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 嘎
一粒尘埃也拥有辽阔的江湖 (外三首)
嘎 嘎
我确信,窗外下着雨,雨里有雪,雪下有桃花在开
我确信,身上有泥,心里有雪,途中有劫
我确信,一个人可以同时死去同时活过来
我确信,从故事里走出来的人,像一粒尘埃从烟花中坠落
我确信,我就是这粒尘埃,拥有辽阔的江湖,狭隘的爱
擦灰色指甲油的女人
双手捧来一把雨,水变成了灰色
端过的咖啡杯,其中的苦变成了灰色
洗她男人的袜子,她的男人变成了灰色
她弄过的刀,擦拭的泪,爱上的爱都变成了灰色
擦灰色指甲油的女人
围着母亲围过的围巾披着母亲披过的衣服
穿着母亲穿过的棉布鞋
她成了母亲生前的模样,像人间一页灰色叙事——
“如果我不曾吃过苦受过难
不曾燃烧过,妈妈,你生下我就毫无意义
更不配成为灰烬”
周末,孩子回家
厨房的灯才会被打开
我像母亲一样,像一个母亲的样子
系围裙淘米煮饭,剥蒜
切西红柿,炒青椒瘦肉丝
酸菜圆子汤。这些都是女儿最爱吃的
只有到周末,我才能将完整的
心献出来,献给孩子
献给油盐。像我们这些中年妇女
更多母亲已不在人世,必须
以植物的质朴、动物的善良养育孩子
以最柔软的炊烟的名义
照顾母亲——渺小而伟大的身份
水哗哗的,好像认准了流向大海的过程
必然要经过阴道般的下水道
他,拖地、淘米、洗菜
杀鸡,用沸水煮鸡血
极其认真,像大西洋农奴
以劳动力兑换一张自由的船票
你在他刚换好灯的
灯下,缝补一件旧碎花衣服
极其专心,像重新建造一座家园
唤醒一群昆虫和家禽
端上饭菜,他说去见一个女人
深夜回来。你呆呆地扶着落魄的门框
在他编造的海洋里下沉
整个夜晚成了你的负担
像稀薄的空气承载着两具叠加的肉体
你努力纠正来自疯狂的病句
像喊一场大雪来为人间遮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