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淼焱
我的女儿小叮当才三岁,已经有了自己的书架,上面竟然有315本书,包括各种绘本、童话、民间传说,既有中国的,也有外国的,简直就是一个小图书馆。每天睡觉前,她都会举起手指轻轻划过五颜六色的书脊,兴奋地喊道:“现在到了——讲故事时间。”
今天的孩子真是幸福,我童年做梦都不敢想的东西,他们轻轻松松就可以得到。我生活的月塘村,是个与世隔绝的小山村,我的童年没有玩具,没有零食,更没有课外书,等我开始识文断字后,只能自己想着法子去寻找可读的文字。幸运的是,我有两个不错的亲戚。我的伯伯以收荒货为生,每天挑着篾箩走村串巷,见到像样的书就给我带回来。我舅舅当时开了一个爆竹作坊,那些用来做爆竹药筒的旧书里,有我取之不尽的珍宝。我就是在两个亲戚家偶遇了《少年文艺》《儿童文学》,也认识了徐志摩、戴望舒。书本里隐藏的世界如此丰富,表达的情感这般微妙,时刻激发我内心的向往。受这些书的影响,我写起作文来观点新奇,结构巧妙,会把起伏的稻田描绘成汹涌的大海,把潺潺的小溪想象成奔腾的江河,而那些抓蛤蟆捉泥鳅的小事件干脆就升级成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经常被老师当成范文。有一年,县里组织一场作文比赛,我一下子交了两篇作品。一篇模仿刚从《少年文艺》中读到的猫鼠大战的情节,写我去猎杀一窝黑鸟,最终却被黑鸟一家戏弄的故事;另一篇则是循着徐志摩的《偶然》,写了一首叫做《晚霞》的小诗,抒发我上学路上与晚霞从相遇到离别的种种情绪。两篇作文分获一、二等奖,尤其那首小诗,据说因为有徐志摩的“神韵”,毫无争议地被评为第一。这件事在我的学校里引起很大的轰动,可是有谁知道,我当时其实就是照着别人的葫芦画了自己的瓢而已。
从读别人的故事到模仿着写自己的故事,是一个顺理成章的过程,这跟看到别人吃糖自己会流口水是一个道理。正因为会流口水,才有了自己也要吃糖的欲望。这种欲望一直伴随着我的阅读与写作过程。读到曲折的小说,我会模仿着写一段;读到优美的散文,我也模仿着写一段。慢慢地,我发现,别人的那些奇思妙想,自己也勉强可以做到,于是便把自己的想法写下来,厚着脸皮往外寄。有一天,《中学生学习报》给我寄来了一张报纸,还有80元稿费,那是我的名字和文章第一次变成铅字,为此,我高兴得好几晚没睡好觉。
我认为,写作最舒服的状态是要自说自话,是能够恰如其分地表达自己想表达的情感,肥瘦适宜地描述自己想描述的事物。但谁敢说那些当年在阅读中吸取的营养、在模仿中获得的经验,不是在为达到这种状态铺路搭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