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让贪官的“病态”来污染官场生态

靳伟华

十八大以来，随着惩治腐败的广度和力度不断加大，被打落圈禁的“苍蝇”“老虎”不计其数，据最新的数据表明，至2016年9月，因腐败问题落马的省部级（军级）官员就达182人。

在这些倒下来的官员中，不乏人曾经台上高调反腐教育他人，台下欲壑难填欺骗组织之人。有的贪官，为了掩人耳目，甚至装扮成与实际正常收入条件相去甚远的“朴素”，上班穿着破衣服，骑着自行车，而下班回家却拥着受贿来的百万千万现金坐享“成功”的喜悦。“作为一名职业演员，我望尘莫及，服了！”这是一位著名演员在看了某贪官被抓捕时扮演一“买菜老翁”时发出的感慨。

美化自己，伪装自己，台前台后判若两人，不仅形象不同、语言不同，甚至连思维频道都不同，这是怎样的一拨人？如果将演技派贪官的种种本色出演进行分析研究，会有怎样的发现？或许这是心理学家们需要关注的课题。

那些演技派贪官们的一场场“黑色幽默剧”

有人说，人生如戏，全靠演技。但政治舞台不是戏台，人民公仆施展的是为人民服务的才干和用心，不是装腔作势扮假如真的演技，戏份太足，早晚是要被赶下来的。在诸多案例中，贪官的演技往往不外乎装“苦逼”、装“廉洁”、装“勤政”。因为太想掩饰，所以，常演过之而不及。

贪官最会也最爱扮演的就是尚未脱贫的“苦逼”样子。最近，央视曝光了国家能源局煤炭司原副司长魏鹏远家被查抄的视频，办案人员在其家中搜出了2亿现金，成箱成箱的钱堆满了房间，专案组协调十多名银行工作人员、五台点钞机分两批次赶赴现场参与清点，其中一台点钞机被当场烧坏。就是这样一个巨贪，平时留给人们的印象却是“衣着简朴，经常骑一辆旧自行车上班”。据说，魏平时穿的衬衣、裤子一看就是便宜货，在开会或者考察时显得很“土气”。为了装穷，调查人员发现，魏鹏远不让人知道他有辆奥迪车，也从来不将车停放到单位，而是每天把自行车折叠在奥迪车里，将奥迪车停好后，再骑自行车去上班。

魏鹏远可谓是装穷贪官的“极品”，其案也创下了新中国成立以来，检察机关一次起获赃款现金数额最大的案件。但类似的贪官真可谓数不胜数。比如有着176张存款单，受贿款高达1194万元的山东齐河县财政局原局长任居孟，就一直以“艰苦朴素”形象示人，其一件贴身上衣穿了10多年，洗得露出了洞仍不丢掉。

旧车和破衫实为贪官们的道具，目的不言而喻。将这套道具尽其所用的莫过于天津燃气集团原党委书记、董事长金建平。金在职期间贪污公款3600余万元，受贿400余万元。据悉在办案机关对其实施抓捕时，金建平“戴着破帽子，蹬着三轮车”伪装成买菜的老头准备逃离，截获后发现三轮车上还有150万现金。

如今的时代，穷并非炫耀之事，也不上官场台面，堂堂的国家干部若真为两袖清风，其收入待遇也远高于普通工薪阶层，不至于穷苦寒酸。所以，低版本的贪官“装穷”，高版本的贪官则更愿装“勤政”“廉政”。原山东省委常委、济南市市委书记王敏近期因受贿1800余万元被判12年有期徒刑。王敏可谓两面性标杆贪官。他常在各种会议上大谈廉洁勤政，“苦口婆心”教育干部。他曾说“一个班子，尤其是党委书记过不了廉洁关，就没有担当的资格”，“一个干部，能成长到局级，不容易，大家都不愿意他犯错误、挨处分，但一旦犯了错误，谁都管不了，有纪律在那儿放着！”张口“廉洁”、闭口“清正”的王敏，迷惑了不少干部和群众。在他被调查后，很多干部觉得“不可思议”，因为他们对他曾经尊敬有加，把他当作勤廉兼优的学习榜样。

广东省委原常委、广州市委原书记万庆良被审查之前，可谓位高权重。他曾经在广东省两会上信誓旦旦地说：我工作20多年还没买房，现租房住在市政府130多平米的宿舍里。谁曾想，就是这个貌似清廉的高官，却在接受审查后被控受贿1.1亿元。

台上大谈特谈反腐倡廉，台下个个项目雁过拔毛。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有些贪官是在作党风廉政教育报告现场被上级纪委带走的。这样的闹剧多了，伪装者们还有多少鬼把戏能够发挥，不让观众戳穿呢？

双面贪官们的那些心理问题

其实，每一个贪官都有伸手的“第一次”，而在第一次接受贿赂时，他们多半会启动心理防御机制，本能地做着内心挣扎，或选择拒绝，或选择上交，因为他们明白这是件有罪错的事。但是，在巨大的利益诱惑面前，仍有不少官员的这道心理防线还是很快就崩溃了。不过，贪官之所以称为贪官，是他们鱼和熊掌都想要，他们用权力寻租，并不希望因此弄丢了权位，于是，又一道防御机制用起来了，即上文列举的贪官们的种种伪装：口是心非，两面三刀。心里想一套，嘴里说一套；台上讲奉献，台下数金砖；面对话筒，说的都是为了“人民”，面对项目，惦记着的全是“人民币”。

从心理学的角度说，防御机制有着自我欺骗的性质，即以掩饰或伪装自己真正的动机，或否认对自己可能引起焦虑的冲动、动作或记忆的存在而起作用。贪官们之所以要在不同场合扮演各种角色，正是启动了防御机制，以摆脱腐败行为给自己带来的焦虑，通过自我美化（价值提高）来保护自己的官职和名声免受损害。比如 ，今年两会后落马的浙江省宁波市委副书记、市长卢子跃就常表示要“时时拉拉袖子提提醒，常常照照镜子治治病”；原最高人民法院副院长、党组成员奚晓明也曾在不同场合大谈反腐倡廉与作风建设。“拉袖子”是为了演戏，“照镜子”是为了作秀。贪官们自然清楚，他们要防御的是群众的监督、组织的考察、法律的惩罚。但当“防御”成了一种常态，“应激”经年累月，其结果是不断升级的心理压力。

人的行为是内心的外显，疯狂敛财行为的背后有着不正常的心理作祟，故“演技派”贪官官场时间越长心理问题往往越严重。当他们一旦演砸了，露馅了，一定出现在庭上泪奔的场面，此时的防御机制终于彻底崩溃了。

值得警惕的是，当这种以撒谎为主的心理防御变成了官场熟视无睹的风气时，它对整个社会诚信体系的摧残是毁灭性的。它不但“破坏政府公信力，恶化社会生存环境”，还消极影响了“公民遵守法制，讲究信用的积极性”。

从案发的贪官们交代的“第一次”之后的丧心病狂的经历看，不难找出他们之所以成为贪官的某些心理上的共性：

代偿心理。生理学上的意义是指人体的一种自我调节机能，表现在心理上则是将对某一对象的需要转向其他的对象，或置换，或升华。俗话说“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堤内损失堤外补”反映的就是一种代偿心理。改革开放后，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政策方针使不少领导干部有了直接与工程项目打交道的机会。当他们一次次接受工程老板们宴请，看到对方阔绰奢华生活后，便内心失衡，觉得为官多年，论能力才华，也应过上腰缠万贯的生活，于是，利用手中的权力开始了寻租的“征途”。原上海市南汇区发改委主任孙联生便是这样一个典型。作为从高校团委书记一路奋斗20年的公务员，孙联生自恃清高、乐于享受，在看到围绕他身边的工程老板赚大钱后，补偿心理膨胀，认为自己作为政府职能部门负责人，水平、能力和付出，哪点都不比那些工程老板差，他们靠着他赚大钱，而自己只是拿点“辛苦费”，自觉性价比太低了，便铤而走险，大肆收取贿赂。查案中，检察官从他家的储藏室里，搜出18捆每捆10万元的人民币。

代偿心理在“59现象”的贪官人群中表现尤为突出。有些官员临近退休，意识到权力将脱手，自己还没为家人筑过金窝，时不我待，为了避免后悔，便想抓住最后时机搏出位一次。

攀比心理。俗话说，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这就是一种攀比心理。官员们能够坐上领导岗位都是人生一路比出来的，或才学过人，或能力出众，或足够努力勤奋，他们是人生的赢家，是强者。但当整个社会对成功的评判标准向“拥有财富多少”倾斜时，他们的人生价值观也发生了变化，他们工作的干劲与热情和金钱挂上了钩。一些官员习惯与私企老板、国企高管比，与高收入阶层比，越比差距越大，越比心态越不平衡。

有些贪官落马后承认，自己并不缺钱，受贿来的钱放在家里从来没花过，也不敢存银行。但就是这样，他们在位时依然不放过每一次敛财的机会，因为，在与周边打交道的老板们比、在与上下级官僚们比、在与同学朋友们比的时候，他们已经把财富作为衡量成功的重要尺码。

从众心理。你贪我也贪，不贪白不贪。从已查处的官员贪污受贿案件看，相当比例的案件是窝案、串案。为什么？因为有些官场的生态就是搞“小圈子”，要发财也是抱团捞钱，领导拿大头，下级拿小头。以为大家都拿，法不责众嘛。有些官员的“从众”还经历过痛苦的煎熬，本来拒行贿人于千里之外的，但长此以往，周边的人反而拒自己于千里之外了，于是，终于放弃原则随波逐流。

近年来，“抱团腐败”这类现象被频频曝光。山东菏泽巨野原县委书记刘贞坚主政5年间收受42名当地官员财物114次共739万余元，向其买官的干部中就有副县级干部7人、县直部门一把手10人，18个乡镇党委书记只有1人没给刘贞坚行贿送钱；甘肃省华亭县原县委书记任增禄案，牵涉到该县县委、县政府以及各乡镇129名官员，几乎覆盖全县各机关、乡镇一把手……

从众心理驱使下的“抱团腐败”，严重污染了官场生态。

人格完善，应作为考量选拔干部的要件

演技派贪官的不断出现，显然不是偶然。不难发现，这些所谓经过党几十年培养的干部其实并无崇高的理想，并无为人民服务的真心，他们一无信仰，升官就是为了发财，内心腐朽没落；二无敬畏之心，救灾的、扶贫的、关乎国计民生的钱他们都要伸出贪婪之手，且欲壑难填。但他们却可以凭借“演技”一路升迁，这不仅反映了官场生态出现了问题，更反映了我们在干部选拔、任用和考察各个环节都出现了漏洞，亟待补漏建制。

首先，要让真正的优秀人才进入领导岗位。干部遴选中除了对能力进行考察外，干部的人格魅力、心理健康等也应成为考量的重要条件。要真正听取群众的呼声，同时不妨给每一位选拔对象加测健康心理问卷，让真正心如明镜、光明磊落、表里一致、不想贪的优秀人才进入公务领导岗位。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我们不能小瞧官员的行为举止的影响力，上行下效，用正能量影响周边的人，带动周边的人，是改善官场生态，改善社会风气的迫切之举。

其次，要完善官员财产登记和公开制度。所有龌龊的灯下黑的腐败勾当，最怕的是阳光曝晒。扎紧制度的篱笆，真正落实对领导干部财产的填报和核实监督，一旦发现问题，违纪者停职撤职，以党内条例处置，违法者，交司法部门处置。让一些想贪者没有漏洞可钻，不能贪。

再次，要严格执行对用人失察失误造成严重后果者追究责任的条例。不得不承认，两面派、演技派贪官混迹党内，长期占据领导干部的职位，与上级用人失察失误有关。一些官员在原岗位已经有举报反映，但仍然能“带病升迁”，造成极其恶劣的影响。如何真正改变干部人事考察现状？

首先要去人事“一把手”一票制的意志决断。今年8月，中共中央办公厅印发了《关于防止干部“带病提拔”的意见》。该《意见》与干部任用条例、纪律处分条例、问责条例、能上能下等规定配套起来，使干部选拔任用制度之网越织越密，为做好新时期干部选拔任用工作提供了重要遵循。《意见》的出炉，让不同责任主体切实担负起这个责任，清风正气，有利于干部队伍的进退留转。

同时，要严格追究用人失察造成严重后果者的责任。因存有私心对“带病”干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进行提拔要负责任。《中国共产党纪律处分条例》（2015年版）第七十三条明确指出，在干部选拔任用工作中，违反干部选拔任用规定，对直接责任者和领导责任者，情节较轻的，给予警告或者严重警告处分；情节较重的，给予撤销党内职务或者留党察看处分；情节严重的，给予开除党籍处分。用人失察失误造成严重后果的，对直接责任者和领导责任者，依照前款规定处理。

制度设立需要执行予以保障。正本清源，恢复干部队伍昂然正气，不能再让双面贪官的病态心理来污染官场的生态，这是人们对中国官场的期待，也是实现中国梦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