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吉同
人民公园有一老年“时事沙龙”,这天清晨,诸葛亮从道山飘然而至。他一袭黑衣,羽扇纶巾;白须拂胸,仙风道骨,落座后“龙门阵”便开始了。英国脱欧,域内打虎,众人无所不谈。诸葛亮气定神闲,风度翩翩,一如当年街亭城头退司马,天水关前收姜维。然而,谈笑间忽见他拍案而起,火光冲天,原来缘起“淡泊明志,宁静致远”一句。
众所周知,俺曾写下《诫子书》,开句是“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被后人简化为“淡泊明志,宁静致远”。想不到如今被糟蹋得面目全非。渤海郡有一都尉,姓武坊间称为“武爷”,在渤海呼风唤雨,黑白统吃。当年汴京城的郑屠户镇关西够厉害了吧?但是,一百个郑屠捆在一起也比不上一个“武爷”的威风。渤海郡的码头、拴马场都是武家的,武记商铺、作坊就有七十多家,好几个都尉府的漂亮女公务员都为他生过儿子,郡治里的几位名伶都不敢不做他的“小三”。就是这么一个人神共愤的“黑老大”,竟也在都尉府里挂着“淡泊明志,宁静致远”的横匾。真是强暴斯文。
上党郡有一女县令,收金条,纳翡翠,人民币、美元、欧元更是来者不拒。更难以启齿的是,她与别人“通奸”。与上峰“通奸”是为了“以色换官”;与下属“通奸”则是为了“享受生活”。这都是些啥子事呀?然而,她竟然也在衙署里挂上了“淡泊明志,宁静致远”。羞煞山人也。
南海郡有个郡守级的朱大官人,岭南土著人也,其俸禄每月也不过万余元人民币。然而,他在原籍崖州府五指山下修建的豪宅,竟与皇宫一般,光滑而又周正的条石,是跨越万水千山从巴郡运来,屋内装潢用的是每公斤九千元的花梨木。“皇宫”被抄时,从里面搜出的黄金、钞票、珠宝用箱子分装,足足拉了十余车。与此等“大老虎”相比,俺留在成都的“桑八百株,薄田埂十五顷”那点财产,实在是太寒酸了。然而,这厮也挂着一副“淡泊明志,宁静致远”的条幅,且由著名书法家所写。气煞孔明也。
诸葛亮顿足捶胸,之后稍稍稳定了情绪,正欲继续一吐胸中块垒,却见郑板桥忽地从马扎上站了起来,把长辫往身后一甩,道声诸葛先生呀,俺腹中也是一腔怒火,你让俺也说两句吧。“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这首小诗传出后,迎来了一片赞扬声,很多官吏把它视为“座右铭”。然而,林子大了啥鸟都有,当下不少贪官墨吏也把它挂在嘴上,大会小会“曲不离口”,这实在是对郑某人的戏弄和污辱呀,可恨、可恶、可耻。
郑燮正欲一发而不可收之时,周敦颐打断了他的话。周先生的湖南东京官话听起来有些别扭,但毕竟是著名的理学家,故讲起来深入浅出,娓娓道来。他说你们的遭遇老夫也碰到了,吾赞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着实是发自内心,也是我的生活态度,更是对追逐名利、趋炎附势之辈的鄙视。然而,正如两位所言,蝇营狗苟之辈也拿去为自己装点门面,实在是亵渎高尚。不过,这是一种正常的非正常社会现象,殊不知愈卑劣的愈需要用崇高来装点,愈黑暗的愈需要用光明来护身,愈心虚的愈需要“吹口哨”为自己壮胆。这种人的行为雅称谓“口言善,身行恶”,俗称叫“挂羊头,卖狗肉”。历史上这种现象很普遍,比如明末的温体仁,“外表曲谨,而内里猛鸷”(《明史·温体仁传》),在大明危急存亡之际,他用口蜜腹剑之术,把朱由检哄得团团转,做内阁首辅达八年之久,期间将朝中的忠良几乎赶尽杀绝。崇祯和明朝不死,老天爷几乎都不好意思。还有今天的徐才厚之流,都是这等货色。但是,万物在运动,阴阳二气和水火木金土都在运动,相互运动的结果,必将高扬民意,最终使社会走向文明,届时温体仁之流的生存空间就会越来越小,而言行合一的君子就则会越来越多,这个趋势不可阻挡。
一番话听得不少人连连抱拳称是,郑板桥也伸出了大拇指,但诸葛亮显然还停留在之前的情绪中,他不顾一拨又一拨的晨练者驻足,口中只是一个劲地骂着:礼崩乐坏,衣冠禽兽……然后手摇羽扇,随之一阵清风卷来,便顺势归道山而去。
(作者单位:河南省新乡市文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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