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件敦煌道经残片考辨

2016-12-03 09:02张鲁君韩吉绍
敦煌研究 2016年5期
关键词:写本敦煌

张鲁君 韩吉绍

内容摘要:本文对英藏敦煌写本S.9936、S.11363、S.11363V、S.6030和俄藏敦煌写本Дx.06057进行了考辨,认

为前三件内容连贯,述石镇宅法,但非《押衙邓存庆镇宅文》的一部分,亦非医学文献;Дx.06057的内容源自《太清金液神气经》和《神仙金汋经》两部道藏道经;S.6030为《策使鬼神通灵诀》,既非医学文献,亦非陵阳子之著作。

关键词:敦煌;道经;写本

中图分类号:G256.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4106(2016)05-0101-05

Abstract: A comprehensive examination of Dunhuang manuscripts S.9936, S.11363, S.11363V, and S.6030 which are kept in Britain, and ДX06057 which is kept in Russia, suggests that S.9936, S.11363, and S.11363V compose a series focusing on how to stabilize houses with stone; the texts belong neither to Yaya Dengcunqing Zhenzhai(Record of the Guard Dengqingzhai Securing a House with Sorcery) nor to medical manuscripts. ДX06057 is borrowed from two Taoist scriptures of the Taoist canon, and S.6030 is entitled Ceshi Guishen Tongling Jue(Spells to Render Spirits Psychic), which is neither a medicinal document nor a work written by Lingyangzi.

Keywords: Dunhuang; Taoist scripture; manuscript

在数量众多的敦煌道经写本中,有相当一部分是破损严重的残片,由于文字残缺不全或者模糊不清,给研究工作带来很大困难,有时候甚至在初步研究的环节上都会形成很大的判识分歧。我们在研究与道教有关的残片的过程中,发现有不少残片可以进行更为精确的辨识,以下择取四件写本作为例证,就其主要内容、文献归属、与道藏经书的关系等问题进行扼要考辨,并释录其文字。不当之处,敬请方家指正。

一 S.9936、S.11363及S.11363V

《石镇宅法》(残片,图1)

英藏写本S.9936仅存一小块残片,存3行半文字[1]。S.11363亦为一残片,正面存3行文字,背面存1行文字[2]。这两件残片由于残缺严重,题名及撰者均不得而知。荣新江推测其内容为方士所用巫术方,故命名为《疗服石方》[3]。《英藏敦煌文献》采用此名。马继兴将S.9936衔接在S.11363之后,分别称为《五石药方·甲本》和《五石药方·乙本》[4]。王淑民亦认为,此二残片内容为医学文献所提到的亡佚已久的五石药方,当属同书的不同传写本(亦称为甲本和乙本)[5]。《敦煌道藏》未收录。王卡首次发现这两件残片为道经,认为应当缀合在一起,并且其笔迹与残存的《押衙邓存庆镇宅文》相同,所以认定为该文献的一部分。他又补充说:“按道士镇宅之法,不仅用符咒,且用石镇压。P.3594抄本有《用石镇宅法》:‘凡人居宅处不利,有疾病逃亡耗财,以石九十斤镇宅门上,大吉利;人家居宅已来数亡遗失,钱不聚,市买不利,以石八十斤镇辰地,大吉;居宅以来数遭兵乱,口舌年年不绝,以石六十斤镇大门下,大吉利。”[6]

这两件残片确实应当为同写卷上下断裂而成,S.9936在上,S.11363在下,S.11363V左接S.11363。不过比对后发现,不仅其字迹与《押衙邓存庆镇宅文》残片显然不同,内容也不衔接,所以不应是《押衙邓存庆镇宅文》的一部分。至于医书所谓的五石方与本残片内容更不相干。该方实际与《正统道藏》收录的《摄生纂录》中的“推月德法”所附镇宅法以及法藏敦煌文献P.4667V1《阴阳五姓宅图经》中的石镇宅法很相近,只是在石头和粮食重量方面有所不同,显然是同类方。由于镇宅法在道教内外均广泛流行,此残片内容是否抄自道经目前难以判断,故拟名“石镇宅法(残片)”。

录文:(完全残缺字或部分残缺而无法明确识别的字以“□”表示,缺字数目不清的以“”表示,括号中为笔者所补充的内容。下同。)

南方,黑石十斤,大豆(一升)。东方,白石十四斤,白米一升。西方,

赤石十二斤,赤小豆一(升)。北方,黄石六十斤,黍米一升。中央,青石十三斤,青米一升。中□□瓦瓮□,更著残石东北角□安符□□□□拜讫□食四方

笔者按:《摄生纂录》中相应内容为:“凡居宅有火,起土造作及在太岁、太阴、大将军、月刑杀上者,宜于天仓上掘坑,方深五尺,坑内安石千斤,石上累墼千枚,并泥其上,大吉。(阳宅天仓在丁,正月丙辛日治。阴宅天仓在癸,七月丁壬日治。)若犯南方,以黑石一枚,重十一斤,大豆一斗,埋南墙下,灾祸不起,大吉。犯东方,以白石一枚,重一十斤,白米一斗,埋东墙下,灾祸消灭,大吉。犯西方,以赤石一枚,重十二斤,赤小豆一斗,埋西墙,灾害不起,获大吉。犯北方,以黄石十斤,及雄黄五两,黍米一斗,埋北墙下,大吉。若犯宅内宫,以青石一枚,重十三斤,青米一斗,埋中庭,大吉。”[7]

P.4667V1《阴阳五姓宅图经》中的石镇宅法有两处,一为:“南方以黑石十一斤,大豆一升,南墙下,吉。东方[□]白石十二斤,[□]米一升,东墙下,吉。西方以赤石十斤,赤小豆一升,西墙下,大吉。北方[□]雄黄五两,黍米一升,北墙下,吉。庭中以青石十斤,青米一升,五谷各一升,五色绢各一尺,炭铁各二两,钱七文,七宝各一事,已上物中庭镇之(已上物以瓦器盛之)。”另一处为:“南方以黑石一枚,重十一斤,大豆一升,埋南墙下,大吉。东方以白石一枚,重十二斤,白米一升,埋东墙下,大吉良。西方以赤石一枚,重十斤,赤小豆一升,埋西墙下,大吉良。北方以雄黄五两,黍米一升,埋北墙下,大吉良。庭中以青石一枚,重十斤,青米一升,埋庭中,大吉良。桃板九片,朱砂、射香,已上四方镇之,宜人及下钱、六畜、财物等,世世安乐吉庆,无人病痛死亡,大吉利。”[8]

二 Дx.06057《太清金液神气经》和《神仙金汋经》(残片)

俄藏Дx.06057首尾残损,无卷题,《俄藏敦煌文献》未定名[9]。残存文字分为两段,前段8行,后段7行。此卷大渊忍尔《敦煌道经·目录编》和李德范《敦煌道藏》均未收录。王卡主张前段文字见于《道藏》本《太清金液神气经》,而后段则不见,故而认为《道藏》本《太清金液神气经》是残缺本[6]214-215。李应存等根据内容拟名为“道家丹方”,但未能识别内容来源[10]。我们核查,写本内容实际上抄自两部道经,前段文字为《太清金液神气经》中太玄九阴灵华丹的内容,后段文字为《抱朴子神仙金汋经》卷一经文,故拟名“《太清金液神气经》和《神仙金汋经》(残片)”。

《道藏》本《抱朴子神仙金汋经》有小字注文,有的经文可能与注文混合,敦煌抄本虽然仅残存少量文字,但抄写的全为经文部分,故可作为《道藏》本的补充,对其成书年代亦有参考价值。

录文(一):

太阳再十二分,清水服日止,亦白日升晨。上士服丹,可不须□□又但单服九符酒一合,百日则神仙无极,庆云见而真人至。若人有病者,但以口嘘之,立愈。若欲呼召鬼神致天厨者,可闭气而存之,则所命立至。人死已三日者以降,人死已三日者,以阴丹如粱米者,合水灌其笔者按:本方内容为《太清金液神气经》卷上的太玄九阴灵华丹方,其法详为:“太玄九阴灵华丹,一名九晨阴刚丹,一名素灵明珠,一名月影玉华,一名紫琼灵腴,一名丹药九符液……又以九符玄水一合,阴丹一匕,向太阳再拜,服之立登仙矣。又亦可阴丹三两,分为十二分,清水服之,十二日亦白日升晨。上士服丹,可不须此玄水。又但单服九符玄水一合,百日则神仙无极,庆云见而真人至。若人有病者,但以口嘘之,立愈。若欲呼召鬼神致天厨者,可闭气而存之,则所命立至。又死已三日者,以阴丹如黍米者,合水灌其口,立生矣。”[11]

录文(二):

笔者按:本段内容为《抱朴子神仙金汋经》卷上金液经的经文,其法详为(对原文稍有调整):“上黄金十二两,水银十二两。取金作屑,投水银中,令和合。乃以清水洗之十过也。以生青竹筒盛之,多少令得所,勿令长大。加雄黄、硝石各二两。漆其口,板固之,帛际,须令际会,内左味中百日。勿令少日也,日足即药成,日数少即不能化也。却如此置之,令药成也。筒不能颠倒也。百日皆化为水。以金水煮水银二斤,以淳苦酒汩渍其上,苦酒与水银自别不合。猛火中煅之三十日,水银皆紫色。水银以黄土瓯盛之。以六一泥,曝之于日,极燥乃用。从旦至暮,皆化为丹,所谓之还丹也。刀圭粉提,黄白成焉。”[12]

三 S.6030《策使鬼神通灵诀》(残片)

S.6030首尾均残缺,书名及撰者不详。共存19行文字,内容为道教通神役鬼之术,包括药物和符印法,末附七步足迹图。其中有两段内容假托道教神仙陵阳子明[13]。

马继兴认为后半部分与医学无关,故仅录前7行文字。其书称,后汉王逸《楚辞注》引有《陵阳子明经》佚文,《隋书·经籍志》著录有《陵阳子说黄金秘法》,又写本内容系古代方士所用巫术禁方,故名其为“陵阳禁方”[14]。李应存、史正刚将其命名为“道家陵阳禁方”,全文收录,并分为“陵阳隐身禁方”和“陵阳禳役鬼神法与七步足迹图”两个部分[15]。王淑民先是在《敦煌学大辞典》中名其为“陵阳禁方”,并说疑为陵阳子撰,为古代巫医方术,是研究巫医的文献资料[16];后来在其《英藏敦煌医学文献图影与注疏》中全文收录,名称改为“禁方”,但说明中补充说“疑是陵阳子禁方写本”[17]。《英藏敦煌文献》采纳医学研究界的意见,称为“陵阳禁方”。王卡认为写本疑即隋唐史志或梅彪经目著录的“陵阳子秘诀法”之残钞本,故拟名为“陵阳子说黄金秘法”,且云:“此类召役鬼神法术,又见于《太玄金锁流珠引》、《太上通玄灵印经》、《鬼谷子天髓灵文》等唐代道经。《道藏》中所收此类经书有十余种。或托老君、玄女、仙公所说,或托鬼谷子、李淳风、诸葛先生等。敦煌本托陵阳子虽甚罕见,但可肯定是道士召神役鬼的经诀,而非古巫医禁方。”[6]152

关于此本的抄写年代以往的研究未予讨论。从文字写于纸张正面、楷书工整且不避“世”字讳(第14行)来看,或许抄于唐初以前。

陵阳子明的事迹最早见于《列仙传》,以服食之法而仙:“陵阳子明者,铚乡人也。好钓鱼于旋溪,钓得白龙,子明惧,解钩,拜而放之。后得白鱼,腹中有书,教子明服食之法,子明遂上黄山,采五石脂,沸水而服之。三年,龙来迎去,止陵阳山上,百余年,山去地千余丈,大呼下人,令上山半,告言:‘溪中子安当来问子明钓车在否?后二十余年,子安死,人取葬石。山下有黄鹤来栖其冢边树上,呜呼子安云。”[18]东汉时有《陵阳子明经》,所涉神仙方术不同于《列仙传》所载,为食气之术。东汉王逸《楚辞章句·远游》引该书佚文云:“春食朝霞,朝霞者,日始欲出赤黄气也。秋食沦阴,沦阴者,日没以后赤黄气也。冬饮沆瀣,沆瀣者,北方夜半气也。夏食正阳,正阳者,南方日中气也。幷天地玄黄之气,是为六气也。”{1}不过,汉晋及至隋唐时陵阳子与炼丹术的关系最为密切,不仅其名字是水银和火的隐名,丹经多次提及陵阳子,而且目录文献著录的三种陵阳子著作全部为炼丹文献,包括:(1)《陵阳子说黄金秘法》一卷,《隋书·经籍志》著录,列入医方类炼丹著作中;(2)《陵阳子经》,《石药尔雅》卷下“叙诸经传歌诀名目”著录;(3)《陵阳子秘诀》一卷,明月公撰,《旧唐书》著录,列入杂经方炼丹著作中(《新唐书》列入医术类炼丹著作中)。宋代时,上述陵阳子著作似乎都失传,不过仍有炼丹资料得以保存,《通志·艺文略》著录《四家要诀》一卷,乃“集刘向、陵阳子、抱朴子、狐刚子所记炼丹事”。

S.6030既为通神役鬼之术,显然不同于任何一种上述陵阳子著作,况且其中只有两段文字托于陵阳子,故以往命名均不恰当。抄本文中有“为此《策使鬼神通灵诀》,经卷极妙”之语,其名当为《策使鬼神通灵诀》。

录文:

……木三两五月五日收,地神枝三两九月九日收,人神根三两七 月七 日收……此药出处,人间多饶,此木故不言耳。人持木饵、蝅(蚕)子,更不重玄也。

地神枝者,桑木东向根肥皮入土是也。此药案四方取之,东行桑木乃可用,余者不用耳。

人神根者,构木根东向是也。此药出处,人间偏饶。此药取一名楮,一名白□□,一名茄木,一名构木,凡有四名,能通四方鬼,与人通灵也。

此三种神药至其日收之,各别阴干百日,各别捣三百杵,凡三药总捣九百杵。毕,捣和丸,以井华水少许和之为丸,大如羊屎。为丸以五色 彩 囊盛 之,药随身即隐,不过七日,皆自见形。木人使人目睹分明。□若欲役使之,法摇振五彩囊三遍,一切鬼神立至,随言语预来报人矣。若欲知他家有金玉钱财谷米人口大小,皆振囊召鬼神而问之,尽能报人,种种 妙 耳。或家有病,或家平安,或家有贼来侵害人,或有恶人欲来煞害己,皆召而问之,能逆知未然之事,预睹来告人也。若人家遭疫病时患,或生或死,皆来告人吉凶。

陵阳曰:一切欲得使鬼与人通灵种种妙,在者先受持此策鬼印。

陵阳曰:此通神 诀 印,世人多不知之。真经昔□……录一切管鬼经八十余卷,内撰秘要行用,为此《策使鬼神通灵诀》,经卷极妙。其有值(执)此经者,策使百鬼如人间奴婢矣。若不……徒费功力耳,万无一成,人须明审矣。

陵阳曰:余使天下鬼神……效验,唯有此经,策使鬼神,随口立至,万不失一。

陵阳曰:用前□……皆踏金翅鸟步,能占一切鬼神耳。图如是。

七步

陵……

金……

参考文献:

[1]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编.英藏敦煌文献:第12卷[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5:288.

[2]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编.英藏敦煌文献:第13卷[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5:245.

[3]荣新江.英国图书馆藏敦煌汉文非佛教文献残卷目录(S.6981-13624)[M].台湾:新文丰出版公司,1994:143,200.

[4]马继兴.当前世界各地收藏的中国出土卷子本古医药文献备考[J].敦煌吐鲁番研究,2002(6):140.

[5]王淑民.英藏敦煌医学文献图影与注疏[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2012:258-259.

[6]王卡.敦煌道教文献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238.

[7]道藏:第10册[M].文物出版社,天津古籍出版社,上海书店,1988:712.

[8]关长龙.敦煌本堪舆文书研究[M].北京:中华书局,2013:339-341.

[9]孟列夫,著.钱伯城,主编.俄藏敦煌文献:第12册[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336.

[10]李应存,李金田,史正刚.俄罗斯藏敦煌医药文献释要[M].兰州:甘肃科学技术出版社,2008:112-113.

[11]道藏:第18册[M].文物出版社,天津古籍出版社,上海书店,1988:779-780.

[12]道藏:第19册[M].文物出版社,天津古籍出版社,上海书店,1988:204-205.

[13]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编.英藏敦煌文献:第10册[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5: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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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李应存,史正刚.敦煌佛儒道相关医书释要[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6:2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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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王淑民,编著.英藏敦煌医学文献图影与注疏[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2012:255.

[18]王叔岷.列仙传校笺[M].北京:中华书局,2007: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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