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塞俄比亚正在经历“成长中的烦恼”

2016-12-03 06:33王磊
世界知识 2016年20期
关键词:米亚埃塞抗议

王磊

8月21日,在里约奥运会男子马拉松赛场的终点,来自埃塞俄比亚的银牌获得者费伊萨·利莱萨双手交叉高高举过头顶,抗议埃塞政府对国内奥罗莫族的弹压,这一举动随即引发了国际舆论的高度关注。此后,埃塞政府发言人表示,欢迎利莱萨回家,他不会因此受到惩罚,相反还会受到“英雄般的礼遇”。但利莱萨并没有随代表团回国,而是前往美国寻求支持。一石激起千层浪,此后在里约残奥会和加拿大魁北克市举行的马拉松比赛中,不断有埃塞国籍运动员作出这一手势,加入抗议者行列。人们不禁要问,长期以来经济快速发展、政局稳定,被视为非洲发展之星的埃塞到底发生了什么?

迟到的“阿拉伯之春”?

今年8月上旬,或许是埃塞总理海尔马里亚姆度过的最为难熬的时刻——这是他于2012年8月接替去世的梅莱斯成为埃塞掌舵人之后,面临的最严峻政治动荡。彼时,首都亚的斯亚贝巴、奥罗米亚州、阿姆哈拉州等地爆发汹涌的抗议浪潮。抗议活动以奥罗莫人为主力,阿姆哈拉人为辅,二者是埃塞人数居前两位的族群,分别占总人口的34.4%和27%。陆续发生的抗议活动并无统一的政治组织领导,而是由分散在各地的族群精英,通过社交媒体动员、组织。

据报道,这次奥罗莫人抗议的主要诉求包括:释放此前被捕的奥罗莫族领袖和民主人士,停止暴力侵犯;奥罗米亚州实现真正自治,保障奥罗莫人的土地权,改善当地民众生活;保障言论自由。另外,还有部分奥罗莫人打出了“反对现政府体制”的旗号。而阿姆哈拉地区的抗议则更多是一种辅助性呼吁,提出与奥罗莫人团结一致,共同反抗提格雷人的统治。“国际危机组织”就此评论称,这表明此前一直由奥罗莫人主导的地方性、零散的抗议,正在演变为席卷全国大部分地区的抗议浪潮。奥罗米亚州的反对派人士甚至称,“这场抗议是埃塞迟到的‘阿拉伯之春”。

对此,埃塞政府严阵以待,海尔马里亚姆发布游行示威禁令,要求军警部门采取一切必要措施取缔非法游行示威活动,同时表示政府愿同民众对话解决相关问题。由于政府反应迅速、措施有力,骚乱一度平息,但由于一些根源性问题并未解决,如今仍不时有后续抗议发生。据美国“人权观察”组织称,目前已有超过400名抗议者在和政府安全力量的冲突中死亡,数千人被捕。

此次抗议浪潮最初是由亚的斯亚贝巴扩张计划所激发的。2015年11月,埃塞政府正式公布计划,要将奥罗米亚州的部分城镇划归首都特区,此举引发当地奥罗莫人的不满和抗议。由于政府发展用地,奥罗米亚州的土地不断被征占,据统计,此前已有数十万奥罗莫族农民失地,积累了不小民怨。面对巨大压力,今年1月初,埃塞政府被迫放弃了首都扩张计划,并承诺会仔细对待奥罗米亚州按照宪法规定所应享有的特殊利益。可惜,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政府的让步于事无补,奥罗莫人抗议浪潮依然不断。

繁华之下有隐忧

近年来,埃塞的增长故事广为世人所知。应该说,自1991年埃塞俄比亚人民革命民主阵线(简称“埃革阵”)推翻门格斯图军政权后,埃塞迎来了发展的新纪元,大规模的公共投资兴起了建设浪潮,热火朝天的工地、迅速崛起的高楼已成为当下埃塞城市的标志性面貌。

从2015年开始,埃塞俄比亚一些地方出现零散的抗议活动,局势不太稳定。

总体而言,“埃革阵”执政25年来,带领埃塞这个资源算不上丰富的非洲国家,创造了经济高增长时间最久的纪录,近十年GDP年均增速更是接近10%,被整个非洲视为发展的榜样,更因为减贫效果明显、在非洲国家中较好地实现了千年发展目标,而受到联合国等国际机构点名称赞。与其他一些经历快速经济增长的国家不同,埃塞并未出现社会不平等加剧的现象。埃塞政府强调“包容性增长”,财政开支向贫困阶层倾斜,包括均衡提供教育、医疗、环境卫生、农业、公共交通等公共服务。在过去五年里,上述五个领域的政府开支占总开支的70%,其中教育和道路交通分别占25%和20%。埃塞的基尼系数持续保持在0.3左右,位居全球最平等国家之列。

但在这份靓丽的成绩单背后,埃塞也面临着一些棘手问题。第一,像大多非洲国家一样,埃塞青年人口增长迅速,失业率居高不下。据统计,在埃塞适龄工作人口中约有1/6的人处于失业状态,越来越多的乡村青年少地或无地,由此导致乡村向城市的移民压力大增,亚的斯亚贝巴的情况尤其突出。今年3月,美国《外交政策》杂志刊文称,近期埃塞发生骚乱的根源在于“政府发展经济过程中严重忽视民众利益”。虽然埃塞经济已连续十余年保持两位数高速增长,但国家主导的自上而下的经济发展战略较为僵化,过于注重发展工业和吸引外来投资,在保护民众利益方面力度不足,一些人不仅没有享受到经济发展的成果,反而成为发展过程中的牺牲者。

第二,埃塞拥有80多个民族,不同民族之间信任度较低,特别是长期以来处于边缘地位的奥罗莫族,悲情意识浓厚。奥罗莫族是埃塞第一大民族,主要集中在中南部的奥罗米亚州,多从事农业、游牧业,半数以上信奉伊斯兰教,在基督教占正统地位的埃塞属于“异类”。历史上,奥罗莫人长期处于阿姆哈拉人和提格雷人的统治之下。19世纪晚期,现代埃塞的缔造者孟尼利克二世开疆拓土时,奥罗莫人遭到了残酷镇压。据不完全统计,从1868到1900年奥罗米亚地区被逐渐吞并的30多年中,奥罗莫人口从1000多万降到了500万。从那时开始,奥罗莫人的反抗活动便此起彼伏。

1991年,“埃革阵”推翻门格斯图军政权后,过渡性宪法抛弃了中央集权的国家结构,转而采取地方自治的联邦政府架构,厄立特里亚还被允许举行公投决定独立与否。后来厄立特里亚也的确借此机会脱离了埃塞,这与当时冷战结束、美国取得胜利的大背景相关,民主原则成为非洲国家普遍接受的政治理念。但是,这种想象中更能体现“民主原则”的地方自治很快就带来了麻烦。1992年,过渡政府的重要成员之一“奥罗莫解放阵线”退出政府,发动武装叛乱,要求奥罗莫人独立;1994年,“欧加登民族解放阵线”——曾在过渡宪法中代表索马里族的政治组织,也要求独立并发动了武装斗争;1998年,埃塞与独立后的厄立特里亚因为争议地区归属问题,爆发了长达两年多的战争。经过长期艰苦斗争,埃塞政府才成功控制住两大分离势力的武装叛乱活动,但并未根绝。今年7月,埃塞索马里州政府还曾透露,该州特种部队成功击毙数名非法越境的恐怖分子,这些人员即隶属于“欧加登民族解放阵线”,据称长期受到与埃塞敌对的厄立特里亚政府资助。这次抗议浪潮爆发后,埃塞政府声称其背后有国内外敌对势力的插手,这一说法并非空穴来风,“奥罗莫解放阵线”、“欧加登民族解放阵线”等分离组织确实一直在蠢蠢欲动。

前景看好

今后一段时期,如何有效回应奥罗莫等族群的权益诉求,是埃塞政府面临的重大考验。客观来讲,“埃革阵”长期执政、控局能力强,经过多年发展已经积累了不少应对政治挑战的资本和能力,近年来在促进民主、保护各族权益上也做了许多有益工作。例如在政治层面,联邦政府的中央权力和地方各州的分权得到了较为妥善的处理,州政府职权、州议会的立法权都有所扩大;在经济层面,“埃革阵”能够做到对各民族州公平对待,预算拨付基本按照该州或地区人口所占比重来定。而且在国际上,埃塞因在打击索马里青年党、维护地区稳定方面的突出作用受到称赞和倚重,西方国家对埃塞处理抗议的强硬做法反应克制。总之,在比较有利的国内外环境下,埃塞政府独立处理国内事务的底气足、手段多、自主能力强,应该能够处理好“成长过程中的烦恼”,拥有一个美好的前程。

(作者为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非洲所助理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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