桫 椤
在书法中回归自我
桫 椤
《深山古刹尘机远 静水孤舟道味浓》刘世斌/作
某天我到古城保定著名藏书家王国良先生办公室,恰逢他叫人刚从楼下抬上来一长幅画框,边放边叮嘱小心。国良先生藏书之余,尤好金石书画,自己刊石、写字和装裱不说,更喜欢鉴藏书画,眼力非凡。待画框放好,我随他打发来人下楼回来,看见框里裱定一幅草书,近辨落款和印章,才知是刘世斌的作品。国良先生蹲在地上,教我在黑白点画之间欣赏此作之美,并称赞刘世斌将来必成大器。
这是十年前的事了。事实上我与世斌兄二十多年前就认识了,当时他大学未毕业,而他的舍友中有我中师的同学,我前去会友时常见世斌或摆弄纸墨,或捧读碑帖,或整理寄发参赛作品的邮包。我上学时跟楷书名家车四臣先生学书法基础,毕业后就荒废了,但内心种下了喜书的种子。此时见世斌专注于书法,心中自然觉得亲近。不成想这友谊就保持了二十多年,且如旧器物上的包浆越来越醇厚,而他的书法造诣也如飞鹤冲天,现在已经享誉书坛了。他如今是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保定市青年书法家协会主席,作品多次入选中国书法家协会
举办的全国性展览并获奖。在保定这座历史文化名城中,世斌也是文化界的“活跃分子”,为本地书法艺术和书友活动往来奔走,已是大家风范。此时我不得不信服国良先生的预见力,更赞叹世斌在艺术上的精进速度。
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其一)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其二)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其三)刘世斌/作
书法是一种得自传统的艺术,而中国现代化的进程则是以传统的衰败为代价的,但世斌的书法功底是家传,这就很难得了。在我们的传统生活中,家风为传承道德、教育后代的重要渠道。世斌的家乡在白洋淀边的河北雄县,那里至今仍是书画之乡,所以他从小受到熏陶,正是这种环境影响了他的性格和人生追求;而他的祖上是前清秀才,世事变迁之后至祖父辈依然保持着谦恭勤勉的士子风范,并且极为重视后辈教育,因此,世斌幼年即通过唐楷认字,积童子功数十年而书法臻于佳境。随着社会审美情趣的变化,社会对书法的审美标准也在不断改变,在我周围即有不少“书法家”因此丧失对碑刻及法贴的尊崇,以奇、怪、乱、俗标榜“创新”,混淆美丑,愚弄无知。世斌是少有的能够在浮躁俗世中保持清醒头脑的人,所以他不急不缓,几近中年仍在正书上日课不停。据说张旭光先生看到世斌的楷书作品后,认为他是“激活唐楷”的重要实践者。陈振濂说柳公权“具有强烈的结构观念和构筑意识”,是书法“建筑家”,而我们现在看世斌源自隋唐法度下的楷书,则能领略到庄如殿宇、逸似帆樯的风采,结体谨严稳重又不失灵动,笔力沉着劲健又不乏逸宕雄快,实在是对颜柳欧这样的“建筑家”的发展。这种变化固然是技法上的创新,也加入了他对时代精神
的理解,更多地却是融合了他对艺术和生命的感悟。
艺术固然需要创新,但对于书法这样的传统艺术来讲,更具有一种保守力量。所以“变”尽管重要,而“不变”更为难得。正是世斌在“变”与“不变”中恰到火候,所以他的楷书时代感强又寻踪有根,这便是实实在在的创新,也难怪会引得方家夸赞,而又令我这样的俗人欢欣。他曾多次为文教单位撰写铭牌和匾额也是一个例证,也可见世斌的书法在雅与俗之间有着自己宽阔的艺术空间。不知何故,当我面对他的楷书作品时,头脑里常想起《史记》中有关秦始皇帝陵地宫里“上具天文”的记载——没错,那一团团精墨而成的精灵,就是浩瀚太空中的星月,在寂寥的时空天幕中透射出古老汉字的神韵
华泽,那是一种直达灵魂的震撼。
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夫学须静也,才须学也。非学无以广才,非志无以成学。淫慢则不能励精,险躁则不能冶性。年与时驰,意与日去,遂成枯落,多不接世,悲守穷庐,将复何及!《诫子书》刘世斌/作
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罔不经过三种之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界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界也。“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界也。此等语皆非大词人不能道。然遽以此意解释诸词,恐为晏欧诸公所不许也。(其一)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直须看尽洛阳花,始与东风容易别,于豪放之中有沉着之致,所以尤高。(其二)刘世斌/作
我说世斌在书法上有清醒的头脑,还在于他对书法家身份的认识。他在一篇文章中分析书法家在“后展览时代”的选择时,对“自然书写”推崇备至,他说:“有些书法家也会走上这样一条近似归隐的道路。他们归隐并非放弃,而是淡出热闹的书法江湖,按照自己确定的目标,系统而有深度地研修书法”,“情之所至抑或颇有心得之际,濡墨展纸,书写内心深处真实的自我,我手写我心,完全不考虑怎样写别人喜欢、如何拼接做旧,一切展览、价值全部忘于脑后。这种近乎自然的书写,常会有妙笔迭出,佳构问世。”并言明“只有他们才能领会到那种近乎古人的清雅自娱”。古代书法是实用技能,并没有专业书法家这个职业,而在当今这个机械复制时代,书法虽然已从实用技术基本转变为美学艺术,但我仍然不认为职业书法家有存在的必要——世斌在文章中的话警示我,书法艺术对于书法家个人来讲,其最高意境不在审美,而在于对人的精神境界的提升,学书者唯有这样才配得上“书法家”这个称谓。那些把书法当作谋取世俗名利的做法,是沽名钓誉而不是艺术追求。
与世斌交往,我发现他有一个习惯:人多时他会做一个倾听者,人少时他会倾心而谈——他实在是顾及别人,既不再增加麻烦又不令难堪,举止得体,进退有据,行事沉稳但又不古板。如果说一派儒雅之风与他对书法的倾心相得益彰之后,是他在正书上的坚守与创造,而他心灵与精神上的自由理想则被草书带入了艺术境地。现实的羁绊令魏晋风度在当世不能再现,但精神的脱俗一直就是知识分子传统人格中不可或缺的一面。世斌参加工作就在大学里做管理并教授书法课,我有理由相信,他对行草的钟爱来自于对岗位和职责压力的疏解、逃离,甚至反叛,不是“为书法而书法”。在世斌这里,书法是寄寓灵魂的家园,书写是他的生存方式之一,他只有在书法中才能回归自我。
从这个角度上赏世斌的草书作品,我看见的并不是单纯的艺术,而是人生的境界。在水墨浓淡和线条深浅之间既深得古人真味,又处处体现出一种开朗、明亮的风格,在整体的气韵上有疏淡,也有激情,是一种向上的格调。由此可见,他对“古”的理解是法古求新,而非师古泥朽,所以他的行草在我眼里有古意却无暮气,用墨浓处是凝重郁勃,不见低落之势;淡处则在淡雅朴茂之外又有澹荡清旷之远,不带轻躁浅浮之气。在天地之间将黑白技艺经营出现实的情感意境,这是世斌的书法令我折服的地方。
在生活中,世斌的文人习性无处不在,但这种习性又绝不是毫无遮拦的狂放不羁。比如他喜欢乒乓球这种文雅而又技巧性很强的运动,闲来也时常与三五好友把酒谈欢但绝不至酩酊大醉。显然这与他在书道上的选择是一致的,他虽慕怀素、张旭那样癫痴狂放的写法,但却不自觉地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正书和行草上来。在他的用笔上也见品格,中侧锋变换时如折铁卷金,方直折处棱角分明而弧圆处张力遒劲,行笔与章法的虚实之间又隐隐透出陷地三尺的牢固与邃远,既见法度又见自由。赏世斌的草书,我便又会在“上具天文”之外想到“下具地理”的神幽。中国传统知识分子追求知与行的统一,认为“德艺双馨”是对一个艺术家的最高褒奖,我不敢说世斌已经达到这个标准,但在他的身上,行事为人、求心养德、书法艺术几方面是融合在一起的。
过去见面时我最爱问世斌一句话:“还每天写字吗?”现在想来这句话虽纯属多余,但那时说出来我是满带敬意,而他必轻描淡写地回答“有时间就写”,也莫不是一种谦逊。世斌现在在大学里担任系领导,俗世生活最易消磨心性,但他耐得住寂寞,始终不改习书的志向,恰在俗务之中完成了由一个书法习练者到一个书法家低调而华丽的转身,而他正值壮年,艺术前途不可估量。有人说艺术需要天赋,艺术家的成功充满偶然性,但在世斌这里,天赋已经让位于勤奋,而偶然也成了必然。
刘世斌简介:
刘世斌,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中国楹联学会会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河北省书法家协会行书委员会、教育委员会委员,保定市青年书法家协会主席,保定市书法家协会副主席。书法作品入展中国书法家协会主办的中国(沈阳)书画艺术节、新世纪全球华人书法大赛、纪念傅山诞辰400周年全国书法艺术展、全国第三届扇面书法艺术展、庆祝建党90周年“信德杯”全国个体私营(民营)企业书法展、全国第十一届书法篆刻作品展等。获“中国根”全球华人书画大赛优秀奖、新世纪全国教师三笔字毛笔一等奖、首届林散之奖南京书法传媒三年展优秀奖、西泠印社诗书画印大展优秀奖、中国诗书画大展书法优秀奖、保定市第二届文化精品创作成果奖、首届全国教师书画现场创评特等奖第一名。