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继国的诗
1
很久了,我仍在仰望
月亮仍在自负盈亏
最后的房间仍在蒙尘
而扫帚,像腼腆的书生
静立时光的门后,独自面壁
其实,这个季节丝毫不敢怠慢
阳台上的金银花已开过一茬
新蕾正在集结,我知道
花期总是短的,稍不留神又将错过
就这样,我在花前月下掐着日子
长长短短 岁岁年年
像腼腆的书生
2
尘埃从远方抵达的时候
细如发丝,不
比发丝还细
它以低落的姿态,瞒过了
扫帚的审查
它要打扰暗室中的洁癖者
所谓拂拭,只是一种形式
灵魂的暗室没有灯光,尘埃和污垢
容易沆瀣一气,负面情绪难免
如背时的书籍散漫堆积
3
月缺花残,思绪有时急涌
让爱和感恩,堵塞
如清新的风雨,无法到达
和滋润
动心之后,是该动手了
清扫的过程
是选择和扬弃。太多尘埃
是可以扫除的,最后
却须留下,那腼腆的
一粒
1
多少年前,石头单纯
金的灿烂,木的茂盛,水的滋润,以及
火的灼热与土的温存
通通视为爱意的表达
她幻想着他们,在她身上刻下铿锵
誓言,然后择出良辰吉日
将她如愿迎娶
2
飓风的哭嚎,把梦惊醒
高原的鹰,将辉煌的记忆叼走
夕阳揉碎自然的遗言
火焰从碎片中蹿出,映红了整个山坡
水,哭了
土,累了
水土不辞而别
留下石头,孤独成景
3
没有植被呵护
寂寞乘虚而入,冰与冷
让石头关闭心扉,拒绝
所有的蜜语甜言
有一种爱,如脆弱的喀斯特生态
成为时间的难题,横亘
后来和目前
主治医师面目凝重,他平生第一次
为一块石头做透析
4
一切无济于事,石头死去
石头涌现,石头越来越多
像无汁的乳头,在荒凉的原野
贫瘠,悲怆,无奈
而多少年过去,多少年又来
我在群峰之间追悼石头的亡魂
我坚守,我相信
爱情的意义正在于它的重生
一束光翻越梦的围墙,抵达悬崖
映照金银花的伤。我不确定
枯荣,是否与岩石的温度有关
就像我无法确认,足不出户的杀戮
是否缘起普通的移栽。我只是把它
从室外移入室内,仅仅是从
乱石冈的罅隙挪移到,狭小的阳台
花钵,滴水盘,我能给它新的空间
能否给它新的未来?
失去土壤的花期变得紊乱
它的肢体渐渐萎缩,黑斑泛滥
气若游丝。悲凉的阴影
一点点逼近。还能有什么预见
潜伏在叶片的青春段落,尚未激活
叶片簌簌而掉,以倒立方式行走
如同悬挂的日子,涂着一抹苍凉
光阴切割的白昼。建立在肉体的美
正成为明显的谎言,所谓炫目
不过是取悦,是引起欲望
嗔恨和纷争的假象
我一直相信,劫数就是定数
幸运与不幸,是命运的双脚
总有一只先迈出,抬起或落地
有时在左边,有时在右边
行动迟缓。风雨雷电如影随形
泥泞裹着裤腿,一步一趋
身后拖着一条浑浊的河流
踉跄成为常态,而夜色漫长
一次次失眠,向病态转移
面对漆黑,保持必要的警惕
黑色与黑色相互渲染相互撕咬
跟着起哄的是嗡嗡乱叫的蚊子
它们是那样兴奋,跳着舞蹈
在冷冷的清秋,向我一点点靠近
延迟冬眠的秋蚊明目张胆
不顾生死为后代储备营养
这让我思绪恍惚,加倍失眠
我试着假寐,视而不见
我多想告诉它们:别再觊觎
你们猎取的目标是个病体
他的血液早已充满毒液
只是,这样的表白
除了我,只有鬼才相信
从内部开始燃烧的烟雾
是否最终归于虚无之乡
犹如,多年来在我体内爬行的欲望
最初随着血液循环,最后喷涌而出
主动点燃和主动焚烧,殊途同归。
回望,多少疼痛与血管的封堵相关?
多少拥堵还在路上?人为的刮擦
刹车失灵只是原因之一
失控的情绪有时就像失控的车轮
危险步步逼近,生死环环相扣
而闲言来自两旁
有些刀子习惯从身后插入
后视镜的设计别具匠心,内外兼顾
指示灯循规蹈矩,绿黄红交替运行
审时度势是为了方向的寻找
……现在,引擎再次启动
另一种车灯,在体内重新亮起
镜子静止,若秋水
秋水不像河水,总能保持奔腾
而目的地一样,只是流经的岁月不同
有的记忆干燥,有的潮湿
当快乐出发,影响快乐的只是源头
当悲伤抵达,影响悲伤的却是结局
兴奋和沮丧,其实都有根须
只是肉眼看不见,它们扎进
暮色及泥土瞬间的疼痛
瞬间不是永恒,疼痛却是明确的暗示
就像我从未质疑,冷漠只是麻木休眠
垫脚石一旦觉醒,被支撑的反而沉睡
现在,在天空这面镜中,鸟群在动身
一种飞翔是为了奔赴远方
一些展翅是为了返回原地
镜子的沉默与生俱来
尘埃一直在布局,隐忍
成为一种风度与大度
当镜子发声,一定有东西沦陷
就像又一片黄昏残骸般沉入夜色
疼痛并不一定源自破碎
而破碎,使虚构的影像还原真实
梦的细节逆流,随风勇往
而往事,散落着后退
而明镜高悬,有什么能阻挡欲望呢
每一次出发,都是新的旅行
更美的晴空让人好高骛远
更大的暴雨还有待反映
如果镜面断裂,缝合究竟可不可以?
而我相信这样的假设:“如果事与愿违
老天一定另有安排……”
正如,有的伤口可以袒露面对
有的伤悲,只能独自照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