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衡没事爱到瓷器街上溜达,以期“捡漏儿”淘到一两件宝贝。
瓷器街是赊店最古老的街道之一,长三百余米,一街两行有近百家瓷器铺和古玩店,华夏六大窑系及八大名窑的陶瓷产品均汇聚于此,展销买卖。可见当时赊店被誉为中华“陶瓷之都”不是浪有虚名。
说到匡衡,在赊店收藏界是无人不知,甚至在整个南阳府都有名气。他专项收藏古陶瓷,特别对陶器收藏更加倾心,竟收了百余件,大多是逛店溜摊儿淘来的,也有捡漏儿捡来的。说起陶器的种类,他不仅能将彩陶、墨陶、白陶、印纹陶、彩绘陶等一一道来,还能讲出这些种类陶器的特点、出现的年代等;谈起陶器的纹饰,不但能说出动物纹、植物纹、几何纹、编织纹等,还能道出每种纹饰的印制方法、特点等等。每讲起这些,他都滔滔不绝,如数家珍,一听就是个行家。
这天,匡衡又到瓷器街溜达。倏地,一副崭新的楹联映入眼帘:夏彝商鼎件件精神切勿走眼,唐画晋贴幅幅珍贵必然动心。往上看,一个黑底金字牌匾上写着:聚缘祥古董。原来这是一家新开业的古董店。
匡衡抬腿迈入店里,一个精瘦男人迎上前来,笑容可掬地说:“欢迎光临!”
凭直觉,匡衡认定瘦男人就是该店的店主,便彬彬有礼地点点头:“谢谢!”
店面不大,货架上摆满了形态各异的古玩,花鸟虫鱼、人物植物应有尽有,件件都像是刚从土里掘出来的,锈迹斑斑,一看就是有些年头的“老器”。
匡衡绯徊在货架前,仔细认真地观看每一件古玩,生怕漏掉一件可淘的宝贝。瘦男人则前后跟着匡衡,不时地做着介绍。他说话时,含胸塌腰,上半身探出去,精瘦的脸上满是讨人喜欢的谀笑。匡衡听到感兴趣的介绍,会微微扭过头来,探究似的看着瘦男人。
转了大半个屋子,匡衡还没有看中一件东西,要么是假的或仿制的,要么虽是真的,但市场上太多,不值得收藏。
突然,一个陶佣进入了匡衡的视线,心也随之突突地跳起来。再细看,这个陶俑造型怪异,通体素身无彩绘,约有一拃大小。奇怪的是人头鱼身,人头男相,眯眼闭唇,似在深思;鱼身扁肥,状似手掌,尾巴微扭,显现出依漾游动的神态,整个造型鲜活灵动,栩栩如生。
这个陶佣的造型在匡衡的脑海里左突右冲,似在哪里见过。倏地,他想起了《山海经》里有一段话:有互人之国,炎帝之孙名曰灵恝,灵恝生互人,是能上下于天。有鱼偏枯,名曰鱼妇,颛顼死即复苏。其中的插图“互人”就是人头鱼身,造型奇特,所以他印象特别深刻。眼前的这个陶俑简直和“互人”完全一样。这个陶俑,市场上的价格已逾千两纹银,想不到,竟让他遇着了!这不是天意吗?
匡衡极力抑制着内心的激动,若无其事地继续观看货架上的东西。此时的匡衡满脑子都是那个陶俑,进入他眼目的东西根本就没在他大脑上反映,等于他没看到任何东西。眼看店里货架上的东西已经看完,他只好拿起货架里面的一个盒子,盒子里装着一颗碧绿的珠子,闪射着迷人的光。匡衡手捧那颗珠子,端到眼前,仔细察看,一副痴迷的样子。
瘦男人见状,急忙介绍说:“客官真是好眼力!这颗珠子是宋真宗太后的陪葬品,江洋大盗掘墓盗得了这颗宝珠,后来就流落到了民间。我是在乡下一个老农家捡的漏儿,才得到了这件宝贝。”
匡衡装作将信将疑的样子:“你怎么能证明这颗珠子是颗宝珠呢?”
瘦男人把胸脯拍得咚咚响:“我这坐店买卖,假一赔十。你可以找鉴宝师‘掌眼啊!”
“话既然说到这个份儿上,我相信你。你开个价吧!”
“好东西价钱自然就高。一百五十两银子!”
匡衡心里骂道:“真黑呀!这珠子就是清朝时的仿品,顶多值十两银子!他装作被宰的样子,讨价还价说:“太高了,太高了,最多八十两!”
“我这珠子是镇店之宝,本不想卖。好吧,既然你真心想要,我就忍痛割爱,全当交个朋友。一百两,一两也不能再少了。”
匡衡又捧着那颗珠子,装作十分仔细地看了又看,像下了很大决心似地说:“好,一百两我要了。不过,你总要搭件什么东西,让我心里平衡点儿。”
“你看吧,店里的玩品你看中哪件拿哪件。”
匡衡装作在货架上认真挑选的样子,摸摸这件,拿拿那件,最后拿过那件陶俑:“就这件吧。”
“好,成交!”
匡衡麻利地付了一百两银子,飞也似的逃出聚缘祥。
回到家,匡衡捧出那件陶佣,十分惬意地欣赏起来,心里就像喝了蜜一样甜。突然,他发现那陶佣有些异样,心也随之呯呯地跳起来。再看,还是不对劲。他不敢怠慢,揣起陶佣找到鉴宝师“掌眼”。果然,鉴宝师说那件陶佣是仿品,只值几十文铜钱。
匡衡急忙去聚缘祥找那个瘦男人,谁知已人去楼空。
匡衡十分懊丧,不禁感慨道:自己一心想捡漏儿,原来自己就是个“漏儿”,那些起早贪黑坐店摆摊儿的人才是捡漏儿的。
四袋胡麻
王振东
曹保顺在赊店福寿街开了一个小门店,专营麻绳生意。
那时,做生意大量流通的是铜钱。为了携带和数钱方便,人们就把这些中间有方孔的钱用细麻绳穿成串。因为铜钱要经常搬运,穿钱的麻绳很容易磨断,需要经常更换。曹保顺看准这一商机,做起了这个本小利薄的买卖。
搓麻绳的原料是胡麻。这年,南阳一带大旱,胡麻几乎绝收,曹保顺跑遍方圆几十里,只收了一点点儿。眼看库存的胡麻就要用完,夫妇俩愁得哀声叹气。
这天夜里,忽然响起一阵敲门声。曹保顺打开店门,见一中年汉子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推一辆独轮车站在门外。 “掌柜的,烦劳给做碗饭吧。”汉子说。
曹保顺十分诧异:“客官,赊店街上客栈多的是,为何不去那里?”
汉子说:“客栈见我这身穿着,当我是讨饭的,都不让进门。我见您这里有灯光,就来打扰了。”
曹保顺赶紧让老婆做饭。闲聊中,曹保顺得知汉子来自开封,辗转来到赊店,准备乘船去汉口。
谁也不想到,汉子当晚却病了。曹保顺只好取消外出收胡麻的打算,请来郎中为汉子治病。直到第五天,汉子的病才痊愈。
汉子感激涕零,说了许多感谢的话。当他得知曹保顺正为买不到胡麻犯愁时,一拍大腿:“曹大哥,您怎么不早说,我去汉口就是给朋友送胡麻的,送您两捆就是了。”
曹保顺说:“既然这样,你干脆卖我两捆,以解我的燃眉之急。”
汉子说:“曹大哥这么仗义,就两捆胡麻,我怎么能要钱?”
“不,我这就去拿秤,几斤几两咱要当面过秤。”
在曹保顺拿秤的当儿,汉子已把两捆胡麻弄好,过了秤,付完钱,便随曹保顺上了马有福的船。
船刚驶入唐河,突然下起倾盆大雨,河水猛涨,小船像一片树叶在河里颠簸,一下子将汉子颠到了河里。等马有福父子把他救上船时,人已经没气了。马有福把他的尸首送回给曹保顺,一同送回来的还有四袋胡麻。
曹保顺十分生气,冲马有福嚷:“我和他非亲非故,你把一个死人送到我家,这不是让我晦气吗?”
马有福戗道:“人是你送到我船上的,不送给你送给谁?我不要船费就算对起他了!”
“可我也不知道他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呀。”
“这我就不管了。”
曹保顺只好自认倒霉。他盘算了一下,四袋胡麻足够抵上丧葬费用,便在城外自家的坟地里找了个角落,把汉子埋了。
街上的人都说曹保顺仗义,没有给赊店人丢脸。曹保顺只是苦笑。
自己库存的胡麻很快用完了,曹保顺就搬出汉子的胡麻搓绳。麻袋打开,曹保顺大惊——里面竟有十个大元宝。他哆嗦着手,打开另一条,竟也有十个。又把其余两条打开,每条里面都有十个,数了数,整整四十个。怪不得汉子不住客栈,原来怕不安全!看着从天而降的巨额财富,曹保顺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暂将元宝埋进屋里。
从此,曹保顺夫妇竟吃不下饭,睡不好觉,时常做恶梦。一天,曹保顺梦见官府的人给他两口子定了个窝脏罪,关进大牢。梦醒后,曹保顺一身冷汗,对老婆说:“我快崩溃了。等有人来找,咱赶紧归还;如果官府来起脏,就交给官府。”老婆说:“我也过够了担惊受怕地日子,愿菩萨保佑赶紧有人找来。”
主意一定,曹保顺两口子心里反倒轻松下来。
一个月过去了,没人来找。一年过去了,还没人来找。在这期间,曹保顺的父亲害了大病,花光了积蓄。老婆和曹保顺商量:“这么长时间了,恐怕不会有人来找了,不如拿出元宝给爹治病吧?”
曹保顺猛一摆手:“不中!这元宝咱也不能动。”
有一天,马有福突然领着一个年轻后生来找曹保顺。年轻后生说他是开封人,是汉子的儿子。又说他父亲是个商人,因得罪了官府,害怕抄家,把家里所有的积蓄换成元宝,用胡麻裹起来运往汉口朋友家……
见年轻后生说的和汉子的体貌特征、所带物品、去往何处一点儿不差,曹保顺就确认他是汉子的儿子了,便一五一十地说了其父去世和埋殡的经过,然后挖出元宝,交给了他。年轻后生扑通跪地,给曹保顺磕了三个响头,又取出五个元宝捧给曹保顺:“恩人,您的大恩大德,小生将永记在心!”曹保顺推开元宝:“孩子,我要贪财,不承认就是了。这钱我坚决不能收。”
见曹保顺坚辞不受,年轻后生没再强求,回了开封。
不久,一位客商买下了老街的一块地皮,盖起了四进院的门面房。房子完工后,年轻后生突然来到赊店,办理了所有文约,然后请来曹保顺,在镇首的见证下,双手把文约捧给了他。他虽不受,可木已成舟,只好同意。在鞭炮声中,年轻后生把一块金字匾额挂在大门上方,上书:诚信动天地,忠义感春秋。
曹保顺用获赠院落靠近码头的优势开了家客栈,生意越做越大。三年后,他亲赴开封,找到那年轻后生,将建设客栈的所有费用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