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田 橙 撰文/晶 莹
离婚后的恋爱
◎口述/田橙撰文/晶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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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婚是什么?离婚是给过去的婚姻画上一个句号,好给自己未来的生活开启新的篇章。可对于大多数女人来说,离婚是一件撕掉膏药扯掉皮的痛苦事,她们不只要面对旧创伤慢慢恢复的疼痛,还要忍受外人异样的眼光和言语。
天津女白领田橙,一年前终结了和前夫破裂的婚姻,却迟迟无法走进新生活。在一次做义工的经历中,她突然领悟到一个道理——“破碎的婚姻不是拿来一离了之”的。她开始明白,更多的时候,自己不应该纠结于到底应不应该离,而是离了之后,自己找到了幸福吗?如果没有,那么,这婚结得失败,离得也不成功。所以田橙选择复婚,不过这次,她决定拯救已经失败过一次的婚姻……
我和前夫方中的婚姻应该算作寿未终但正寝的类型,结婚五年后的分开,我们都没有太多的留恋。与其说是互相伤透了,不如说是两个人生观、价值观大相径庭的人处够了。一起看电视时,我们争抢频道。他想看财经节目,我则想看美食天下。他想看谍战剧,我则想看电影世界……从来没找到兴趣相同的时候。
即使看同一个电视剧,我俩也会因对剧中人物的看法不同而争吵,甚至上升到人格高度来互相攻击。我觉得这一切都要归因于方中的性格缺陷,他是一个愤世嫉俗、言辞激烈到了极点的人。具体到平常的日子,他几乎以一天一次的频率与各种人——卖菜的小贩、饭店服务员、物业的保安、单位个别领导同事过不去。家里的物件坏了,如果落在他手里,只会坏上加坏,他如果修不好,就破碎的婚姻不是拿来一离了之的。会采取“摔”的方式来表达他对产品质量以及人心人性的愤怒:“现在这些厂家,就知道坑害消费者,怎么不学习人家德国?”
五年来,我觉得自己不是跟一个男人生活,而是跟一个火药桶以及所有现存的社会问题一起生活。更重要的是,这个人在发现我们的婚姻岌岌可危时,还愚蠢地给自己找了一个“漂亮”的台阶——他开始公然地与一个女孩出双入对。即使要离,他也要以自己很抢手的一种姿态来取得主动。或许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么无独有偶吧,我在方中出轨的时候发现自己怀孕了。怎么办?“正确”的做法是把孩子打掉。随着那个小生命的消逝,我们的婚姻也就非常利索地在民政局结束了。
说实话,离婚的日子并不好过,就像一场手术,我们寄希望于术后的痊愈,但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手术后会带来无数的并发症。我在一个人的日子里,一边悲观,一边颓废。直到有一天,我因工作上的事情与同事争执,然后,我路过咖啡间时,听到另一位同事劝与我争吵的那个人说:“别和离婚的女人一般见识,也永远不要与离婚的女人做朋友。她们凡事只能看到阴暗面,跟她们做朋友,就是跟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不愉快在一起,再阳光的人也会变得刻薄,慢慢地就修炼成怨妇了。”
说实话,与方中离婚我不曾难过,可是,在听到同事的这番话后,我的心还是狠狠地疼了。晚上,跟好友吃饭,好友一语中的:“离婚是为了什么,肯定是为了比以前过得更好吧?可是,实践证明,你过得并不好。”
是啊,离婚不是目的,离婚后好好活才是目标。回到家里,我对镜子里那个眉眼间已经有了怨妇气质的自己说:“打起十二分精神,让自己越过越好。”
我决定给自己赶紧找个另一半,结束单身怨妇生活。在去婚介所之前,我就知道在剩女当道的时代,像我这种“二手女人”是没有多少竞争力的,但还是决定去了。我想以这样的方式去面对一些已经发生的事情,也去面对很残酷的现实。但没有想到,我会与那个婚介所的工作人员聊得那么好,还获得了一句令我眉开眼笑的评价:“你是我见过的离异女人里最阳光的一个。”事实上,这句话我是反着听的,从她的夸赞里我又明白了一件事:离异女人的对外评价很低。我无法为别人正名,我只能努力地摘下贴在自己身上的那张群体标签。
在朋友的建议下,我参加了天津市的一个民间社工组织,利用休息时间去力所能及地帮助孩子和老人们。我必须承认,我去做义工,是存有很大的私心的——我觉得在义工队伍里可以结识很多算得上志同道合的人。当然还有一点无法与外人道的原因,就是我觉得当上了义工,就会跟很多人的不幸打交道,那么,我还会对自己感情上的这点儿坎坷念念不忘吗?
为了弥补这点儿“居心不良”,我在每一次活动中都无比地尽心尽力,并很快成为义工里的方向性人物之一。我和刘义就是在对本城一个白血病患儿的援助过程中结识的。那时候,在我们的努力下,孩子的医疗费已经不成问题了,可是,钱有了,孩子的身体却每况愈下,等到我们终于盼来配型的骨髓时,她的身体状况已经不适合做移植手术了。那天晚上,我和刘义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孩子在我们的眼前停止了呼吸。
那是我生平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做崩溃。那天晚上,我和刘义,在酒吧里从黄昏一直喝到黎明,所有能说与不能说的,都倾诉给了对方,我们都很有共患难的感觉,也因为在这种替别人担忧的过程中,看到了彼此心灵的底色。
我们的感情就是在这个过程里慢慢升温的,我在那份无须多言就能彼此了解的默契里,体会着一种温暖的美好。可是,刘义在一个同样美好的夜晚告诉我,他已经结婚了。但就算没有遇到我,他离婚也是迟早的事情。
若是从前,我会毫无心理障碍地等他成为自由人,可是,经历了那么多,我觉得自己变了,我对刘义说:“我们帮助了那么多人,我们可以对那些与我们那么毫不相干的人极尽关爱,为什么就不能对自己身边的人多一些包容、忍耐还有坚持呢?有了问题的婚姻就像生了病的病人,难道生了病就只有选择放弃这一条路吗?维护好一段婚姻,帮助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甚至是两大家子以及更多的人。”
我没有想到自己会那么激动,甚至是带有一些我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愤怒。刘义看着我的失态,温和地对我说:“还是你称职,把义工都做到了婚姻领域。听你的,我回去修复我的感情工程。你也要记得幸福。你也一定会幸福。”
是刘义的话点醒了我,让我突然记起这世界上,曾经有一个人,与我有过五年的夫妻生活。这个人就是方中。
对于我的主动邀请,方中表现得很在意料之中——在最好的餐厅,请我吃很贵的大餐,将自己解放后的生活“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夸成了极乐世界。然后,死性不改地就着当下的新闻,继续发表自己无比负面的观点。
若是从前,我非得极尽刻薄,至少半个小时不重样地将这个已是过去式的前夫训得体无完肤。可那天我忍住了,我在他衬衫的褶皱里、在他吃东西的囫囵里,还有他来电话时在皮包里翻东西的胡乱动作里,看到了他现在生活的杂乱无章。我心里很不是滋味,还是那种与己有关的感觉——我与这个世界为善,却独独没能与这个自己曾经爱过的人,过上好日子。
那天分手时,我直截了当地问方中:“你,现在有合适的对象吗?”方中吃惊地看着我。我说:“如果没有,你可以考虑我。不活到最后,哪能证明咱们在一起就不合适?”可想而知,对于我的这番表白,方中是多么的意料之外,不等他有所表示,我向方中讲述了离开他之后我的经历。“方中,就在那个孩子在我眼前停止呼吸的那一刻,我明白了,这世界上有很多很多的不幸,我们为此都无能为力,但这不代表我们就可以对这个世界不闻不问。相反,正是知道力所不能及,才应该在力所能及处,最大限度地给予别人,尤其是给身边人幸福。我希望,我之于你,还有这样的机会。”
方中愣在那里,他想不到时隔一年的我,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当初的我,每次与他争吵都寸言不让。他没有胸怀,我就要变得更加泼妇——我曾经认为,那是唯一的“一物降一物”的办法。但我现在明白,其实,那很愚蠢。
我很主动地回忆了我与方中最初的爱,那时的他还不够犀利,而那时的我也算宽容。生活本身已经很不容易,然而,我们用婚姻把彼此折磨得面目全非。说到有一次我们因为楼下那个养狗人争吵,意见不一致砸坏了自家的电视时,方中很惊讶地问我:“有这事吗?”
我说:“有。你看,有些事,过后看起来就是这么无关紧要,可当时我们却用这些东西毁了最重大的事。”
我和方中很隆重地办了复婚仪式,把我们能请到的亲戚朋友都请到了现场。在那个类似于酒会的场合,我与所有来宾分享了我的心路。我在发言中这样说:“没有过不下去的婚姻,只有不想过的人。离婚从来就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因为所有的问题都好出在老地方。我们时常为别人的命运或喜或悲,可事实上,我们常常对自己的命运毫不负责。好的婚姻不是我们遇到了对的人,因为这样的概率很低,而是不管我们遇到了谁,都能够幸福地生活下去。”
那一天,我的发言是我对我们未来婚姻的宣言。方中还是原来的方中,但我已经不再是从前的我。我会在他反复地愤青时,让他把那些遇到的不愉快都写在纸上,比如楼下那个遛狗人经常让狗把屎拉得到处都是的问题,我会在她再次遛狗时,一边跟她聊天,一边用事先准备好的纸,将那些东西清理掉。此后,她再也不好意思那样做了。比如食品安全问题,我会很抱歉地对方中说:“这个,我这辈子可能管不了了。但我答应你,一旦咱攒足了钱,就买一个带花园的房子,连花椒、大料都由咱自己来种。”
凡事不抱怨,日子与人生就很容易和风细雨。
渐渐地,方中也没那么愤懑了,他不再与整个社会的阴暗面一起生活,而是把微笑留给了我。我也才明白,一个家庭不如意的人,是很容易成为无谓的愤青的。
如今,我和方中,经常被电台、电视台请去,为那些婚姻需要维修的人答疑解惑。朋友们也鼓捣我们:“开一个情感维修站吧。”方中总是很不自信,他说:“咱都差点儿离了!”我说:“嗯,不管开不开这个维修站,咱都得过出范本意义,因为幸福会传染,恩爱本身就是一种心理帮助。”方中也颇具慧根,举一反三地说:“那这辈子,咱终生做个婚姻里的义工吧。”我笑着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