头领着几个伙计跳上码头。
怀远大叫一声:“开船!”
随着汽笛一声呜咽,船老大大声吆喝:“开船啰!”
已经走上码头的曹怀仁猛地站住。
站在船上的怀远突然大叫一声:“哥!”
怀远大步从船上跳下,奔向怀仁,张开双臂一把将哥哥紧紧搂住。
玉瓶站在远远的地方,朝码头望过去。
允儿抬头望着玉瓶:“娘,你怎么不去送叔叔?”
玉瓶:“娘在这里送,一样的。”
允儿:“娘,我想去码头送叔叔。”说罢,撒腿往码头奔去。
码头边。
怀远用手重重地捏了捏怀仁的肩:“爹娘就拜托你了,还有,照顾好我嫂子,允儿。”说罢,松开手,转身大步朝船上走去。
怀仁站在那里,目送货船远去。
允儿跑了过来。
船已开动,站在船上的怀远一见跑过来的允儿,大声叫道:“允儿!好好听你爹和娘的话。”
怀仁赶紧冲允儿道:“快跟叔叔说再见!”
允儿张开嗓门大声向船上叫道:“叔叔!再见!”
站在船上的怀远再也抑制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远处的曹家酒坊。(大全)
酒坊的小凉亭上,站着一个孤独的身影。
曹镜湖站在石桌边,目不转睛地看着码头的方向。
一声长长的汽笛声,从码头那边传来。
听着允儿喊“叔叔再见”的声音,曹静湖突然“哇”的一声,口里喷出一口鲜血来。
酒坊里,一片神秘,十几根蜡烛飘飘浮浮亮着。
曹镜湖一边取酒一边勾兑,双亮泛着亮光,神采奕奕,他的动作是那样的麻利,那样的熟练。
曹镜湖:“不同年份的酒,有不同的味道,有不同的感情。有些酒是苦的,有些酒是咸的,有些酒是涩的。就看你怎么勾,怎么兑。”
曹镜湖勾出一杯酒递给怀仁。
怀仁望了望父亲,不接。
曹镜湖:“品……”
怀仁:“爹,我知道,你勾出来的这杯酒,是甜的。”
曹镜湖愣了愣,盯着怀仁,又道:“品……”
怀仁望着父亲,不说话。
曹镜湖:“爹知道,你靠鼻子已经闻了酒的所有味道,爹今天要告诉你的是,要酿出真正的好酒,不但要靠嘴巴尝,靠鼻子闻,最重要的是靠……”曹镜湖用手指指曹怀仁的心窝:“心最重要。”
酒坊的十几支蜡烛已经燃去大半。
曹镜湖拿过两个杯子,将酒倒满,他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曹镜湖望了望旁边的怀仁:“今晚,爹将曹家的酒艺都传授给了你”
怀仁:“爹……”
曹镜湖:“这么多年,爹对不起你,爹总想把酒艺传给怀远。”
怀仁:“爹,我会等怀远回来……”
曹镜湖摇摇头:“爹等不到了。”
怀仁:“我等。”
曹镜湖定定地望着怀仁,半晌说不出话。少顷,曹镜湖端过旁边的一碗酒,双手递给怀仁。
怀仁愣了一下,不接。
曹镜湖:“今晚,爹要敬你一碗。”
怀仁还是不接。
曹镜湖喝道:“小子,接住!”
怀仁愣了一下,将父亲递过来的那碗酒接住了。
曹镜湖又捧过旁边的另一碗酒,望着怀仁,慈祥地笑了,朝怀仁手中的碗碰了碰。
父子俩各自捧着酒,就那样望着。
那一刻,双方似乎彼此有了某种默契,同时将碗举到嘴边……
突然,啪的一声,曹镜湖的酒碗落在地上。
怀仁猛地一惊,从酒碗边瞪着一双眼睛望着父亲,只见父亲笔挺着身子坐在那里,眼睛闭着,嘴角边似乎还露着一丝微笑,而一双手还僵硬地做着碰碗的动作。
曹镜湖的黑白照片。
曹家的主屋变成了灵堂,摆满酒、鲜花、果品、挽联等。
曹妻坐在一边默默流泪。
曹怀仁带着妻儿在父亲灵前叩拜。
程子敬在灵堂外走来走去,少顷,停住,往灵堂里望了一眼,他看见了灵堂上曹镜湖的遗照,程子敬抬起头,两行老泪滴落下来。
老年曹怀仁的旁白:“弟弟离开不久,就在爹把酿酒的绝技传授给我的那个晚上,爹走了,我知道,他是带着对怀远的不舍走的,也是带着一辈子对酿酒的痴迷和苦修走的……”
怀仁走进一片热气腾腾的烧房,顺手将脱下来的衣裳甩在一边。
怀仁看着烧房里光着膀子正在忙碌的十几个伙计,突然仰着头,呲牙咧嘴高声大叫:“上甑啰!”
允儿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怀仁身后,学着怀仁呲牙咧嘴的样子,也高叫一声:“上甑啰!”
门边,站着玉瓶,望着父子俩那模样,玉瓶的眼睛有点潮湿。
机关枪、匣子枪、汉阳造、手榴弹、土质地雷等声音,响成一片。
程玉峰正带着团丁们,与打劫运酒马帮的土匪们激烈交火。
驮酒的马被惊得四蹄乱蹬,马帮的伙计们拼命拉住缰绳。
马背上的酒篓贴着“恒诚”、“聚义”、“通和”等多家酒坊的名号。
右手拿着匣子枪的程玉峰:“敢打我们茅台的主意,弟兄们,给我往死里打!”
团丁们在程玉峰的指挥下,向对方猛烈射击。
另一边,土匪头目恶狠狠地:“妈的,又是这个程玉峰坏老子的好事!兄弟们,打!谁打死程玉峰,重赏!”
土匪叫着,向前冲。
一颗子弹击中了程玉峰的右肩。
程玉峰忍着剧痛,用左手举枪瞄准土匪头目,勾动扳机。
子弹射中土匪头目的左眼。
土匪头目捂住眼睛哇哇大叫:“撤!”跑出几步,又转过头冲程玉峰那边高声喊道:“程玉峰你记住,老子早晚弄死你!”
土匪头目边叫边带人撤退。
团丁们欢庆胜利。
马帮领队上前:“程大当家的,多次舍命相助,大恩不言谢!”
程玉峰捂着伤口,挥了挥手:“抓紧上路了。”
酒坛中间空地的大木板上,程玉峰躺在曹怀仁的怀里。
曹怀仁紧紧抓住程玉峰的手臂。
程玉瓶小心翼翼地从哥哥的伤口中夹出一个弹头。
沾着血的弹头,落在空碗里。
程玉峰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程玉瓶放下夹子,端起一边的酒碗,用手绢沾着酒,给哥哥擦伤口。
程玉峰疼得满头大汗。
程玉瓶用白布给程玉峰裹伤口。
曹怀仁拿过一碗酒,放到程玉峰眼前。
程玉峰抬头看了曹怀仁一眼,接过酒碗,一饮而尽。
程玉瓶:“哥,这次伤好了,就回家吧,别干了。”
程玉峰放下酒碗,坚定地:“只要外面还有一天不太平,哥就不能扔下手里的枪。”
程玉瓶:“可这酒也不能拿命换哪!”
程玉峰:“玉瓶,哥是喝着茅台酒长大的,哥就是一坛酒!一坛祖祖辈辈酿了几百年的老酒!”
字幕:1949年
银铃声中,一双成熟、白净的脚,有节奏地落在曲料上。
年近四十的程玉瓶,正在踩曲。
高粱成熟了,籽粒饱满的谷穗随风轻摆。
曹家伙计把一个高粱穗递给曹怀仁:“掌柜的,你看这高粱籽粒饱满,全是上好的酒料啊!”
曹怀仁摘下几粒高粱,放在嘴里尝了尝,露出憨厚的笑容。
15岁的允儿跑了过来,他边跑边喊:“爹!爹!”
曹怀仁看着允儿,允儿已经是个壮实的小伙子了。
允儿喘着粗气:“爹,镇上来了几个当兵的,说是要找你。”
曹怀仁坐在石桌边静静地品茶。
三个穿着黑皮靴和黄色军装的国军军官沿着石阶上来。
军官甲:“久闻茅台聚义烧坊的大名,鄙人奉上峰命令,特来拜会曹大掌柜。”
曹怀仁抱了抱拳。
军官甲:“想必曹大掌柜也知道,前方将士正在为党国浴血奋战。上峰有令,要拿最好的酒犒赏三军。”
曹怀仁不紧不慢地:“我们窖里的酒,都已经订出去了。”
军官甲掏出枪拍在石桌上:“这个我不管。还望曹大掌柜带头响应,把酒送到码头的船上。”
院子里的花开了,曹怀仁和允儿在陪曹妻赏花。
允儿:“奶奶,这花开得真好看。”
曹怀仁:“你奶奶养花,和你爷爷酿酒,都是用心在做。允儿,你读书写字也要用心才是。”
曹家伙计急匆匆跑进来:“大掌柜的,不好啦……”
国军士兵把一个个大酒坛都搬到了船上。
曹怀仁父子匆匆赶到码头。
曹怀仁边跑边喊:“你们不能把酒带走!”
军官甲吩咐手下:“把钱给曹大掌柜!”
两个国军士兵把两个麻袋丢下船去。
军官甲:“钱就这么多,要是不够,还望曹大掌柜担待!”
曹怀仁指着船上的酒坛,焦急的道:“那酒不是茅台!你给多少钱我也不卖!”
军官甲疑惑地:“不是茅台?”
曹怀仁:“那酒还差1个月,还不是茅台酒。”
军官甲笑道:“差1个月就不是茅台酒?谁定的臭规矩?”
曹怀仁气愤地:“差1天都不是茅台!这是我们茅台祖祖辈辈的规矩。”
军官甲哈哈大笑:“曹大掌柜,这是拿老子当三岁的孩子耍呀!”
曹怀仁坚决地:“酒酿一年,窖藏五年,不下六年的功夫,就没有真正的茅台!”
军官甲不耐烦地:“什么五年、六年?谁有功夫等着你呀!开船!”
汽笛响起,货船准备起航。
曹怀仁:“不能走!我的酒不卖!”
曹怀仁说着就要往船上跳。
船上,几条乌黑的枪口同时对准了曹怀仁。
允儿冲过来拉住父亲:“爹,他们有枪!”
曹怀仁倔强地大吼:“这不是茅台!这不是茅台!”
货船缓缓离开码头,渐渐远去。
曹怀仁无奈地站在那里。
允儿俯身打开麻袋,里面都是纸币:“爹,你看,钱!”
曹怀仁转过身来,拎起麻袋,从里面抓起一把纸币,猛地甩了出去。
码头上所有的人都惊讶地看着曹怀仁。
曹怀仁一把把抓起纸币,疯狂地往外甩。
纸币飞扬,如雪片般纷纷飘落在赤水河上。
允儿注视地看着父亲,纷飞的纸币中,他的身影是那样伟岸。
允儿默默上前,打开另一个麻袋,学着父亲的样子,抓起纸币,一把把地甩了出去。
众人敬佩的目光。
河面上,纸币顺水而去。
躺在床上的曹怀仁闭着眼睛,气息微弱。
程玉瓶用沾湿了的手绢,轻轻擦拭着丈夫干裂的嘴唇。
程玉瓶满脸的焦急和疲倦。
允儿搀扶着大傩戏师进来。
程玉瓶忙迎上去,轻声地:“爷爷,您可来了!怀仁从码头回来就不吃不喝,这都三天了……”
大傩戏师走到床前,上下打量了一番后,坐定。
大傩戏师低声吩咐:“你们先出去。”
程玉瓶和允儿不放心地离开。
油灯微弱的火苗。
大傩戏师微合双眼,口中念念有词。
曹怀仁仍闭着眼睛。
程妻:“老爷,怀仁这回病得可不轻呀!你好歹过去看看。”
程子敬:“你不是去过了么?”
程妻:“怎么说他也是程家的女婿。”
程子敬:“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就看他自己能不能挺过去了!”
河面上,一轮红色的朝阳。
程玉瓶和允儿焦急地守在卧室门口。
大傩戏师坐在床边,口中轻轻念道:“要改朝换代了……要改朝换代了……”
曹怀仁神奇地睁开眼睛。
大傩戏师:“星移斗转,日升月恒……”
曹怀仁注视着大傩戏师。
允儿从门缝里往里望去,惊喜地叫道:“娘,爹醒了!我爹醒了!”
程玉瓶慌忙起身,什么也不顾了,往卧室里扑去。
傩戏班的船停在码头上。
曹怀仁抱着一个小酒坛走上船。
小傩戏师:“曹掌柜,您是来找师傅的么?”
曹怀仁点点头。
小傩戏师:“师傅那天从你家回来,就睡下了,他这一觉再也没有醒过来……”
曹怀仁愣住了,他什么都明白了。
曹怀仁打开小酒坛,缓缓把酒倒入赤水河。
酒与河水一起远去。
曹怀仁眼含热泪。突然,他看见河水里一个倒影朝他走过来。
那倒影越走越近,曹怀仁微微一惊,转过身。
朝他走过来的是怀远。
怀远:“哥。”
怀仁颤抖着嘴唇:“怀远……”
怀远扑上来,将怀仁一把搂住:“哥,我又回来了!”
兄弟俩沿酒坊外的石阶,拾阶而上。
曹怀远:“国民党的统治马上就要结束了。不久,我们将在北平天安门广场举行新中国的开国大典。”
曹怀仁:“开国大典?”
曹怀远:“我这次回来就是要赶在开国大典前,把我们的茅台烧春送到开国大典的宴会上去。”
程子敬坐在那里打着盹,淡淡的阳光照在他发白的头上,他是真的老了。
程玉峰匆匆走进来:“爹,爹!”
正在打盹的程子敬迷迷糊糊道:“我们程家的事,你看着办吧。爹早两年前就说过,爹老了,管不了事了。”
程玉峰:“爹,这可是件大事。”说罢,将头俯在程子敬的耳边,小声说着什么。
程子敬的眼睛慢慢睁大了,放出了光彩。
十几个伙计在那里搬酒。
程玉峰:“这些年,别家的酒抢的抢了,卖的卖了,只有我们程家的酒,还充裕得很。”
程子敬:“都献出去!”
程玉峰:“这……”
程子敬嘴角边浮起一丝固有的精明:“这坐天下的开宴酒,如果由我们程家来献,将来这整个茅台烧春,就全是我程家的天下了。”
怀仁和几个伙计也在从酒窖里一坛一坛的往外搬着酒。
程玉峰走了过来,望了望怀仁。
程玉峰:“开国大典所要的酒,我们程家代表整个茅台镇全给备好了。”
正在搬酒坛的怀仁一惊,抬起头有些痴傻地望着程玉峰。
程玉峰冷笑道:“真正的好酒,永远出在程家!”说罢,转身趾高气昂地走了。
怀仁痴痴地站在那里望着程玉峰远去的背影。
怀仁坐在酒坛边。
玉瓶悄悄走了进来。
玉瓶:“送到北平的酒,凭什么由程家全给包揽了?”玉瓶说罢,转身往后望了望,只见身后跟进来十几个伙计。
玉瓶:“还愣着干什么?”
十几个伙计望了望怀仁,见怀仁没吭声,一齐涌进酒窖,搬起那些酒坛来。
怀仁望着玉瓶:“爹说过,酒道,是不争之道。”
正好走过来的怀远听见怀仁那句话,赞赏地点点头。
曹怀远:“哥,你说得对。”
曹怀仁:“怀远,你不是探水路去了吗?”
曹怀远:“探了,水路走不了,只能走陆路。这走陆路得靠玉峰相助。”
程子敬在吧嗒着烟。
程玉峰:“爹,陆路我最熟,那些土匪我也交过多次手,知道他们有几斤几两。”
程子敬吧嗒着烟,没吭声。
程玉峰:“爹,你就放心吧。有我和怀远,不会有事的。”
程子敬还是不吭声。
程玉峰:“爹,要是我不帮怀远一把……”
程子敬:“峰儿,你说,这个酒到底是个啥子嘛?”
程玉峰听父亲这么一说,一时愣住了。
程子敬仿佛自问自答:“爹啊,酿了一辈子的酒,这酒咧,就是把没有味道的水,变得有味道,人呐,不也就是一壶酒嘛!经事多了,味道也就浓了,爹这一辈子,精!”说罢,摇摇头:“但不明。人要精,重要的,还要明啊!”
程玉峰惊惊地望着父亲。
程子敬将烟斗往桌上猛地磕了磕:“爹盘算过了,这是笔天大的生意,不能只由程家独做,曹家还有镇上的各大烧房都要送酒。这才算是明!”
曹怀仁用力紧了紧腰带,将一把刀插进腰间,大步朝外走去。
程玉瓶急急追上,一边叫道:“怀仁,怀仁,你去哪?”
腰上插着刀的怀仁举起三根香火,朝酒窖里的酒坛叩头,然后将三炷香插进香案,朝香案上的酒神鞠了三躬。
程玉瓶领着允儿匆匆走过来,望着怀仁向酒神牌位鞠躬的背影,站住了。
程玉瓶喃喃的道:“怀仁,你一定要活着,家里还等着你回来酿酒呢。”
怀仁慢慢转过头,望着程玉瓶。
曹怀仁:“酒坊的钥匙,放在娘那里,别忘了给灶台加火,要是酒不对味,就请教你爹。”
程玉瓶压抑已久的情感突然迸发出来,一边叫道:“我不要听这话!我不要听这话!”一边用拳头敲打曹怀仁。
程玉瓶:“怀仁,我告诉你,要是你没有回来,那些烤着的酒我就永远不开甑。就让他在里面蒸着、熬着、煮着,你信不信?”
曹怀仁什么也没说,一把将程玉瓶紧紧地抱住。
程子敬在玉峰的陪伴下走进屋厅。
曹妻携怀仁、玉瓶、允儿在门厅口相迎,相互问候。
允儿亲切地叫:“外公!”
程子敬抚摸着外孙的头,走进来。
怀仁:“爹,我们都准备好了。”
程子敬点点头,冲旁边的玉瓶道:“玉瓶,倒上好酒,为他们壮行。”
玉瓶:“爹,我都备好了!”
程子敬:“好,上酒!”
酒依次倒满三个酒碗。
允儿拉着怀远:“叔叔,我也要跟你们去!”
怀远:“允儿,你已经是大小伙子了。你得在家守着酒坊,好好听你娘的话。”
怀仁:“爹,我们子夜出发!”
程子敬端起酒碗:“我们曹、程两家本来就该是一家人,可这些年总有些别别扭扭,现在马上就天下太平,九九归一了。咱们曹程两家也九九归一!”
众人碰杯:“九九归一!”
允儿接过父亲的酒碗,替父一饮而尽。
一个火把闪进画面。
几个火把闪进画面。
程子敬和曹怀仁携众人上香。
大家虔诚地叩拜。
他们身后,是已经整装待发的运酒马队。
每个人手里都举着火把。
程子敬:“酒神在上,保佑我茅台儿女一路平安!”
曹怀仁带头高喊:“一路平安!”
众人高喊:“一路平安!一路平安!”
曹怀远下令:“出发!”
举着火把的马队。
火光倒映在河面上。
马队走过吊桥。
队伍犹如一条蜿蜒的火龙。
马背上的酒篓。
熊熊燃烧的火把。
初升的太阳,送酒的马队。马队行进在红红的朝阳中。
送酒马队正在休整,用餐。
山岗上,土匪头目已经带着土匪们埋伏好了。
山岗下,曹怀远和程玉峰带队走了过来。
土匪们子弹上膛。
马队走近。
土匪头目发令:“给老子打!”
土匪们枪炮齐发。
几颗手榴弹在马队前爆炸。
马匹受惊乱蹬乱跳。
程玉峰大喊:“有埋伏!”
曹怀远迅速带领着战士们卧倒反击。
双方激烈交火。
匪兵甲跑来报告土匪头目:“司令,刚才炸翻了几个酒篓,那里面根本就没有酒!”
土匪头目:“好,好啊,他程玉峰跟老子耍心眼儿!今儿这酒我也不要了,给老子往死里打!”
枪炮声更加激烈了。
曹怀远和程玉峰奋起反击。
土匪头目举枪瞄准程玉峰,勾动扳机。
危急时刻,曹怀远扑过来挡在程玉峰前面。
子弹正中曹怀远的胸膛,曹怀远倒下。
程玉峰扑上前大叫着:“怀远!怀远!”
曹怀远捂着伤口,痛苦地摆了摆手。
程玉峰火冒三丈,抓起曹怀远的枪,冲出掩体,朝土匪们疯狂射击。
几个土匪中枪倒下。
土匪头目也愤怒了,他抓起一把卡宾枪,对准程玉峰一顿扫射。
子弹接连打在程玉峰的胸口,顿时血雾飞溅。
程玉峰靠在一块大石头上,虽死不倒。
时英和曹怀仁带人冲了过来。
曹怀仁从地上捡一把冲锋枪。
枪口喷出愤怒的火焰。
土匪头目和土匪们接连中枪倒下。
曹怀仁依然疯狂地扫射,直到子弹打完。
曹怀仁丢下机枪,冲到弟弟身边,大叫着:“怀远,怀远!怀远,醒醒!”
曹怀远奄奄一息地睁开眼睛,费力地叫了一声:“哥……”
曹怀仁:“怀远!”
曹怀远紧紧抓住哥哥的手:“哥……一定要把酒……送到……”
曹怀远的手突然垂了下去。
曹怀仁大喊着:“怀远!怀远!”
曹怀仁失声恸哭。
靠在大石头上的程玉峰。
时英走上前,轻轻合上程玉峰那双始终睁着的眼。
时英摘下自己的军帽,给程玉峰戴上。
众人默哀。
青山。白云。
时英和曹怀仁带领着运酒马队重整出发。
远去的马队。
老年曹怀仁:“弟弟死了,玉峰也死了,我带着十几个茅台人又踏上了千辛万苦的送酒之路。茅台烧春也在我们的护送下,从贵州赤水河边那个偏远的小镇摆上了1949年10月1日的开国宴席上……”
服务员们正在摆台。
一坛茅台酒被稳稳地抱起来,分到一个个酒壶里。
参加晚宴的贵宾,三三两两地陆续入场。
接待人员笑脸相迎。
长长的街上,花灯、腰鼓、竹竿舞分列两边,在喜气洋洋地表演。镇上的人们以这种充满地方风情的民间表演艺术,欢庆一个崭新时代的到来。
程子敬带着允儿也在欢呼的人群中。
怀仁和程玉瓶也是满脸笑容站在人群中观看。
老年曹怀仁的旁白:“就在这一天,我喝了我这一生的第三回酒。我自己也弄不明白,那天晚上,我喝了三大碗也没有醉……我一辈子都在想,酒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我想了一辈子也没想明白,是啊,酒,哪有那么容易说得清哦,要是讲得清,可就不是酒了……”
餐桌上,酒壶和餐具已经摆放整齐。
花厅廊里传来脚步声,隔着玻璃窗能看到人影。
周总理的声音:“主席,今晚开国第一宴,我们喝的是茅台酒。”
毛主席爽朗有力的声音:“开国大典,当然是茅台!”
夜空中绽放的礼花。
礼花。礼花。
欢庆表演进入了高潮。
毛主席爽朗有力的声音回荡在赤水河上:“茅台!当然是茅台!”
怀仁扯开嗓门大叫一声:“出酒咯!”
站在怀仁身后的允儿也跟着父亲张开嗓门大叫:“出酒咯!”
画外传来此起彼伏的叫喊声:“出酒咯!”
随着这种带有一点野性的吼叫声,我们看见烧房里一片忙碌,酿酒房里热气腾腾,酿酒汉子们赤膊着上身,被酒窖的热气蒸得汗流浃背……
赤水河从丛山峻岭间蜿蜒而去,河谷两侧青山绵延。
2015年茅台庆典的热烈场面。
(出片尾字幕)
——剧终
【责任编辑:尹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