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民进党的“莲舫”驶向何方

唐奇芳

9月15日，在日本民进党的党代表选举中，现年48岁的莲舫以明显优势战胜另外两位候选人前外相前原诚司和国会对策副委员长玉木雄一郎，成为该党第二任党首。作为日本最大在野党的第一位女“当家”，莲舫的当选引起了日本国内和世界舆论的广泛关注。但是，无论是民进党的党势还是莲舫个人的处境，都远不如她的外表那样光鲜靓丽，而是面临着压力重重的形势和充满未知的前景。

“弃艺从政”的传奇女杰

莲舫之所以被视为日本政界的传奇人物，首先是因为她在娱乐传媒界多年的从业经历，这在日本政治家中并不多见。

莲舫早年凭借出众的外貌，从高中时代就开始拍摄广告进入娱乐传媒界，而且颇有人气。她同时也是头脑出众的才女，大学毕业于日本知名私立大学青山学院大学的法学部。如此秀外慧中，让莲舫在日本主流媒体如鱼得水，她先后作为骨干主持人在日本电视台和朝日电视台等日本主要的私立电视台工作，类型涵盖综艺节目和新闻栏目，并逐渐转型为知名记者。

凭借强大的社会影响力，2004年7月莲舫“弃艺从政”，代表民主党参加当年的第20届参议院选举，竞选东京都选区的参议员并高票当选，震惊日本政坛。日本媒体将其高人气形容为“莲舫旋风”，称其为“日本希拉里”。在2010年和2016年的选举中，莲舫都以高票获得连任。

担任参议员期间，莲舫全力贯彻民主党“厉行改革”的主张，多次在听证会上严厉斥责日本各部门的官僚，令其在民众中的人气更加高涨。同时，莲舫也逐渐成为民主党的形象代言人，经常代表民主党在国会对首相进行质询。她还充分发挥自己熟悉媒体的突出优势，频繁在电视上宣传本党政策，2009年民主党赢得大选、实现政权更迭，莲舫绝对功不可没。

2016年9月15日，日本东京，莲舫以明显优势当选日本最大在野党民进党党首。

莲舫出色的能力和果断的作风也令其在民主党内受到高度重视。2009年10月民主党政权上台伊始，她就被鸠山由纪夫首相任命为负责防卫省、农林水产省和文部科学省等重要部门的“预算审查人”，推行民主党的“新政”。2010年6月菅直人上台，更将其任命为“行政刷新特命担当大臣”，负责推动行政制度改革，这是民主党政权最重要的职务之一。在民主党接下来的执政期里，无论是首相更替还是内阁频繁改组，莲舫几乎始终都留在这一职位上，并且还不断被层层加码，身兼多职。2011年日本大地震后，莲舫被菅直人紧急指派兼任“节电启发特命担当相”，三个月后为应对紧迫繁杂的灾后重建工作，她又被任命为“首相辅佐官”，直接参与最核心的工作。到了野田佳彦内阁期间，莲舫更被委以多个“担当大臣”职位。2012年1月13日野田内阁进行第一次改组，莲舫卸任，随后就任民主党行政改革调查会代理会长，进入党务核心，后来又担任代理干事长等职务，直至此次在民主党与维新党合并成民进党后被选为党首。作为一个资历不深的女性政治家，莲舫在党内地位的快速提升，与其过人的魄力和能力是分不开的。

是非纷纭的华裔身份

莲舫引人注目的另一大原因是其中日混血的家庭背景，这在日本政治家中也是极为罕见的。但这个特质不仅给她引来了广泛关注，也带来了很大麻烦。

莲舫的父亲是台湾人，母亲是日本人，其本人出生和成长都在日本。因此，莲舫从小就有台湾的“中华民国国籍”，又有日本国籍，存在“双重国籍”问题。根据台湾法律，这种情况是允许存在的，并不违法。但日本法律禁止国民拥有双重国籍，实行的是“国籍选择制度”，即20岁以下可保有双重国籍，但到22岁必须选择国籍;如果不选择，会接到法务大臣的催告，如果在收到催告后一个月内不做出选择，将丧失日本国籍。日本方面在中日邦交正常化后本来一直按照中国大陆法律中的“取得外国国籍即失去中国国籍”原则对待在日台湾人，认为并不会产生“双重国籍”问题。2006年6月后，在右倾思潮影响下，日本政府提出“在国际私法上，台湾籍保有者适用台湾法律”。

竞选党首之前，莲舫的“双重国籍”问题并没有太被关注，但在党首选举前夕被反对者提出质疑。对此，莲舫先是解释说在1985年《日本国籍法》修改时已由其父代办了放弃台湾籍的手续，并表示以防万一，再次向台北驻日经济文化代表处提交放弃台湾籍手续文件。但随后被人翻出她在娱乐传媒界工作时的访谈，其中她明确表示自己是“双重国籍”，因而被质疑前后矛盾。尽管莲舫立即公开道歉，并加紧完成了相关手续，但还是被党内外反对者抓住不放，指责其缺乏诚信，难以担当党首之职。更有甚者，一些右翼分子竟然称其为“女间谍”。

尽管放弃了台湾籍，但中国血统和文化对莲舫仍然有着深刻的影响。上世纪90年代，她专门到中国大陆留学两年，学习汉语，并为自己的一双儿女都起了非常中国化的名字。在历史问题上，莲舫的认识远比大多数日本政客客观得多。她在2011年的第七届“北京—东京论坛”上说：“日本在历史上对中国的侵略，是非常沉痛的事实。但一部分日本人不承认这一点，日本政府要员经常说一些伤害中国人民的话。无论在学校还是家里，日本年轻人的历史教育都不够。”对于前日本维新会共同代表、大阪市市长桥下彻围绕慰安妇问题的右翼言论，莲舫联合其他女性议员强烈抗议，与自民党的明星女政客稻田朋美形成鲜明对照。

但也必须看到，受日本政治总保守化大背景的影响，莲舫在相关问题上的认识有很大的局限性和两面性。比如，对于目前日本朝野争议核心的修宪问题，莲舫在参加民进党党首竞选的时候宣布“绝对要守护宪法第九条”，但又说如果国会“宪法审查会”启动的话，自己也会“积极参加”。

前途未卜的党首生涯

尽管受到“双重国籍”问题的干扰，但莲舫担任日本民进党党首仍然给严重右倾的日本政坛带来了一丝清新空气。据日本共同社的民意调查，对民进党新党首莲舫表示“期待”的受访者占56.9%，“不期待”的则占38.4%，可见多数民众还是希望看到她让日本政治发生一些变化。

然而，莲舫领导下的民进党正面临着执政联盟和在野党内部的重重压力，她的党首之路注定难以走得顺畅。一方面，自公执政联盟的绝对多数优势明显，修宪压力巨大。民主党与维新党之所以在今年3月重组成立民进党，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在今年7月的参议院选举中合力争取较多席位。一来为了维持党派生存，防止被执政党进一步削弱;二来为了贯彻党纲中“专守防卫”的精神，防止安倍政府修宪。但结果自公联盟“超额完成任务”，民进党则丢掉十多个席位，国会修宪势力达到三分之二多数。而且，最近又传出安倍政府为保持这一优势，要赶在众议院选举制度改革明年5月生效前解散众议院，以防受到小选区数量变化和重新划分因素的不利影响。这对刚刚当上党首的莲舫来说，不啻大考提前，完全没有时间进行充分的准备。

另一方面，在野党派阀集团利益分歧难以消除，相互掣肘造成内耗。参议院选举的失利让莲舫认识到形势的严峻，她说，“如果在小选区在野党乱提候选人的话，就难以获胜”。她主张在下次众议院选举时，由民进党主导，在野党实行候选人“统一化”。即民进党可能根据当地的情况不推出候选人，而是支持其他在野党的候选人，与自公联盟支持的候选人进行“一对一”争夺，避免自相残杀。经过多番协调，民进党与其他在野党已经就此基本达成一致。不过，虽然在野党阵营的知事候选人米山隆一刚刚在10月16日的新泻县知事选举中获胜，但此前的竞选状况却让人们对民进党和莲舫的“统一化”诚意产生严重质疑。米山反对该县一座核电站重启，但这与民进党的主要支持组织“电力总连”的利益相悖。因此，在其他三个主要在野党党首都去为米山站台助威的情况下，民进党并没有对其进行推荐，莲舫也没有露面支持。这一试金石表明，在野党一盘散沙的状况依然没有太大改变。

（作者为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副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