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王信国
西域写生
新疆◎王信国
心灵沙漠上,散文诗是一泓滋养高贵灵魂的清泉。
比如一只野兔,它的毛发被风吹成荒乱的野草。
倒伏,骨头贴着地壳,听泥土与植物的诵经。
这是风的影子。只有风吹着风,影子,才那么真实。影子,才有血有肉。
没有记录,没有痕迹,一只野兔完成了属于野兔的涅槃。它艺术的轮回,或诗意的圆寂,像佛的经典修行。
风吹着风,寻觅风的影子;
风吹着风,寻觅一只鹰埋葬的羽毛。
一万羽毛,修行一万年,也走不出风的影子。
西风的刀子,戳穿秋天的皮肤,刺向冬天的内脏。
冷寂的云端下,一株忍冬花收拢飞翔的翅膀,不言不语。
迁徙的羊群,时走时停,即使停下脚步,也带不走一株忍冬花的守望。
在西域,看见忍冬花,就能看见一只鹰的春夏秋冬。
牧者在一个人的马背上,一遍遍数着羊群;一遍遍数着日渐消瘦的季节;当数到一株忍冬花的背影时,雪期来临。
看见忍冬花,看见羊群转场时,牧人消瘦的身影。
持续大旱。红柳在干渴中挣扎、喘息。
阅读,从红柳开始。从一位女诗人的诗句开始。无需提示,该珍藏的全交给了红柳。
读红柳,读遗忘了的柔情与心境。那位女子,活在诗句里,笑语盈盈。
对我来说,过去与现在,都那么雷同。
读红柳,曾经荣光的部分与挫败的部分交织、烂漫。
那是一段燃烧的记忆,也是一段燃烧的爱情。活在诗句里的女子,带着眷恋远行。
只留下空空如也的天宇;
只留下一望无际风的走廊。
现在,我站在西域大漠,默读红柳,默读失之交臂的爱情片段。
天山之上,河流一样的脉络,与冰雪一起凝固,与雪莲花一起绽放。
绽放,在天山之上,既奢侈又素朴。一只鹰对话一轮弯月,让生死相随的云杉林,素心如雪。天山之上,我的远方,比一瓣雪的天涯更远。
一卷诗书,一壶烈酒,一腔激情,一把冬不拉,足以走近雪莲花。
天山在上,黑骏马在下。在下的还有我放牧过的羊群、住过的毡房、用过的奶茶壶、弹过的木吉他,以及永远不回头的河流。
天山之上,雁阵驮着姓氏、族别、爱情,远走他乡。
马头琴响起的时候,夏雨开始弹奏润物的音符。
这是谁的田野与江山?狼群已被宋词驯服。匕首一样的獠牙,蜕变成柔软的动词。而在形容词里夜以继日的围猎与追捕,早已停止。
琴弦上的雨水,漫过第一朵桃花的记忆,然后,等待第二朵桃花,化茧成蝶。
琴弦上的宋词,一只黄翎鸟衔着露珠,轮回成女词人的眼睫毛。
只要眨一眨眼睛,就是一个春秋;
只要眨一眨眼睛,就是一个世纪。
风赶着风逃亡;云牵着云浪迹天涯。只有宋词,被心跳与眼泪滋养。
一个人的风花雪月,比孤独更加空阔。马头琴弦上奔腾的马群,落叶一样四散天涯。
而在宋词里流浪的风,日复一日自叙、自省、自乐。
鹅卵石不语。还有不语的雪峰,在天山沉默了那么久远的时光,从未背井离乡。
一只手紧握另一只手,温度,是叙述的一部分。
而另一部分,在风花雪月的梦境游离。梦境的风景、色彩、语言,是那么清晰,又那么模糊。鹅卵石不语。不语的还有植物的脉络、奔腾的河流。
春天的一滴露水,或秋天的一条河流,以水的名义,远走他乡。
留下鹅卵石,无限沉寂。
不语,有时是一种品质。是一种让一只鹰奢望了一生,梦幻了一生的品质。
不语的鹅卵石,在经卷里,轮回成另一种鹅卵石。
放逐,流亡,沉寂。一粒沙子行走大漠,胸怀坦坦荡荡。
雨水那么远,飞翔那么梦幻。一粒沙子,是上苍的孩子。
一粒沙子行走大漠,只要走过苦难,走过风暴,走过空寂,才能叙述,才能绽放。
一粒沙子行走大漠,行走在另一粒沙子的梦境。
在大漠,一粒沙子的春天那么远,又那么近。一些不愿离开的植物,等待什么,或什么也没有等待。只有时光留下的碎片,在金子一样的大漠,化茧成蝶。
一粒沙子行走大漠,行走在属于自己的指纹里,认祖归宗。
(王信国1970年出生,新疆作协会员,博乐市作协主席。作品散见《散文诗》《星星》《诗潮》《诗歌月刊》《绿风》《延河》《西部》等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