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传志对话淡马锡主席林文兴：如何在剧变时代投资

10月20日，联想控股董事长、联想集团创始人柳传志在新加坡会晤了淡马锡控股主席林文兴。在剧烈变化的当今全球商业环境下，两家公司都面临着挑战：联想控股的核心资产之一PC制造陷入低迷，淡马锡出现了多年来首次净值大幅减少，如何在不确定环境下规划投资方向和未来发展，两位商界领袖交流了彼此的心得。

这是柳传志作为新加坡连氏杰出访问学者的行程之一。

连瀛洲纪念奖学金由新加坡政府与连氏基金会共同出2000万新币（约人民币1 亿元）在 2007年成立和管理。柳传志之前，连氏杰出访问学者共有 3 位，分别是原中国财政部部长项怀诚，第十二届全国政协副主席、国家开发银行董事长陈元，原招商银行行长马蔚华。

淡马锡的长期平衡法

柳传志的关注焦点集中于淡马锡管理架构如何支撑投资战略。例如，淡马锡董事会向哪类股东负责，董事会是否如上市公司一样设置审计委员会、薪酬委员会，管理层薪酬如何设置等。

林文兴介绍，新加坡政府财政部是淡马锡的唯一股东，拥有其100%的股权。不过，淡马锡从一开始就采用独立公司架构，董事会独立运作，董事成员由董事会独立决定，但新加坡政府具有知情权，董事长等关键性高层岗位的任命以及其他重大决策，需要新加坡总统正式批准。

林文兴指出，淡马锡实质上是新加坡国有资产的管理者和国有资本的投资者，这种设置的好处是，一是保证了淡马锡的自由决策权，二是政府可以行使监督权，保证淡马锡的投资规模不会超出政府储备能力。

淡马锡控股成立于1974年，一直没有上市，该公司掌控了包括新加坡电信、新加坡航空、星展银行、新加坡地铁、新加坡港口、海皇航运、新加坡电力、吉宝集团和莱佛士饭店等几乎所有新加坡最重要、营业额最大的企业，几乎主宰了新加坡的经济命脉。

淡马锡后期，开始拓展亚洲及全球其他地区的投资业务，新加坡本土只占29%，其他亚洲地区约占40%，北美洲、欧洲等地区占27%。

林文兴向柳传志强调，风险投资对外部环境依赖较大，淡马锡从成立以来就十分关注股东资本回报率和薪酬体系的风险调整。42年来，淡马锡的股东回报率有所波动，但近年来经过风险调整后，资本回报率始终稳定在9%上下，淡马锡薪酬体系也依照这一逻辑调整。

“我们用一个平衡的方式来做这个事”，林文兴解释，如果某一年投资业绩非常好，淡马锡不会当年发出所有的奖金，“盈余的奖金预拨出来，放在一个可能长达七年的篮子里，出现业绩下滑比较严重的年份时拿出来。”

联想控股多元布局动态优化

如果说淡马锡的风险抵御模式是财务上的平衡，联想控股的方式则侧重在清晰战略之下的动态优化的多元投资生态。

柳传志对林文兴坦言，联想集团正处于战略转型的关键时期，但他“并不紧张”。原因有二：一是对联想集团的信心——联想集团本身现金上还比较充裕，董事长杨元庆一直是很坚强有韧性的人，应对过很多挑战与冲击，“他还是有可能、有空间”进行调整变革；同时，联想控股的业务布局之中，联想集团固然是一个重要支柱，但是由于联想控股在2000年前后有了VC、PE和天使投资领域的布局，2010年又制定了新的战略规划，形成了今天“战略投资+财务投资”的战略布局，这将使得当联想集团受到短期压力时，对整个联想控股不会产生过大的影响。

柳传志向林文兴介绍，这些年，他越发意识到一个强有力的战略部门对联想控股的重要意义。“外部不确定因素太大，战略部门可以帮助投资部门确定哪些行业受到的影响小一些，避免投错行业和领域。”

柳传志和他的领导班子已经摸索出了一个较为创新的商业模式：“财务投资+战略投资”双轮驱动。符合战略投资聚焦领域和投资标准的财务投资项目，可转化成战略投资，投入联想系内更多的组合资源。

目前，联想控股的战略投资主要聚焦金融服务、医疗服务、现代农业与食品、互联网与创新消费四大领域。财务投资业务则继续布局新兴和创新行业，形成了从天使投资到风险投资到私募股权投资的完整投资链条。

在具体操作层面，这些战略投资领域也在快速变化的外部环境中动态优化调整。9月20日，在房价节节攀升，房地产市场热火朝天之际，联想控股宣布将旗下融科智地共计42个物业权益项目转让给融创中国，退出房地产业，使自身投资业务更加聚焦于“消费与服务”大战略。

联想控股决策层认为，全球布局和新经济占比的不断提升是中国经济结构的新趋势，未来几年，中国服务业有快速发展的机会。随着中国居民财富的增长和消费偏好的改变，人们对财富管理、医疗健康与品质生活的需求不断增加，这些领域将带来更多投资机遇和更好的投资回报。

战略思考殊途同归

2016财年，淡马锡净值较上年减少240亿新元（约合1191亿人民币），这是2009年以来淡马锡净值首次下降。这一财年淡马锡净利润为80亿新元，低于上一财年的140亿新元。报告称，这主要是在经济减速和油价走低的背景下，淡马锡持有的上市股份市值下跌所致。

全球经济下滑导致传统领域投资收益下降，这也是淡马锡面临的挑战。近年来，淡马锡开始在转型中的经济体、具备特殊知识产权和其他竞争优势的经济体和企业之外，关注增长中的中产阶级、中国新兴的龙头企业两大领域，与前者形成了投资的四大核心领域。

10月20日，淡马锡投资2.5亿美元，与美国公司Columbia太平洋管理集团组建一家合资公司为中国市场开发符合国际标准的医疗保健和养老服务市场。

这与联想控股的战略思考不谋而合。柳传志对林文兴表示，联想控股目前的投资焦点是中国中产阶级必须要使用的消费、服务领域，并会非常关注海外布局。

此外，淡马锡也开始尝试与联想控股逻辑相似的产业链投资模式。林文兴向柳传志介绍，淡马锡内部组建了企业发展集团，这个组织的作用是在不同行业里考察潜力公司并给出整合建议。

其中一种整合方式是通过持股产业上下游公司，将数家公司整合在一个更大的平台之上，提供更全面的解决方案。例如，淡马锡近期合并了城市规划公司社巴马和城市规划解决方案公司住溶，淡马锡决策层认为，合并之后的新公司可为全球其他国家和城市提供从规划设计到落地解决的一条龙服务，有利于提升竞争力。

再看联想控股，今年4月，联想控股与澳大利亚知名海鲜世家Kailis家族签署战略合作协议，双方合资成立KB Food集团，其中联想控股持股90%，Kailis家族持股10%。这是联想控股在农业与食品领域全球布局的重要一步。

联想控股选择现代农业和食品板块的海鲜作为战略布局，原因有二：一方面海鲜是农业和食品领域为数不多的全球流通和供应链高度整合的品类，适合全球布局；此外，和淡马锡决策层的判断基本一致，联想控股认为，高品质食品是中国消费领域升级迭代的代表性产品。

农业和食品是联想控股重点发力的战略板块之一，经此一役，联想控股在此领域已经布局了水果、饮品、主粮和海鲜。

对比来看，淡马锡在尝试产业链的纵向布局，联想控股则在横向综合布局方面初具规模。

现代服务也是联想控股长期横向综合布局的重点领域，布局逻辑与农业和食品类似。

以医疗领域为例，今年10月，联想控股联合旗下君联资本战略投资上海德济医院。德济医院是上海市政府批准的第一家中外合资医院，按照三级专科医院规模建设，以临床脑科学为主的“强专科，小综合”的非公立医院。此前，联想控股还战略入股了拜博口腔。联想控股在医疗领域的投资主题是，关注高技术难度医疗专科和创新医疗服务。

更大的想象空间是，联想控股旗下联想之星、君联资本和弘毅投资也重点关注医疗产业，并在产业上下游进行了诸多布局。柳传志认为，未来这些医疗领域的布局可纵向、横向的协同联动，形成一个更具想象力的医疗平台。

可以看到，尽管淡马锡和联想控股在规模、性质与发力点都不尽相同，但在全球经济一体化的背景下，这两个财团在产业链布局、投资组合调整方面颇有“殊途同归”的味道。

柳传志最后总结，今天的企业面临三大不确定因素：一是国内不确定的政治经济环境，二是全球大环境，三是科技和业务模式创新带来的风险和机会。至于如何应对？“唯一的办法是提前筹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